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中央，跪着一个身影。
一个身穿破烂黑袍的少年。
他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水濡湿，狼狈地贴在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
他的双手被手臂般粗的、同样刻满符文的黑沉镣铐锁在背后。
最令人胆寒的是，少年低垂着头，但能清晰地看到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
那不是害怕，更像是某种力量正在他以内疯狂撕扯、爆炸！
即是隔空“观看”，沈木兮也能感受到那股濒临极限的痛苦和......不屈的决绝。
根据他闲着没事干看的仙侠小说和电视剧，可以判断出，他准备自爆了。
......自爆？这少年太虎了吧？？？
但一种莫名的心悸攫住了他，这背影......为何如此熟悉？
这撕心裂肺的绝望感......
为何让他灵魂深处也跟着剧痛？
就在这时，视角猛地拉进，如同超高清的航拍镜头俯冲到邢台正前方。
他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
是镜中那个被钉在树上的少年！是血画里那个胸口插间的背影！
但他此刻的样子更加惨烈——
他那双曾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眼瞳，此刻布满血丝，一片死寂的灰，深处却跳跃着一抹疯狂、决绝、足以点燃整个世界的毁灭金光。
“又是这双眼！！啊啊啊！别对视！”沈木兮在灵魂层面都想闭眼逃跑。
少年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直地、带着滔天恨意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燃烧殆尽的期盼，狠狠钉在......
钉在邢台边缘另一个缓慢走上来的身上。
沈木兮的意识瞬间被拉向少年视线的终点——
一个白衣人。
身姿挺拔，却僵硬得如同一尊冰雕。
他站在离邢台几步之遥的阴影里，手里......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剑尖低垂，指向染血的雪地。
最刺眼的是剑柄上垂落的穗子——一个染着斑驳血迹、系得歪歪扭扭、潦草不堪的......梅花络子。
和他在修复台上画的、镜中出现的，如出一辙！
就是它？那个丑的要命的剑穗？
“这次......别再系错”说的就是这玩意？？？
沈木兮感觉无名指上的旧伤疤像是被硫酸灼烧，痛得他几乎窒息。
视角再次强行切换，对准了那个白衣人模糊的脸。
光线幽暗，五官如同蒙在磨砂玻璃之后，看不真切。
但是......
没有表情。
那模糊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情绪。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空茫。
比万年寒冰更冷，比无星无月的夜空更空洞。
那不是冷漠，更像是......所有情绪、所有作为“人”的意识，都被某种冰冷至极的东西彻底抹除了，只留下一个执行命令的空壳。
一种彻头彻尾的心死！
这哥们是......掉线了？还是被人掏空了？？NPC？比我还像加班加班加到灵魂出窍......
沈木兮荒谬地想，但一股莫名的巨大悲恸却毫无征兆地从他灵魂深处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吐槽的念头。
紧接着，沈木兮的“意识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力量拉扯，狠狠撞向那个白衣人空洞的“视角”。
轰隆——！
时间仿佛凝固了千万年，又在瞬间炸裂开。
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
他——就是那个白衣人。
冰冷的触感从“自己”的掌心传来——是那把剑的剑柄。
一种沉重的、几乎无发承受的力量感压在“自己”的臂膀上。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那染血梅花络子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指关节。
视线，穿透了前方浓稠的死寂与绝望，清晰无比地对上了高台上少年那双灰烬死寂深处最后一点燃起的、执拗的金芒。
“师尊......”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最后一丝微弱希冀，在沈木兮的脑海里回荡。
说是沈木兮的，但亦或者是这个白衣人的脑海里回荡？
同一瞬间，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命令，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般，从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玉衡已移。斩！”
“斩——！！！”
沈木兮“自己”的右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非“人”的力量支配着，在少年那绝望的目光中高高举起。
冰冷无情的剑锋撕裂空气，带着粉碎星辰、断绝万物的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向着邢台上那最后燃烧的生命——
斩下。
“不！”
一种无法形容的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在沈木兮的自我意识中炸开！
那不是手臂斩下的痛，是看着那把剑斩向少年时，某种本质、更重要的东西。
在白衣人冰冷躯壳内部某个神秘角落，被那一剑同步撕裂、粉碎、彻底湮灭的滔天巨痛！
“停下！快停下！！”
沈木兮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呐喊，但那个挥舞着身体，属于白衣人的身体，没有停下分毫。
画面定格在剑锋即将落下，少年严重最后一点金芒彻底熄灭的瞬间。
时空再次疯狂倒卷！
沈木兮觉得自己的意识从那具冰冷、绝望的躯壳里狠狠甩了出来！
“嘶——！”
一股凄厉到不像人类能发出的抽气声，在现实中的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里响起。
沈木兮身体猛地一抽，如同离水的鱼，向后种种弹开。
他的脊背狠狠撞在金属修复台的尖锐棱角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大口大口地喘息，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像被无数冰锥穿透。
冷汗如瀑布般涌出，瞬间湿透了全身的衣服，冰冷黏腻。
他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失焦，瞳孔深处还残留着刚刚亲身“体验”的，那把斩下剑刃的冰冷寒芒，以及少年眼中光芒彻底熄灭时的死寂绝望。
“不是我......不是我......”他嘴唇颤抖着，反复呢喃，声音嘶哑破碎。
然而，无名指上那道旧伤疤的位置，剧烈的刺痛如同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
一种冰冷刺骨、仿佛心脏被彻底掏空的巨大空洞感，正从那剧痛的源头蔓延，迅速浸染了他整个灵魂。
刚才挥剑的，是谁？
被剑指着的，被钉着的少年......是谁？
他脑中只剩下啊那句带着泣血哀求的呼唤在回荡：
“师尊......”
修复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那面静静待在角落里、已经恢复普通模样的铜镜，无声地映着他狼狈瘫倒的身影。
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悲伤，如同深海的暗流，彻底将他吞没。
工伤......绝对是工伤......得是十级伤残起步......精神创伤没法做伤残鉴定就血亏了......
脑海里混乱地闪过这些不合时宜的，属于现代社畜的念头，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防御，用来逃避那排山倒海的窒息。
他猛地闭上眼睛，试图脱逃邢台上少年严重最后光芒熄灭的画面，摆脱那冷彻骨髓的绝望呼喊。
“师尊......”
那两个字像沾满血的钩子，一遍遍在脑髓深处搅动。
混乱中，那如同诅咒魔音般的低语又一次响起，无比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怨恨和执着：
“这次.....别再系错剑穗了......”
系错剑穗......
沈木兮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地睁开眼！
视线如同受惊的鱼，在冰冷的地板上惊恐地逡巡，最终死死盯住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指根处！
那道他以为只是某次意外划伤的、形同微小剑痕的旧疤。
此刻，它正散发着诡异的，极其微弱的红光。
光芒很淡，像烧红的针尖，但那尖锐的、仿佛被硫酸反复灼烧的刺痛感，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
这痛感清晰、剧烈，比刚才所有看到的，感受到的幻象都更真实。
这破疤成精了？？还是我得了某种......自带发光体质的皮肤绝症？？建国后真的不许成精啊喂！
剧痛驱使着他。
沈木兮几乎是连滚带爬，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挣扎着扑向那张引起一切灾难的修复台。
目标：操作台上的那幅摊开的，死寂凝固的血画
目光：锁定画角那潦草的，用血写成的两列小字
「玉衡位移日，当斩尘缘」
「勿留情」
这就是他的笔迹！是他的！绝对是！
那个白衣人也是他。
就是沈木兮。
字迹仿佛活了过来，与那旧伤疤的剧痛产生了某种邪恶的共鸣。
笔仙？！还是他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冒烟的事，给自己留了个定时炸弹？
荒谬感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牙齿都在打颤。
这感觉太诡异了，就像是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死亡宣告书！
他的视线猛地从血字移开，凶狠地扫向血画的核心——那个被钉在树上的少年胸口，那潦草的剑穗绳结。
简陋！难看！透着一股敷衍和心不在焉！
不写了不写了......大半夜写这两章上厕所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胆小的晚上慎看喔。晚安[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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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襟映残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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