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触即发的氛围忽地冷窒。
吴启元瞬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嘴唇嗡动,却是半个字也没吐出,许久,才道:“既然失踪了,那......是何时何地失踪的?”
有老爷在这儿,阿凌自然不可能再去详细赘述那些细节,然而莳婉究竟是何时,又究竟去了哪里,她也并不知晓,心中害怕,跪在地下的双膝自然也是止不住地发颤。
眼见上头投注的目光愈发怖人,阿凌只得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眼一闭道:“昨日子时,在、在平宿。”
平宿?那不是与湖州接壤的小城吗?又怎么会短短半天,人便到了济川去?
但眼下,不管是如何去的,结果已定。
吴昀志漫不经心地扫过身侧人,察觉到自家长子陡然虚握的拳头,神情有些意味深长,“如此,我儿尽可相信了吧。”
“昨夜子时失踪,距今已有一日多的时间。”他的语调染上几丝旖旎,“一个弱女子从湖州逃出,孤身进了镇北王的地盘,还活到现在......”
“父亲!”吴启元骤然出声,面上的肌肉有些微不可查的抽搐着,“此事......儿子心中明白。”
“明日一早,儿子便动身去幽州,请示大司马。”
吴启元的嗓音透出几分执拗,吴昀志听在耳底,良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启元。”
“幽州大司马和靖北王,那可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咱们一旦开弓,就不能再回头了。”
吴启元侧目望去,因着动作,面部肌肉抽搐的幅度更加剧烈,似乎已忍耐到极点,“木已成舟,悔之无益。”
......
*
济川城。
用完早膳,莳婉跟着侍卫景殷,一道往下人房的方向走去。此人正是先前在牢中见过的那个卫兵,瞧着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寡言得很,只默默扎着头在前面带路,偶尔在莳婉的询问下蹦出一两句话,为她解惑。
“景侍卫,我发现济川和湖州的风景十分不同,听别人说城里的百姓甚至有与兵卒互为好友的,当真吗?”
莳婉旁敲侧击了大半路,许是之前试探的话语过于明显,也或许是江煦的手下和他一样寡淡,总之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心下叹气,正准备继续自说自话,谁料这回前方传出一阵平稳的嗓音——
“大王麾下,自是没什么不可能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隐隐透出一股理应如此的意思,可落在莳婉耳里,不亚于惊雷乍响。
这个世道下,大军每每入城,滞留在城中的百姓都是东躲西藏,这么浅显的道理,就是她也是懂得的。
可眼下听景殷的意思,这靖北军倒是十分不同。
对方是江煦的亲信,若是再像方才那样想问些机密些的话题,对方定然是不会理她的,倒不如就顺此话题往下。打定主意,莳婉又道:“大王乃人中豪杰,想来治下定然斐然。”
“就是不知......”莳婉想到江煦的所作所为,语气稍顿,“这太守府内可还有其他大王带来的家生子?”
“我今日做差事时笨手笨脚的,若是有,我也好学习一番。”
莳婉说得颇为真诚,然而不成想景殷却不知是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没等莳婉想明白,就听对方道:“姑娘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旁的没必要再多问。”
景殷语气温和,可望来的一双眸子莫名惹得她心中一顿。
“大王救了我的命,我自是会好好报答的。”莳婉面上干巴巴道,心里止不住长叹一口气。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像是在防备着她呢?
两人一路无言。
好在这份不受人待见的滋味没持续多久便消散,等莳婉回到下人房,安排的人已经在那等着她了。
丫鬟刘钿是靖北军攻入济川后主动出来相迎的第一批人,为安抚民心,亦是缺少人手,她便顺理成章地被安排到了管事的位置上办差。
府中丫鬟人人唤她一句刘管事。
莳婉规规矩矩道:“我办差不利,未来要劳您费心了。”
刘钿知晓她是大王钦定的丫鬟,自然不会为难,客气笑道:“哪里的事,差事都是要慢慢学的,现在世道乱,姑娘不过是先前没寻着机会罢了。”
莳婉在打量刘钿时,对方同样也在观察着她。
刘钿暗自吃惊于莳婉的好颜色,又见大王身边的亲卫特意相告,面上的笑意更加真诚,“大致的要点我同你讲述一二,剩下的,则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
“待会儿,我找个人带着你便是。”
莳婉闻言点点头,遂安心记了起来。
待被刘钿交代完差事,她才不紧不慢地去院子里晃悠,前些日子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中,身子尚未恢复好,走一会儿便止不住地难受。
但这会儿,显然不是哭丧喊疼的时候。
她一路走走停停,行至假山处,与一探头探脑的小丫鬟撞个正着,对方瞧着和愉儿差不多大的年纪,莳婉心下一动正想着拿铜板再打探些消息,眸光一转,直直停在了原地。
那小丫鬟见被人发现,急忙背过身去,大半张脸笼罩在臂弯下,匆匆忙忙地擦拭着,看背影,像是使了大力气。
“我看你是从西边那个小门方向过来的。”小丫鬟迎了上来,随手拨弄了几下耳边的碎发,边抿起有些发肿的唇瓣,“可是刘管事喊你来的?”
莳婉只当没看见这些异样,面不改色应了句。
见她应声,对方才有几分散漫道:“得了,那你跟我来吧。”
*
正院内。
江煦正端坐于案几前,听完莳婉的回话,他这才粗略扫过今日晨起时的床榻。
平整柔软,无一丝灰尘,细嗅,还带着点淡淡的兰花香气。
这几日他忙于城外事务,经常早出晚归,一晃神大几日,想不到这细作伺候人的功夫已然见长了。
总归还算是......没蠢到那个地步。
既如此,那前两次的试探,或许这人也存着几分欲擒故纵的心思罢?
江煦回神道:“今日收拾的还算尚可。”他端起茶盏,霎时,绿茶的清雅香味充斥唇齿间,刚刚好的温度,浅啜两口,极为舒心。
得了夸奖,莳婉忙应了声不敢,便继续乖乖站定。
见状,男人的目光渐渐停驻,神情若有所思。
日日囫囵睡上两个多时辰便要上工,饶是铁人也熬不住,更何况是莳婉这样的小女子。
江煦瞧着,只觉得这人像是比前几日所见,脸色还要差上许多。
像是今日夜里便会殒命归西。
他忍不住开口,“这些日子,你可有想过去别处伺候?”
莳婉闻言一惊,立刻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毕恭毕敬道:“大王此言,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够好?”
这桩桩件件,她皆是大有进益。
这厮怎么还是要挑她刺的意思呢?
罢了,人在屋檐下,还是低头为好。
莳婉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还请大王不吝赐教。”
女子洁白的脖颈尽数暴露眼前,素纱衣领顺着一路向里,有些宽大,无形中更显得那段雪颈纤细非常。或者说,是这件衣裳不甚合身,从上至下,皆是宽宽大大的,衬得某处更是盈盈一握。
江煦的视线在莳婉的腰间稍有停滞,语气微顿,“本王没那么多讲究。”像是怕对面人听不明白,末了又补了句,“不过随口一问,你不必如此。”
俨然如同惊弓之鸟,瞧着......倒像是他整日苛责了她似的。
四月初,气温渐升,日头林立。
窗棂没关严实,大片大片的光晕顺着微风涌进,漾出一圈圈明亮的光圈。
莳婉整个人被这光圈笼罩,日光混着男人幽深的眸光缓缓淌过,半晌,江煦的呼吸不自觉乱了两瞬。
莳婉浑然不觉,只觉得这回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立刻回应道:“大王心善,奴婢感激不尽。”不能让主子的话掉地上。
“一切但凭大王做主。”同时也要表达她的忠心。
暂时无法离开此地,故而除了与人为善,重中之重则是要顺主子的意,其实,江煦此人比起外头她从前有些难搞的客人而言,已经算是优点很多的了。
做人要知足。
一番心理建设后,久久未听到对方出声,面前的那道目光越发刺挠,无奈,莳婉只得抬眼与其对视。
刺眼的阳光如同最好的画匠,擦着男人的下颚,打出一道整齐的阴影,默默中和掉几分凌冽之气。
江煦看了她许久,眸子里少见地有几丝疑惑。
莳婉抿唇,“大王?”
“你说。”男人的声音比方才低了两分,落在莳婉耳里,莫名倒像是刑房里审犯人的腔调,“凭本王做主?”
炉内的香料发出细微的声响,明明是一早便熏上的,然而此刻,钻进江煦鼻腔的,却是眼前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一种寻常的、淡淡的香气。
竟像是偏要往人骨髓里钻。
他的语调显出片刻的游疑,问道:“你......用的什么香?”
用预算给角色们约了人设卡,约稿还不太熟练,但是遇到了特别好的画师!!幸福[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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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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