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年生在一个茫茫大雪的冬日。
瑞雪兆丰年，那漫天纷纷白雪为李家带来了一个如珠似玉的小少爷。
而池州三清城李家家主李槐秀，比起小小年纪就有天才神射之名的大儿子，他更宠爱这个大雪之夜降生的小儿子。
小名叫做“阿年”的小少爷长的很快，他是李家人，所以自小也需修炼射艺。
可小阿年调皮贪玩，找来的师傅谁都管不住他。
李昭年在教他读书的师傅喝的水中下蒙汗药，趁那头发花白的老头不省人事时，把人家雪白的胡子和头发编在一块儿，串上各色小宝珠，老师傅醒了，羞得大骂。
他还在圣人像上画兵器，好好一副圣人手持诗书传道授业解惑的画像，硬生生给改成了圣人利剑怒斩弟子图。
教他习武的师傅也没好到哪去。
那时小少爷把师傅用来教训他的藤条一把火烧了，却连带着把师傅住的屋子也烧了起来，大火冲天，阿年知道自己惹了祸，吓得都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屋子里黑烟滚滚，呛得他几乎快要窒息，外头已经是一片混乱，还有下人着急忙慌救火的声音。
火蛇燎燎，叫嚣着要吞灭一切，阿年终于吓傻了，他只能缩成小小一团，哭喊道：“兄长！母亲！……兄长！”
他一向爱跟在李昭年身后当小尾巴，只是兄长大他许多，性格沉静，对他也冷冷淡淡的。
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再也见不到兄长了。
“阿年！你在哪？！阿年——！！！”
犹如神兵天降一般，李昭华冲进火海之中，他找到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小阿年，又把他搂进怀中再奋不顾身地冲出火海。
阿年醒来，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自家兄长急切担忧的脸，大家都说他们兄弟俩长得并不像，阿年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的兄长是世界上最英俊勇敢的兄长！
经此一事，李槐秀夫妇也不敢让外人来教导自己小儿子了，好在家中一个现成的天才。
长兄如父，阿年又肯听李昭华的话，似乎这天底下只有李昭华能制住阿年这个捣蛋鬼。
而李昭华对自己这个小尾巴似的弟弟也变了态度，从前只是一味的嫌他烦，现在却是生怕他出一点意外。
小阿年跟着兄长修习，倒是确实比从前长进不少。
随着兄弟二人年岁渐长，池州李家兄弟的名声越传越响亮，缚日穹觞双神射的名号也越来越多人知道。
李昭华褪去少年人的青涩后，愈加凤目夺魄，姿容绝代。
他行事也愈发地成熟稳重起来，平日里不苟言笑，因为总是被李家各种杂事缠身，唯有亲弟弟找他的时候，他才会抽出一时半刻陪一陪阿年。
而那时阿年仍是一个彩衣玉冠，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修习之余整日策马扬鞭三清城里城外疯跑。
他性格开朗又不摆名门世家的架子，样貌佳出身好，上头还有还有一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兄长，实在是春风得意。
那时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怕什么，我兄长在呢！”
朋友们都笑话阿年，“不是，你好歹也是李家的二少爷，怎么成天都把你兄长挂在嘴边上？他是你的护身符不成？”
阿年懒洋洋地坐在马上，也不拉缰绳，任由马儿往哪边走，他只叼着一根野草得意道：“诶，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兄长就是我的护身符！天底下没有比我兄长更厉害的人了，怕你不知道，我就提一嘴，我兄长的缚日神弓十岁那年就能六箭齐发。”
“而且，是蒙眼射物！活物！”阿年挑衅地挑了挑眉，比了一个拉弓的手势，笑得得意，“‘咻’一下，百发百中！”
好友无奈，一副耳朵都要听起茧的模样，“好啦好啦，阿年少爷，您就别嘚瑟了，这点事儿谁还能不知道呀？你兄弟二人的名号这么响亮，都说李昭华是天才，是后羿转世，那风姿，啧啧啧，叫人见之难忘呀！”
阿年听得心里十分舒坦，好像这些话都是在夸他似的，“算你小子有眼光！”他一夹马肚子，喝道，“驾！”
朋友在身后吃了一嘴灰，忙喊道：“阿年，你跑什么？！上哪儿去啊你？”
阿年并未回头，抬手扬了扬，那枚李家独有的玉扳指泛着光，他喊道：“回家去咯！我兄长答应了今晚回家陪我吃饭！”
“李阿年！你傻啦？！这才未时！才吃过午膳还没多久呢！”
那马腿激起一阵灰，哪里还有阿年的身影？
回来李家，阿年衣服都来不及换，兴冲冲问道：“爹！兄长呢！”
李槐秀面露不悦，“你过来。”
“爹，你板着一张脸做什么？”阿年没见到兄长，有些不爽，可在亲爹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何况他爹还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
李槐秀坐在高堂之上，面容冷峻，他喝道：“臭小子，你还不给我跪下来！”
阿年不明所以，却也老老实实跪了，“爹！我最近也没惹事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李槐秀闻言气得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那厚实的朱漆雕花木桌竟然被拍成了两截，可见落掌之人使了多大的力道。
李槐秀骂道：“你个逆子！你好端端为何要同林紫金起冲突？！”
阿年一脸无辜，反问道：“爹，你在说什么呀？林紫金是谁呀？”
“武林盟主林业之子！林紫金！你还问我是谁？！林少侠代父亲巡视各门各派，你为何故意刁难人家？你知不知道那林业心胸夹隘，睚眦必报！他如今稳坐武林盟，在江湖中呼风唤雨，势力重多，如今谁不是捧着他供着他？他林家如日中天，而你非要做这个出头鸟！”李槐秀气得不轻，指着幼子骂道。
提到武林盟，阿年这才有点印象。
“林……紫金？就是那个穿得跟个暴发户的大少爷？”阿年想了想，十分委屈，“他怎么恶人先告状？不是！谁刁难他了？！”
阿年虽跪在地上，却哪哪都不服气，“林紫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我刁难他干什么？是他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在先的。口口声声说什么要爹爹和兄长出来见他，他算老几啊他？我不过让他先送拜帖来而已，这只是按规矩办事，那里错了？”
李槐秀怒斥，“无名小卒？他乃林业之子！怎么是无名小卒？何况他要见你兄长，你叫昭华来见他就是，你怎能让他送拜帖来？何况你是怎么送人走的？我且问问你，他是怎么走的？”
阿年想了想，事情有些久了，他也不太记得了，半晌后坦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让他走，他不肯，非要赖在这碍眼，我就把他丢出去了。”
确实是丢出去的，不过不是他，阿年撒谎了。
那日那林紫金穿的人模狗样，还带了一堆人来充排场，他好言相劝，林紫金非但不听，还拿出一对锤子来就要动手。
阿年一时没有防备，就被林紫金偷袭了一下，那对流星锤上尽是倒刺，正在砸在他的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
对以弓为武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手更重要的了，林紫金分明就是故意，谁知兄长正好回来看到他受了伤，立即变了脸色。
兄长少年成名，一身都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真功夫，何况他本就是雷厉风行之人，当即便黑着脸冲着林紫金一脚踹了过去。
阿年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兄长这样可怕的脸色，兄长虽性格冷清，可绝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可李昭华那一脚使了十足的力道，那林紫金话都来不及说就立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抽搐不止。
李昭华寒着脸还要上前，却被阿年拦了下来，他连忙小声道：“兄长，这人是武林盟的人，是林……”
他话还不曾说完，兄长却冷冷道：“丢出去。”
“啊？”阿年愣神之际，兄长已经将他像拎小鸡仔似的拎走，“兄长！快放我下来！我都这么大了……”
“都这么大了，还不叫人省心。”李昭华摁住阿年，不叫他乱动，路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紫金时看都不曾看一眼，仍旧是那句话，“把他丢出去，死了就直接找个地方埋了。”
底下的人不敢说话，只能诺诺称是。
阿年知道，李家的家主虽是父亲，可这些年所有事情几乎都是兄长在管，他行事果断，不苟言笑，又天生一张冷脸，李家上下没有不怕他的，当然，阿年除外。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兄长也会笑，笑起来，凤目弯弯，明眸皓齿，好看极了。
只要阿年做了傻事，兄长就会笑话他，可阿年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他喜欢看兄长笑，偷偷看，谁也不知道。
……
李槐秀怒极反笑，“好啊你，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还学会撒谎了！”
阿年刚想反驳，门口就大步踏进来一个人，光听脚步声，阿年便能知道那是谁，“……兄长，你……”
李昭华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直直跪下，“父亲，打伤林紫金的是我，把他丢出去的也是我，和阿年无关，请父亲责罚。”
阿年急了，立马出声：“不是的！父亲，兄长是为了我……”
李槐秀喝道：“住嘴！李昭年！我跟你兄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父亲……”阿年知道，只怕父亲又要怪到兄长头上了。
李槐秀坐会位子上，哂笑道：“好好好，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啊，一人做事一人当，有勇气！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我且问你，你如今想要怎么办？”
李昭华不曾多言，只道：“林家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们要砍你一条腿，砍你一手，你也同意？”李槐秀厉声反问道。
阿年豁然起身，怒道：“林家疯了不成！他们无理在先，我们不过是踹他一脚罢了！他们就要砍人手脚，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槐秀眸光似箭，他指着李昭华道：“你问问他是不是就踹了一脚，这么简单？”
“他那一脚下去，林紫金身上一半的骨头都碎了！脏器也裂了！林家为了救儿子的命，请遍名医大眠不休的照看了林紫金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如今人才好些！你说他们要不要砍他手脚！”
阿年一惊，脱口而出，“林紫金怎么这么没用？！”
“你……”李槐秀几乎没气死过去，知道跟小儿子说不通，便对李昭华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昭华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闻言颔首，“他伤了阿年，没把他踹死，我已是脚下留情。”
李槐秀闻言，几乎没气死过去。他骇然道：“林紫金是林业的亲儿子！你要真把他踹死了要我李家如何向他交代？！”
阿年急道：“父亲，你怎么总向着外人？这林紫金一上门便言语羞辱我兄长，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看了都叫人恶心！何况他明知我李家以射覆为主，他竟暗算我！我的手还被他砸伤了呢，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李昭华终于有点反应，他看向阿年，轻声问道：“手可好些了？我那有……”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阿年几乎是瞬间僵住了。
李昭华的头偏向一侧，在白玉似的脸上是清晰可见的掌印，触目惊心……
父亲竟然打了兄长一巴掌？！
大家端午节快乐~吃粽子了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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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揽月 没死就丢，死了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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