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浑浊的水面突然翻腾翻滚,仿佛有什么生物拼命躲避着即将来临的黎明的苍白光芒。玄无眠缓缓起身,经过一番思考,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石台边缘。
他低下头,眨了眨眼,然后跪下,以确保他所看到的不是幻觉。
海水似乎正在退去。
水位起初缓慢下降,然后越来越快。他之前躲避的圆形石阵几乎露出海浪,但现在,他和汹涌澎湃的海面之间,却隔着厚厚的湿漉漉的岩石。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汹涌的退潮仍在继续。很快,玄无眠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耸的悬崖边,与翻腾的海水隔着百米的落差。在他脚下,岩层逐渐变宽,形状也发生了变化。然而,从他的角度来看,很难确定那究竟是什么形状。
就在这时,漆黑的水面开始被一道道鲜红的利刃刺穿。随着水流进一步下沉,仿佛一片鲜红的森林正从漆黑的深渊中缓缓升起。那些“树木”是由类似珊瑚的物质构成,杂乱地生长,相互交织,直抵天空。
它们体量巨大,不规则的突起交织融合,在阳光照射的黑红色虚空映衬下,显得雄伟而诡异。这片奇异的礁石形成的迷宫,绵延至玄无眠的视野尽头,间或点缀着突出的悬崖、突兀的裂隙和远处的自然景观。
半小时后,玄无眠震惊地低头一看,海水竟然完全消失了。如果不是湿漉漉的岩石上残留着黑色的海藻,以及猩红色的珊瑚柱,他甚至会怀疑海水是否真的存在过。
他所在的圆形小岛,已经变成了一座怪异高耸、形状不规则的悬崖顶峰,低头望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此时,夜色已然完全退去,终于迎来了黎明。
“我没有看错吧?”玄无眠心想,掐了自己一下。
那是什么咒语?
尽管漆黑的大海和其中潜藏的怪物突然消失,玄无眠却并不急于从圆形石台上爬下来。首先,他觉得如果大海能够消失,那么它肯定也能够回来,或许随时都会回来。
其次,他不知道珊瑚迷宫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危险,或许下面还有比这只巨型触手的主人更可怕的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去探索。
玄无眠回到平台中央,坐下,命令影子脱离身体,然后控制住影子,来到平台边缘,轻巧地滑了下去。
他习惯性地从一个影子移动到另一个影子,开始下降。此刻,玄无眠庆幸影子没有重量,不受引力影响。
当影子忙着往下爬的时候,玄无眠打了个哈欠。
“说吧,你不觉得你需要一个名字吗?”
虽然影子已经离他太远,听不见他说话,但他们仍然可以通过彼此的联系进行交流。当然,能够交流并不意味着一定会交流。影子有点沉默寡言,主要是因为它没有声带,无法说话。
而且它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好。
“那……无耻之徒?不行?那……阴暗之徒?也不行?嗯,那更简单的呢,比如……什么?”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吗?好吧好吧!我们先把这个话题留到以后再说。
等他简短的独白说完,影子已经来到了悬崖底部。
【黑暗控制】的范围并非无限,但也勉强够探索一下最近的环境了。
走进迷宫,玄无眠感到它极其令人迷惑和盘旋。珊瑚柱之间的小路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它们毫无逻辑地蜿蜒曲折,常常通向死胡同,甚至回到原点。更有甚者,有些小路甚至会进入“珊瑚”丘内部,变成漆黑的隧道。
迷宫浩瀚无比,层层叠叠,玄无眠费尽心思,试图记住最近的路径布局,却无功而返,头疼得要命。最后,他把影子放了上去,迫使它爬上猩红森林的顶端,在一片片锋利的珊瑚叶间跳跃——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很快,他绕过了那座奇怪的悬崖,被悬崖阴影下发生的一切吓得呆住了。
那里,昨晚短暂追赶他的那只巨大鲨鱼状生物的尸体躺在地上,周围的珊瑚柱碎裂了。
更确切地说,它的一半还在,怪诞的内脏从那可怕的伤口中溢出,延伸到远方。另一半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尸体周围,数百只体型较小的怪物正在四处乱窜,一点一点地撕扯、吞噬着尸体的血肉,每只怪物身高都在两米半左右,看上去就像是恶魔蟹、半人马和梦魇的混合体。
它们有四对长长的、分节的腿,末端是镰刀状的突起。在它们的前端,一个类似人类的躯干从甲壳中伸出,同样覆盖着厚厚的几丁质盔甲。头部——如果用“头部”这个词更贴切的话——位于躯干正上方,中间没有颈部。它有两条狭窄的眼缝和一张狰狞的嘴,嘴里长着几颗黏糊糊的下颚。
这些怪物没有手,而是有两只巨大的钳子。
它们此刻正用钳子从干尸上撕下一块块肉,塞进嘴里,时不时地会为了一块特别鲜美的肉发生争斗,最后几只怪物被撕碎,然后被胜利者迅速吞噬。
玄无眠咽了口唾沫。
既因为看到全副武装、实力强大的怪物让他感到紧张,又因为看到它们大快朵颐的样子,他突然感到非常饥饿。
“他们每一个都像是麻烦。而且他们有几百个。”
他的运气一如既往地糟糕。
玄无眠有点担心自己的影子会背对着怪物,于是命令影子回头,观察他正在躲避的悬崖。悬崖上的某种东西让他感到不安。
那道影子转过身,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形状奇特的悬崖。玄无眠花了好几分钟才换了个视角,认出那是什么。
“那是……一根手指。那是一只手。那是……一把剑?”
他眨了眨眼。
“这是一座雕像。”
的确,这块悬崖是人造的。它是一座古老而巨大的雕像,至少有两百米高。其规模之大令人难以置信。从玄无眠的视角来看,雕像描绘的是一位身穿精致板甲的骑士,胸甲上雕刻着七颗闪耀的星辰。他手中握着一把巨剑,指向地面。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尊巨大的石骑士竟然没有头。事实上,玄无眠所站的那个大致呈圆形的平台,竟然是他的脖子上方。而且从外观上看,他的头并非故意缺失——而是仿佛在遥远的过去,某个东西或某个人猛烈地把它扯了下来。
玄无眠绕着平台走了一圈,四处张望,但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一颗头颅。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他带着自己的影子回到巨人的脖子处,并在其西边的边缘安顿下来,研究正在盛宴的怪物。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才动身。
正如玄无眠所料,太阳刚落下地平线,下方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怪物们立刻停止了盛宴,四处逃散,有的躲进了珊瑚柱里,有的干脆把自己埋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几分钟后,迷宫中出现了第一道黑色的水流。水流迅速增大,很快,一场末日般的洪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随着夜幕降临,海水正在回归。
玄无眠注视着这难以想象的过程,脑子里思绪翻腾。
一个小时后,圆形平台再次成为漆黑水面之上的唯一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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