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诚看都没看孙狄的尸体,他扔下刀,踉跄着扑到炕边,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变调。
他只看到李绾闭着眼睛,脸上沾着泪痕和灰尘,脖颈上有刺目的青紫掐痕。
入手,是异样的冰凉。
但他此刻心神激荡,重伤未愈加上激战脱力,以及那震耳欲聋的仇恨轰鸣和耳鸣,掩盖住这致命的触感。
在将李绾抱起的瞬间,他只觉得她身体软软的,轻飘飘的。
“呃……”
李绾喉间那口未完全散尽的残气,微微回转,通过僵硬的声带,发出声极轻极微弱,如同叹息般的气声。
这声音太轻,轻得像幻觉,瞬间淹没在蒋明诚粗重的喘息和他脑海里的噪音中。
“没事……我带你走……”
副将带人找到他时,看到蒋明诚浑身是伤,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亮得骇人,怀里紧紧抱着被袍子裹得严实,看不见面容的女子。
“将军!您……”
“我救下她了。”蒋明诚打断他,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是满足,“回营。”
副将看着那女子垂落袍外的手臂,喉咙发紧,但在蒋明诚那混合着疯狂与温柔的目光逼视下,所有话都堵在嘴边。
回到营中,蒋明诚不顾军医要先为他处理伤势的劝阻,执意先安置昏迷的李绾。
他亲自为她擦去脸上污痕,动作轻柔得近乎神圣,当他看到她脖颈上清晰的指印时,眼中杀意翻腾,却又迅速被深切的怜惜取代。
“她受到惊吓,需要静养。”他对着忧心忡忡的副将和军医重复“去找最好的伤药和安神汤来。”
军医在蒋明诚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隔着手帕探向李绾的手腕。
指尖触及的瞬间,他抬头对上蒋明诚那偏执而明亮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化作含糊的应承:“……是,是惊厥过度,元气大伤……需,需好生将养……”
蒋明诚明显松口气,脸上甚至露出极淡的笑意:“我就知道。”转而吩咐副将去查她的身份。
李绾。
他的未婚妻。
原来,他那晚的成全,是将她推入火坑。
原来,他在地牢里仰望的月光,一直是她。
巨大的愧疚,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那种扭曲的宿命感,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蒋明诚的心牢牢裹住。
他带着李绾,回到李家。
李父李母见到被蒋明诚小心翼翼抱在怀里,面色苍白的女儿,以及蒋明诚身后那些煞气未消的亲兵,吓得魂不附体。
当蒋明诚提出要即刻完婚,为李绾冲喜续命时,李母几乎晕厥。
“将军……”李父声音微颤。
蒋明诚目光扫过李绾脖颈上未能完全遮掩的青紫,眼神暗下去,语气却异常平静,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感:“岳父岳母放心,绾绾只是需要静养。我与她缘分天定,历经磨难,更应早日完婚,以慰彼此。”
那声“绾绾”,叫得李父李母心胆俱裂。
他们看着蒋明诚那看似温和实则疯狂的眼神,所有质疑和悲痛都被恐惧压下去。
“全……全凭将军做主……”李父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蒋明诚的伤势,并未因即将成婚的喜气而好转,那颗在地牢里就埋下的毒种,在连日来的奔波激战和心力交瘁下,终于猛烈地爆发开来。
伤口反复溃烂化脓,高烧缠缠绵绵,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元气。
但蒋明诚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也不在乎下人的去留,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李绾身上。
府里人心浮动,下人们开始偷偷找门路离开,他便顺水推舟说李绾受到惊吓,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婚礼倒是办得极尽风光。
蒋明诚穿着大红喜服,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精神奕奕,亲自抱着凤冠霞帔,盛装打扮的新娘,完成所有仪式。
新娘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实,盖着厚重的红盖头,全程由蒋明诚支撑着,偶尔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烧。
蒋明诚坐在床沿,轻轻握着李绾的手,脸上带着近乎幸福的宁静。
“绾绾,”他低声说,“以后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
“你会好起来的。”
下人们远远守在院外,能听到他们年轻的少帅在新房内,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绾绾,你看这红烛,燃的多好。”
“别怕,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你冷不冷?我让人再加个火盆……”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城东的桃花树,很美……”
那声音低沉,缠绵,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可听在守夜丫鬟的耳中,却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浑身起层鸡皮疙瘩
窗外,夜风穿过回廊,呜咽着,像是无数欲言又止的叹息。
李绾依旧是那般冷淡,无论他如何温柔以待,如何倾诉衷肠。
不被理解的痛苦,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他突然想到黑松。
那个罪魁祸首,还关在地牢里。
蒋明诚屏退所有人,亲自抱着盛装打扮的李绾,走向阴暗潮湿的地牢。
黑松被厚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上,遍体鳞伤,但眼神依旧凶悍。
当他看到蒋明诚,以及他怀里那个穿着大红嫁衣,闭着双眼,如同人偶般的李绾时,先是愣下,随即爆发出嘶哑而嘲讽的大笑。
“哈哈哈……蒋明诚!你果然是个疯子!”
蒋明诚的眼神瞬间阴鸷如冰。
他轻轻地将李绾放在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然后,转身拿起刑具桌上烧红的烙铁,毫不犹豫地按在黑松的胸口。
“呃啊——!”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和凄厉的惨叫充斥地牢。
蒋明诚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只是在完成必要的工作。
他扔下烙铁,拿起薄如柳叶的小刀。
“你很喜欢折磨人是吗?”他轻声问,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在我身上用过的,我都记得。”
他走到黑松面前,刀尖精准地划开他胸腹间的皮肤,避开要害,就像当初黑松对他做的那样。
一片,又一片,带着温热血丝的皮肉被割下,扔在脚边。
黑松的惨叫声从开始的高亢,逐渐变得微弱,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蒋明诚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带着诡异的美感。
他割空黑松胸腔下方的大片区域,露出森白的肋骨和微微搏动的内脏。
然后,他停下来。
拿出对婴儿臂粗,雕龙画凤的龙凤喜烛。
他仔细地将喜烛并排立在那被割空的、血肉模糊的胸腔里,烛底甚至稳稳地卡在肋骨之间,拿出火折子,点燃烛芯。
跳跃的,喜庆的烛光,从黑松的胸膛内部亮起来,映照着他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到变形的脸。
这光怪陆离,恐怖到极致的一幕,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精神崩溃。
黑松在剧痛和烛火的炙烤下,神智已经开始涣散。
他涣散的目光扫过李绾,看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蒋明诚,声音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
“嗬……嗬……蒋明诚……你……你真可怜……她早就……死……”
蒋明诚的身体猛地一震,霍然转头,死死盯住黑松!
“闭嘴!!!”
蒋明诚扔掉手中的刀,粗暴地从自己大红喜服上,扯下几根红色丝线。
他用一只手死死捏住黑松还想发出声音,沾满血沫的嘴唇,另一只手拿穿着红线的粗针,对着那两片犹在微微颤动的嘴唇,狠狠地扎下去。
一针,又一针。
他不再允许任何声音玷污,不再允许任何谎言破坏他的信念。
他用那象征着他与李绾婚姻的红线,将黑松那张揭露真相的嘴,密密实实地缝起来。
针脚歪歪扭扭,鲜红的丝线与暗红的血液混合在,狰狞可怖。
黑松的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声息,双眼圆睁。
地牢里陷入死寂,只剩下喜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蒋明诚喘着粗气,退后两步,看着被自己缝上嘴巴,死不瞑目的黑松,又猛地转头看向李绾。
他踉跄着扑过去,跪倒在她面前,双手捧起李绾那冰冷僵硬的脸颊,仔细地端详着。
“不是的……他在骗我……绾绾,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他喃喃自语,眼神混乱而脆弱,“你只是生我的气,气我那晚放你走……对不对?”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走的……如果我当时强行留下你,你就不会……不会受这些苦……都是我的错……”
他紧紧抱住李绾冰冷的身躯,将脸埋在她毫无温度的颈窝,试图汲取温暖和慰藉。
生死弥留之际,高烧带来的幻觉如同潮水般涌来。
地牢阴森的背景在他眼中扭曲淡化,他仿佛看到抹白色朦胧的身影从李绾的身体里飘出,那张脸,依稀是李绾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同,更加苍白,更加……怨毒。
那幻影朝着他,无声地扑来!
蒋明诚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里映出那抹白影,他像是看到某种宿命的召唤,嘴里无意识地嘶哑喊出。
“阿……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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