半小时后,一个被打成蜂窝煤的男人,出现在了派出所门口。
鼻青脸肿的男人急切地朝着派出所的大门爬,仿佛再晚进去一秒钟就要彻底嘎了。
深夜值班的警察被来人吓了一跳,见他一身棉衣都被撕扯得漏了棉絮,脸上布满肿的有两公分高的包,还以为他是被人殴打之后来报警的。
正当值班警察想要向他询问情况时,这人却张着一双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匆匆忙忙地说自己是来自首的。
值班警察:“……???”
派出所外,苏映溪功成身退,与谈闲意离开了“案发现场”。
“就这么把他丢在派出所,好吗?”谈闲意说道,“即便他去自首,警方应该也会追查殴打他的人的下落吧?”
“找不到的,没等他们查到我,我们就该离开这个时空了。”苏映溪淡定自如,“何况,我不觉得警察会为了一个人渣耗费精力去查打人者的身份,能把变态绳之以法就不错了。”
他们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小屋,缩在足以避风的一角,勉强度过了此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照旧抓紧离开,顶着冷风跋涉到早市,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茄子打卤面。食物落进胃里,热气融化了他们风餐露宿一晚的怨念。
早市人多热闹,诸多消息也是在这里传的最快。苏映溪和谈闲意坐在面摊上,隔壁桌的人就正聊起近来猖狂到令人发指的变态骚扰狂。
“我家姑娘,我现在只要天一黑就不让她出门了,免得在外边遇见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姑娘家的平白吃亏。”一位中年大叔说道。
“嗐,别提了,我家是儿子,倒是不怕什么骚扰,但每次听见附近谁家的姑娘碰上这种事了,都觉得恶心的要命,这周边居然还有这种人存在。”另一人说道。
苏映溪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搭话的准备。
倒是有自来熟的其他食客在一边插了一句:“那怎么没见你们联合起来去抓那个变态呢?”
一句话,给一开始的两个中年人整沉默了。
半晌后,那位自称家中也有女儿的大叔才说了一句:“这事儿毕竟没摊到我家头上,我们只能管好自己,还能去管别人吗?”
闻言,苏映溪微微笑了一下,但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敛去笑意。
“哈哈,等事儿真摊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怕是就来不及喽。”
这时,又有隔了两桌的人说道:“你们没听说吗?昨晚有个自称是这段时间深夜骚扰女性的人,他去派出所自首了!”
“啊?真的假的?”群众里发出一阵阵惊讶的声音,“那人良心发现了?还能自己跑去自首?”
“真的真的!我家邻居的孩子就是派出所的警察,昨晚值夜班的时候亲自接手了这个骚扰狂。听说那人被打得老惨了,那张脸连亲妈都不见得认识了。”
“这么夸张吗?谁干的啊?”
“也许是遭过祸事的人家,去骚扰狂经常出现的地方蹲点了?”
“不应该吧,真要是谁去蹲点抓人了,那还不得押着骚扰狂一起闹到派出所去?可是听说那个家伙去自首的时候,身边可再没跟着谁了。”
“也说不定就是哪位路见不平的兄弟,碰上了顺手就把那家伙打了,再往派出所一丢,直接了结后患。”
“也许过两天就传出骚扰狂指控究竟是谁把他打成那副熊样的消息了。”
“不管是谁干的,先给他呱唧呱唧。这事儿干的漂亮,不知道有多少家里有姑娘的家庭,现在能松一口气了。”
议论声不绝入耳,此起彼伏。在越来越多加入探讨的声音中,苏映溪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起身走人了。
他们走在已经被踩黑了的雪地上,沿着来时的脚印返程,吃饱后就连走路都有力气了。
苏映溪的心情瞧上去还不错,但与之相反,谈闲意却沉默地低着头,眉宇轻轻皱着,脸色阴郁。
“怎么了?”苏映溪侧头问了一句。
“我只是……听了那些人刚刚说的话,心里不太舒服。”谈闲意回答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遇上这类没有公德、甚至是犯法的事情,大多数人却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愿为此发声。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一边担心着自家人会遭到毒手,却宁愿采取别的方式避祸,也不愿意主动出击,替家人、替更多和自家情况一样的人扫清祸患。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一听说骚扰狂被人殴打至派出所自首,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哪位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像默认了只有男性才有本事解决这种问题。
明明,刚刚所见的那么多男性例子,都是以看热闹的心态看待这件事的。
明明,女性帮助女性的概率更大。
“闲意。”苏映溪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像是在安慰他,“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左右别人的想法,何况他们的很多想法也并非是恶意的。”
“我们也没有立场去要求他们做什么,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集体,因为说到底大家都是平头百姓,力量有限,他们自己可能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能量,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
“世上永远会有坏人存在,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但哪怕在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是愿意为了路见不平而拔刀相助的,那样我们的世界就依然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他们不需要知道这一次出手打击骚扰狂的人是谁,只需要知道有人出手过就好了。只要在未来再次遇上相似的事情时,有人记起曾经为了大家出手过的那个人,从而也愿意尝试出一次手,而不是永远只做一个旁观者,那样就很好。”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也许某一天,我释放的善意会不知不觉地回馈到我自己身上呢?”
谈闲意将她的话字字听得真切,他当然能够听进去。
“映溪。”他望向身边的她,微微叹息似的笑了一下,“若是我有一天也能变得如你一般豁达,那就太好了。”
“哈哈。”苏映溪也笑了起来,“你不需要改变,你现在就很好。”
天色愈发亮了起来,冬日的太阳初升,从遥远的地平线处慢慢向上升起,而后一个跳跃,跃然至世界之上,像一颗充满希望的金红之珠,慷慨地挥洒光芒。
“至少此后一段时日,晚归的姑娘们不必担心街边突然窜出来的骚扰者了。”苏映溪望着这天色,心情还不错地说道。这样她也会觉得自己来此一遭是有意义的,最起码直接帮到了她老妈不是吗?
当然了,她来此要做的最有意义的事,目前还没发生呢。
苏映溪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肯出现的时空裂缝,就不由感到一阵头疼。
当下时节太寒冷,夜夜借住在狭窄冰冷的小工具房里,她真的觉得自己挺命苦的。
漫无目的地闲逛时,苏映溪和谈闲意再一次经过了她老妈一家现在居住的房子。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时间点,居民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单位离得很近,大家捂着厚实的棉袄,三三俩俩结伴,有说有笑地就去上班了。
于是苏映溪毫不意外地在上班大潮中看见了三道熟悉的身影,她的姥姥、姥爷,还有舅舅。这三人都是在一个大厂里工作的,每天作息几乎完全相同,把相互照应这件事贯彻到底。
苏映溪抬手将那三人指给谈闲意看,语气中带了些羡慕的意味,说道:“姥姥家离单位真近,每天工作不需要通勤真的好幸福。”
不得不说,从前大型国企为职工谋福利,在单位附近修建家属区,给工龄达标的职工分房子,也为每年从外地来的新职工提供落脚的青年公寓和独身宿舍,这些政.策真是太人性化了,解决了很多人的后顾之忧。
谈闲意点点头,“的确,减少上班通勤的时间,是能够提升幸福感的一种很直接的方式,每天睡眠时间都能多出不少。”
“是啊……”
这么一比,她妈妈就没那么幸福了,无论是现在读书还是之后上班,都需要每天往市内通勤。
不过幸好,只要撑过这段每天自己通勤的读书时光,等到正式上班时,她妈妈的单位就有公家的通勤车负责接送职工了。至少,她妈妈不用成日挤公交车上下班,有属于自己的固定座位,也不用担心通勤迟到扣钱的问题。
苏映溪微微叹了口气,这么一想,她妈妈其实还是幸福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人得懂得知足常乐。
“如果在解决当下的时空裂缝之后,还有机会能见到我老妈的话,我一定要多多提醒我老妈几件事,关于上班之后为人处世方面的。”苏映溪忽然说道。
谈闲意不解,“你想提醒什么?”
“提醒她,虽然进入国企抱上了铁饭碗,不犯大错就不用担心失业,但工作时得与人为善,不要因为年轻脾气大就顶撞领导。”苏映溪无奈地列举起从前听老妈抱怨的年轻时吃过的亏。
国企的领导虽然无权直接开除员工,但小心眼是人之天性,得罪人家之后难保人家不会记仇,之后一旦有事犯到人家手里,对方有意为难就成了常情。何必呢?
“还有,要做个好人,但未必要做个绝对意义上的实在人,因为这种词汇在现代听来都快成了贬义了……”
工作时要以自己的实际情况为主,保证自己顺利完成任务就很好,不要因为年纪大的老油条随口忽悠几句好听话,就接下别人甩来的烂摊子,平白给自己增添工作量不说,累得要命也换不来真心的感激,只会被人当作好使唤的冤大头。
更何况真有一日换作自己需要别人帮助时,别人未必念你从前的好,只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拒绝你。最后变成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却又无可奈何。
这太不值当了。
苏映溪叉腰叹气,“我必须得提醒我妈,去工作是为了赚钱生活,不是为了听别人不疼不痒地夸一句好,更不是为了交到真心的朋友……”
这些事,她从前总听吴拂雪抱怨,说自己明白得太晚,每走一步都得吃点亏。
虽然老话说吃亏是福,但总吃亏、亏亏落不下的人,多少有点傻……她才不想她老妈变成那样。
所以苏映溪希望可以提早一些点醒吴拂雪,希望她老妈从现在开始就少走弯路,自己过得轻松幸福一点,那就最好了。
谈闲意笑了,说道:“好,到时候我一定提醒你,把刚刚的话全部向阿姨说出来。”
毕竟,苏映溪为了不相干的人都时常拼命,替自己、也替家人积累善缘。
她的确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也仅仅是试着为自己的至亲改一改人生漫长的弯路,这不是谋私。
这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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