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绾醒来时,后颈一阵闷痛。
眼前是陌生的景象。
粗糙的木头屋顶,挂着几张看不出原色的兽皮,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土腥、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她躺在铺着兽皮的土炕上,身下硌得慌。
“醒了?”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绾猛地缩起身子,惊恐地望去。
炕沿坐着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壮硕,肌肉虬结,脸上的疤从左边眉骨斜斜划到耳尖,让他本就粗犷的面容添几分凶狠,但奇怪的是,他的相貌并不丑陋,只是糙,像块没经细心打磨的铁胚。
那男人此刻正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带着近乎审视货物的专注。
“你……你是谁?”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人没回答,反而俯身过来,强烈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住。
李绾吓得往后躲,背抵住冰冷的土墙。
他伸出手,用指背小心翼翼地抚过李绾脸颊。
那手指粗糙,指节粗大,触感像砂纸刮过李绾浑身汗毛都竖起来,胃里翻涌。
“真好……”他喃喃自语,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混合着惊叹的迷恋
这抚摸让她恶心,但那眼神更让她心底发寒。
他又低语,手指停留在李绾的下颌,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脸对着他,“真好。”
“放我走!求求你!”她崩溃地哭喊,挣扎着想推开他,恐惧像把冰锥,瞬间刺穿她本就混沌的脑子,留下尖锐的痛感。
匪首黑松,山匪们都这么叫,他眉头皱下,轻易制住面前那双胡乱挥舞的手,语气沉下来:“走?去哪?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孙狄把你卖给我了。”
“不!我不信!你骗我!”李绾失声尖叫,眼泪汹涌而出。
黑松看着她哭,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更添种摧折人心的美。
他眼神暗下去,语气却不容置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黑松的女人。老实待着,别动歪心思,我能对你好。要是敢跑……”
他没说完,但那双眼骤然变得凶戾。
李绾被那眼神唬住,哭声只能噎在喉咙里。
黑松说到做到,给她单独安排相对干净的木屋,找来不算崭新但浆洗干净的铺盖,吃食上,也是最好的份额,有肉有菜,虽然烹调粗陋。
甚至真的和李绾拜堂,点红烛,让她穿上不知从哪个倒霉富户家抢来的大红嫁衣。
可李绾不愿意。
她闹过,绝食过。
黑松也不多劝,只在她饿得晕过去时,强行灌些汤水。
她试图逃跑过,没出山寨就被抓回来,黑松没打她,只是把她关在屋里警告:“再跑,打断你的腿。”
绝望像冰冷的湖水,一点点淹没李绾。
她开始寻死。
第一次,她扯下嫁衣上的红绸带,想挂在房梁上。带子不够结实,她刚蹬掉凳子就断掉,摔得她眼冒金星。
第二次,她偷偷藏块碎瓷片,夜里对着手腕比划,瓷片只在腕上划道浅口子,血珠渗出来,并不多。
黑松发现她腕上的伤后,暴怒,摔砸屋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在满地狼藉中喘着粗气瞪她。
最后,他把她屋里所有可能伤人的东西都收走,派人日夜守在门口。
他不懂她为什么非要寻死,给她吃的穿的,给她名分,看得像眼珠子似宝贵,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绾也不懂自己。
有时候看着黑松那张糙脸,那道疤,她怕得要死。
可有时候,他笨拙地给她夹菜,把她不爱吃的挑到自己碗里,夜里她稍微一动,他就惊醒,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她稍微咳嗽两声,第二天就有止咳草药递到面前。
这些细碎的日常,像微弱的炭火,落在她冰封的心湖上,融不开坚冰,却也让彻骨的寒冷,没那么难以忍受。
她脑子笨,想不了太复杂的事,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好像和开始想的不太一样。
黑松的眼神里,除了占有,还有她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
转眼到年关,寨子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氛,酒肉摆上桌,匪众们聚在一起喧闹。
李绾待在冷清的屋里,外面隐约传进欢笑声,勾起她对家的记忆。
虽然娘总嫌她笨,但过年时,总会围着包饺子,吃顿团圆饭。
鬼使神差地,她向守门的人要来面粉和肉菜。
她不太会做,和面弄得满手满脸都是,调馅也咸淡不均,但她做得很专注,好像这样就能回到过去。
天黑透时,黑松带着满身酒气回来。
他看到桌上那盘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饺子时愣住,“你……包的?”他声音里的酒意似乎醒了大半。
李绾没说话,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黑松走到桌边,拿起饺子,直接塞进嘴里。
饺子皮有点厚,野菜在嘴里嘎吱嘎吱的。
他一口气吃光整盘饺子,一个没剩。
吃完,他抹把嘴,抬头看李绾。
那双总是带着凶悍和审视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他突然咧嘴笑,那道疤也跟着扭动,看起来有点滑稽,却不再是纯粹的吓人。
“好吃。”他说,声音有点哑,“有媳妇就是不一样……”
李绾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
第二天,黑松带着人下山。
傍晚回来时,他风尘仆仆,却兴冲冲地直奔屋里,把包袱塞到她怀里。
“给你的。”
李绾迟疑地打开。
里面是几匹颜色鲜亮的细布,几盒香气扑鼻的胭脂水粉,还有根银簪子。
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
“喜欢不?”黑松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她看着那些东西,又看看黑松那双因为赶路而布满血丝,此刻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手里捏着那根冰凉的银簪,心里五味杂陈。
李绾低下头,轻轻“嗯”声。
另一边,孙狄却在山寨里混得并不如意。
他原以为献上李绾这块敲门砖,就能在这匪窝里站稳脚跟,甚至混个小头目当当。
可黑松看似粗豪,内里却精明得很。
他给孙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做些跑腿打杂的活儿,核心的事情根本不让他沾边。
那些粗野的山匪也瞧不上他,明里暗里给他气受。
孙狄心里憋着火,尤其看到黑松对李绾那份近乎癫狂的占有欲,而李绾似乎也渐渐安分下来,他更是妒恨交加。
那本该是他的绾绾!
那副漂亮的皮囊,柔软的身体都该是他的!
他不甘心。
几次,他趁着黑松下山,偷偷溜到李绾住的小屋附近。
“绾绾,”他隔着窗户,压低声音,试图用往日的温情蛊惑。
“是我,小叔。你在这里受苦了罢?那土匪哪里懂得疼人?你跟我走,我想法子带你离开这狼窝……”
李绾起初听到他的声音还会害怕,次数多了,她只是蜷缩在角落,用手紧紧捂住耳朵。
她脑子是笨,可也记得是谁把她推到这“狼窝”里来的。
小叔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敢再信。
有次,孙狄说得激动,竟想翻窗进去。刚推开条缝,身后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按住窗棂。
黑松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那双眼睛里的凶光,几乎要将孙狄凌迟。
“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孙狄吓得魂飞魄散,腿软差点跪下去:“大、大哥……我、我就是路过,看看绾……看看夫人缺不缺什么东西……”
黑松没说话,死死盯着他,那只按在窗棂上的手,青筋暴起。
“滚。再让老子看见你靠近这里,剁了你的手脚喂狗。”
孙狄连滚爬爬地跑走,后背冷汗直冒,他能感觉到黑松那冰冷的目光直钉在他背上。
从那天起,孙狄的日子更难过。
匪众们对他的刁难和排挤变本加厉,分到的活最累最脏,吃食也常常是剩的。
恨意像毒草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他恨黑松,恨他不给自己活路,也恨李绾。
孙狄利用下山采买的机会,偷偷溜走,直接跑到离黑风山最近的县城,找到驻防的官军,声称要举报山匪窝点,将功赎罪。
接待他的军官,面容冷峻,身形挺拔,正是蒋明诚。
孙狄只当是找到能剿匪的官爷,将自己知道的地形、人手、布防情况全数告知蒋明诚,重点强调寨中囤积大量抢来的金银财宝。
蒋明诚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军案上轻轻敲击。
黑风寨为患一方,他早有剿灭之心,只是此地易守难攻,一直缺乏确切情报。
他仔细盘问细节,孙狄对答如流,确实像是寨中之人。
确认情报可信后,蒋明诚不再犹豫,当即点齐兵马,由孙狄带路,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摸上黑风山。
山路崎岖,夜雾弥漫。
孙狄按照记忆中的小路指引,心中充满报复的快意。
他似乎已经看到黑松等人被官军砍杀,李绾跪地求饶的场景。
然而,随着队伍前进,蒋明诚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按照孙狄所说,山寨外围应有暗哨,可他们一路行来,竟未遇到任何阻拦。
“你确定是这条路?”蒋明诚勒住马缰,目光锐利地看向孙狄。
孙狄心里也开始打鼓,强撑着说:“没错,就是这边,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四周山林间突然火把大亮,喊杀声震天,无数黑影从岩石后,树丛中窜出。
他们中了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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