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色跟顾天晴他们小聚的时候顾天晴就曾说过，顾琉琛出国前就因为身体不太好，不再飙车了。
她抽出被攥住的手指，忐忑而心痛地触了触他腰上最触目惊心地方，伤口疤痕虽然没有增生又年深日久，可触感依然僵硬。
顾琉琛微微闪躲，再次抓住她指尖，低低地说了句，“痒。”
程静定定地瞧着那伤疤不语。
顾琉琛松开她趁机裹好浴袍，声音淡了不少，“都已经是陈年旧伤没有大碍，倒是你现在这副神情让我觉得自己像只可怜虫。我饿了，如果程阿姨真的心疼，给我做顿早餐吧。”
程静揩了揩眼角，“我的厨艺你清楚，虽然最近有好好学习，进步却不大，还是出去吃吧。”
顾琉琛微微扬起下巴，发梢的水珠晶莹剔透，“我现在状态不好，没什么力气走路。如果你实在觉得难为你，那就算了。一会儿让陆平顺路捎份早餐过来。”
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程静只好硬着头皮下厨。
晨光熹微，顾琉琛坐在客厅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静静地瞧着程静。
可能是油烟机的静音效果太好，也可能是厨房的隔断门没有关上，灶上锅子里水花翻滚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这一刻他心底所有的躁动都平静下来，那种从小便如影随形笼罩着他的空旷飘浮瞬间淡退了大半，甚至于此刻产生了些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时，程静正在收拾昨晚没来得及清理出去的垃圾。
黑色垃圾袋里都是程静练厨艺报废的食材，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你做的东西看上去的确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才建议出去吃，穆青城最近就是因为吃我做的东西吃得脸色发青，我都担心他再吃下去会吃出别的病来。”
程静只是随口提到穆青城，但她很快发现原本融洽的气氛因为提到穆青城变冷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
程静给垃圾袋封了口直起身纳闷地看他。
顾琉琛揉了揉额角，压着心口翻涌的郁气道，“没什么，突然心情不太好。”
程静默默看了他半晌，突然把手里成卷的黑色垃圾袋塞进他手里，“所有的心情不好都是闲的，当你忙到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的时候，就没时间心情不好了。所以，给垃圾桶把袋子套上，我下去扔垃圾。”
顾琉琛看了看手里的垃圾袋，又看了看程静的背影，莫名觉得她说的虽然是歪理，但还是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半小时后。
顾琉琛看着碗里色彩艳丽的小鱼馄饨好半天，就是不动筷子。
顾琉琛跟馄饨僵持时，程静端着煮好的方便面从厨房出来站在暂时被当成餐桌的书桌旁，见他始终不动筷子，郁闷地吐了口气，“不爱吃？”
“我只是突然觉得预制食品对某些人来说真是救命的福星，或许我应该考虑考虑再投资一下预制菜，市场前景绝对不错。”
这要听不出来顾琉琛在暗戳戳地讽刺她，就是脑子有病了，“顾总火眼金睛，看中的项目绝对都是稳赚不赔的。”
顾琉琛被气饱了，起身端过程静手里的方便面从从容容地坐下，又把自己跟前的馄饨推到程静面前，“我觉得你还是省省吧，别再浪费食材练厨艺了。穆青城天天吃泡面，恢复状况可能都会比你亲自下厨做饭给他要好得多。”
程静本来瞧着瓷碗里的彩色馄饨剔透可爱，很有食欲，这是她趁着下楼扔垃圾时特地转道跑了趟超市买的，超市售货员说这款馄饨营养价值高，色彩浓丽却都是天然果蔬汁染色不含任何色素添加剂可以放心食用。她特地买回来煮给顾琉琛吃，可顾琉琛不领情就罢了，还说了这么一番打击人的话，搞得她瞬间食欲全无。
“就算都是事实，也不用这么不留情面地说出来吧。”
顾琉琛挑着方便面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擦嘴，“时间应该花在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地方，我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是想让你早点醒悟，既然不是烧饭做菜的料，就别在这方面浪费功夫。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好。”
说到这儿他把用过的纸巾叠了两叠丢进垃圾桶，又继续道，“这次的项目，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没完成，计划书过了审核，不代表万事大吉。程老师花时间去琢磨怎么把饭做好吃，不如多花些心思处理项目相关事宜。毕竟这是关乎青城集团存亡的项目，不能出任何纰漏。穆青城现在不能主持大局，大半的重担就都落在你身上了。你们青城集团的内务我不好多说什么，但小心些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程静正舀起馄饨往嘴里送，听了这话忽然停住，“你这话，弦外有音。”
顾琉琛靠在椅背上抬眼望着书桌对面的程静，慢条斯理地活动依然有些僵硬的左手，“青城集团计划书刚在玖荣这边过关斩将通过审核，他就遭遇车祸，总是难免让人多想一些。当然，也或许这事本就是我多心了。”
其实顾琉琛说的程静也曾暗中猜想过，这次青城集团与玖荣的合作初见眉目，就突发意外，时间太过敏感。
如果真的有人刻意为之，那么既有可能是竞争对手荣盛那边，也有可能来自青城集团内部。
这次争取的项目，明面上说是玖荣对青城集团的投资，实际上就是两大集团就人工智能和新能源领域的深度合作，直接关系到青城集团的未来发展方向。
青城集团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大部分老牌股东固步自封因循守旧跟白玲抱团取暖，只想守住现下的繁荣，而穆青城为首的年轻人认为当今世界瞬息万变，以前的房地产、互联网等产业已经饱和甚至出现衰颓迹象，要想长盛不衰就要与时俱进，就要踏足朝阳产业……
两派分庭抗礼反而造成了集团内耗，其实穆青城与玖荣的合作很有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意味，这也是程静为了拿到玖荣的项目咬牙坚持的原因。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平衡时间和精力。”
饭后，陆平带着换洗的衣服来接顾琉琛。
顾琉琛换好衣服，程静也正好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
顾琉琛系好领带对程静表达了下深夜打扰的歉意，程静抱胸靠在厨房门口，“如果真感到抱歉，不如来点实在的补偿。”
顾琉琛诧异地望她，“程总，想怎么补偿？”
程静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想了想，“听说城南开了家水上餐厅，我还没去过，如果可以的话今晚陪我在那儿吃顿好的。”
站在玄关处等顾琉琛的陆平心头一动，下意识地看了程静一眼，又看向顾琉琛，埋在严谨冷静外皮下的心颇为顾琉琛感到激动。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程静发出的一个可喜的讯号，对顾琉琛来说，这或许就是苦尽甘来的前兆！
“好，如果有时间的话，下午三点之前我会给你打电话。”
陆平听了顾琉琛这回答，内心的激动瞬间消散大半，如果不是当着程静的面不好开口，他肯定要多嘴问一句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憋到上车之后，为顾琉琛操碎了心的陆平终究没忍住，“程老师分明动摇了，你怎么又别扭上了？这是欲擒故纵？”
顾琉琛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上，身形看着有些僵，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连周身气场都比在程静家里冷多了。
“动摇？”顾琉琛微微勾了下嘴角，“她只是在可怜我，以她的性子如果是发自内心地打算和我交往，就一定会问清楚我和崔锦的关系，并着手料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问不管。”
说到顾琉琛和崔锦的关系，陆平作为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在顾琉琛身边的人倒是看得很清楚，只是这事儿光他看得清楚根本没什么用。
楚澈和顾琉琛的关系够好了吧？就连楚澈都认为顾琉琛和崔锦之间多少会有点儿什么，何况别人？
有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想不通顾琉琛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这种事情也不一定非得等着程静问出来，自己主动解释主动料理不显得更有诚意吗？
偏偏顾琉琛该说的时候不说，该做的不主动去做，非得等着人家提出来，这种心思真不是他这个正常人能理解的。
陆平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斟酌了许久才顶着不苟言笑的面孔说，“我倒是觉得她不是在可怜你。昨晚我赶到时，她的确是又急又心疼，那种慌乱无主可不是假的，跟同情可怜更没关系。男女交往这事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再说，她跟你非亲非故，又不是恋人情人，如今甚至连辅导师生的关系都不是，拿什么立场来问你，动不动就出现在你左右的崔锦与你的关系？”
嘴上这么说心里又不免吐槽顾琉琛：再说你和崔锦的关系是程老师该料理的吗？自己惹出来的桃花不得自己亲手去掐吗？不问不管……你是她儿子还是怎地？
顾琉琛全程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车子里安静了片刻他才开口，“忽然觉得你做我的特助屈才了，你跟楚澈一起转行做情感顾问一定业绩颇佳。”
陆平：……
顾琉琛和陆平走后，程静独自在书桌前坐了许久才收拾东西出门。
楼梯间，程静锁上门，对面金常在正好出来。
“哟姐，好巧！”
金常在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把挂在下巴上的口罩向上一拉，盖住大半张脸。
“捂这么严实，干什么去？”
金常在眯起两眼，笑嘻嘻地回答：“经过一番彻夜难眠的思考，我觉得姐姐说得对，我还年轻拥有无限可能，不能一辈子做个泥瓦匠，所以我决定转行，这次出去就是职业培训机构转转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又适合自己的技能，如果有就去学学。可是吧，我这人就是长得太帅，为了不引起麻烦还是要遮一遮。”
自恋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人间少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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