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残桃沾了一点酒，头脑昏昏，先行离席。
青君伺候他歇下。她回屋收拾包袱，实话实说，虽然李残桃身份难堪，但人还是很不错的，他好相与又大方。这些日子他赏了她不少东西，青君一并打包带走。转身去院门。果然那里有一婢子挑着灯笼，早早候着，“阿若娘子请您前去一叙。”
青君点点头，道：“劳烦引路。”
青君是忐忑的，搓了几回手仍是紧张的发抖。她不知道一会子见了阿若该说什么。
推开房门，阿若热的一盏茶凉了，她枯坐好久。见青君来了，她匆忙起身，险些打翻茶盏。她怕青君看出她的慌张，强装镇定道：“你来了。”
“嗯，我来了。”青君与她面对坐着，屋里头点了一盏灯，火光在她眼里闪烁。
“阿若姐姐，我带你走吧！”青君忽的握住她一双手，语气坚决。
“不！”她挣脱她，“不，我不走，呆在他身边挺好的。”
“他······他对我也好。”
“呆在他边好？”青君语调尖刻，怒其不争。“他有什么好？他这种女人睡腻了就玩弄男人的烂货有什么好？你不觉得他就像外头的野狗，处处留情。跟这种人在一起，你不恶心吗，你不怕他把脏病染给你！”
“青君，你听我说······”
“我不听！”她要气死了，她眼睛何时这般瞎，就算天下男人死绝了，她也不能和郑晔在一起。她打断她，“你别给我数他的好处。”
“我带你走！我包袱都收拾好了，咱们离开这腌臜地。我这些日子攒了不少钱，买一间小院子，做点小本买卖。到时候你要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都不管你，你生了孩子，就认我做干娘，我帮你照看孩子，你想玩多少男人我都支持你，独独郑晔不行！”青君越说越激动，她拽着人腕子就要往外走。
阿若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带她走。她拗不过她，她反手甩了她一巴掌，“够了，你发什么疯！”
她一脸不可置信，“你打我?你竟为了那脏男人打我！”青君捂着脸，人都懵了，那一巴掌真是往她心窝子打的，叫人痛如刀绞。阿若何时这样凶过她。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
阿若有些破罐子破摔，她漂亮眼睛里蓄了泪。阿若颤着指尖细数，“他给我漂亮衣裳，金银珠宝，呆在他身边我可以不顾旁人眼光，打扮自己。呆在他身边我安心！我不用成日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没下顿，没人敢打我，不用为了一点粟米磕破了头，青君——”
“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你懂不懂!”她背过身子去抹泪，不敢看她。
“我不懂！”青君哽咽道，她盯着她后背，她是真的不懂，这些东西只要她们努力，十年二十年总会有的，为什么不试试，就一棍子打死呢？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很没骨气？”阿若低低问了一句，青君却不答。
阿若道：“你不能这样看我，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这是我的路，我自己选的，你没由头掺和。你也不能左右我，因为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所思所想，你以为好的，却不是我想要的，你强加与我，对你我都不好。”
她又说，“青君，别管我了好不好，你也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何必把时间耗在我身上。”
青君听了这话，只觉得她是怪自己，怪自己要毁了她的荣华富贵，她失望极了，“你不要说了，你这都是借口，你怨我！”
此话一出，阿若也火了，“你这是什么话？从小到大我都诚心诚意待你，把你当做亲妹子，我何时怨过你了？我把这些话推心置腹说与你听，你却这般想！”
阿若泪流满面，“那我今日就实话告诉你，我走不了！咱们两个都是贱籍，能逃到哪去？逃出去又能怎样？两个孤身女子到外头的日子有多难过，你不知道吗？咱们怎么到的郑府你忘了吗，咱们是被人牙子卖来的！”
她恶狠狠道：“你以为郑晔是吃素的，他不想要我走，那我一辈子都得在这呆着！青君你太天真了，你别忘了他的身份，他想要的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想要我们死，有的是法子！”
青君浑浑噩噩走了回去，她觉得腿不是自己的腿，眼睛也不是自己的眼睛，它们都背叛自己，她努力让自己不流泪，可偏生她哭成了狗，她想要留下来，可腿不听使唤，一刻也不停地往回走。
青君回去时，李残桃竟出来了。他抱膝坐在石阶上，如瀑长发倾泻下来，月光洒在他身上，如神仙坠入凡尘。青君觉得他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然而，青君悲哀的想，没权没势又生的好看的人，只有遭蹂|躏的份。李残桃是这样，阿若也是这样。
“公子在这做什么？小心着凉啊。”青君拖着疲惫的身子，过去提醒他。
李残桃仰头望向她，道：“我赏月呢，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色很美。要一起吗？”他邀请她。
青君点头答应，她在他身畔坐下，把下巴搁在膝上，抬头望天，果如他所说，月色皎洁。她数星星，一颗大一颗小。亮的，闪瞎人眼，暗的，明灭可见。数着数着她开始数不清，脑子成浆糊了，原来吵架真的很累，身心俱疲。一颗流星划过，她赶忙闭眼许愿，她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吵架了。
李残桃看见她把眼睛闭上，他唤了几声，青君睡着了。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脸上泪痕未干。李残桃不知道她的事，也不知道她为何这样伤心，他伸手给她理了理头发，他不小心蹭到了她的疤，他慌乱收手，指尖好烫，脸也发烫。
他把她送回屋子，给她脱鞋。学着她的样子，给她掖被角，放下帐子，吹灭灯。他觉得做这种事很有意思，他好像有一点喜欢她，怎么办？
这感情来得好没由头，说不清道不明，李残桃有些欢喜，又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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