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重离恨天,九十九里下黄泉,九十九道红尘乱,九十九曲蜀中山。
蜀山,是传说中妖界的栖身之所,然而自从百年前的那场天劫,妖界一族,竟从这蜀山之中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只除了一片隐匿在重重迷雾中的紫色水晶,年长日久,这些本来应是璀璨明华的紫晶,也像是蒙上了岁月的尘埃,失却了原本的光华,寂然无声地参差立于沙沙的松涛声中。
虽然这处地方已经失去了幻术的屏障,然而由于地处险峻、林木茂密,是以这百年之间,仍可算是人迹罕至,渐渐成为了小兽和飞鸟的欢乐之所。
紫晶林深处,有一座用整块紫水晶雕琢而成的宫殿,同那些已经蒙尘的紫晶一样,这座宫殿也变得灰蒙蒙的,一线金色的阳光不知从哪里透射进来,映照出那些在清冷的山间空气中翻滚飞舞的尘埃。
这里本是如此安静,甚至沉寂,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和奔跑声,惊起了一群飞鸟,黑压压地飞上天空。
“孽畜!我看这回你还往哪里跑!”随着这声清喝,一条火红的影子自一块巨大的晶石之后迅捷窜出,如同离弦之箭般的向着那座高大巍峨的紫色宫殿而去。
只是这红影虽快,却有东西比它更快,耳边只听“咻”一声响,一柄雪亮的长剑拦腰斩断了那条金色的光带,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多”的一声牢牢钉在了地上。
两个白衣少年从一旁的紫晶石林中快步而出,向着那被长剑死死钉在地上、还在不断挣扎惨叫的红色东西而去。这两人看来都是年纪甚轻,面容算得上俊秀,身上白衣皎皎如月,袖缎松纹,只是在腰间的缎带上,绣着一个小小的太极图案。
那被钉在剑底的东西原来是只狐狸,全身的毛色红得像火,一双眼睛却比猫眼石还要碧绿。冷森森的剑锋穿透了它的一条后腿,鲜血汩汩地冒出来,瞬间将它身下黑色的土地染红。
那两个白衣少年来到那火色狐狸面前,相视一笑,那个略高一些的腰悬剑鞘,里面却是空的,想来那钉住狐狸的宝剑便是他的。
“孽畜,今日你遇到我们,还能逃得了么?”另外一个少年看着那狐狸笑道,“你也莫要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今日流年不利,遇到了我们师兄弟。”说着向站在他身旁的同伴道:“师兄,我看这狐妖的皮实在好看,不如我们把它剥下来,做一条披肩送给姑姑!”那位师兄将这火狐仔细审视了一番,满意点头:“果然是上好的皮色,这样的狐皮,就算用一千两的银子也未必买得到,姑姑定会喜欢!”说着便要弯腰抓那只狐狸。
那火狐浑身的皮毛已被鲜血沾污,小小的身体在剑锋之下不住颤抖,忽然张嘴,竟是吐出了人言:“我虽是妖,却从没做过害人之事,你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声音悲愤,一双碧色的目珠中亦是溢满了恨意。
那位白衣师弟冷笑道:“妖便是妖,即便今天你没有害人,也难保你明天不害!我且问你,你若不是居心叵测,又为何日日前去纠缠那王员外的女儿?”
那狐狸忍着痛道:“那个小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她自幼没了亲娘,孤单可怜,唯有和我一起之时方有快乐,我每日只是去陪伴于她,何来纠缠?”
“住口!谁信你的花言巧语!人妖向来不能两立,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糊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说话之间,那白衣师弟剑已出鞘,向着那火狐狸的颈部斩去!
眼见那只狐妖便要身首异处,两个白衣少年耳边却传来一声刀剑相碰的金鸣,那白衣师弟的长剑竟是高高向上弹起,不由脸色一变,怒道:“是谁!”
眼前蓝影一闪,森寒的剑气流水般收回,一个蓝衣少年施施然立于二人面前,还剑入鞘,抬手向着二人施了一礼道:“在下路遥,正巧路过此地,给两位师兄见礼。”
两个白衣少年见他行礼,脸上怒色这才稍霁,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少年面容俊朗,一身明蓝衣衫甚是洁净,那个稍矮的少年目光落在这蓝衣少年腰间,眉头忽然一皱:“你是太虚结境的弟子?”
蓝衣少年微笑答道:“正是。”
白衣少年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又盯了他一眼,道:“就算你是太虚结境的弟子,那又怎样?难道你们太虚结境就可以插手我们紫微宫的事?”
蓝衣少年并不恚怒,仍是温和道:“那倒不敢,只是我师门有训诫:行走世间,若非是遇到那些残害百姓的妖怪,其余妖类亦是生灵,不得妄杀。”
白衣师弟冷笑道:“那是你太虚结境的训诫,与我太极紫微宫有什么关系!”
蓝衣少年道:“我派掌门有命,若是遇到无辜妖类惨遭屠戮,亦要加以阻止。我刚听这狐妖所言,它存有报恩之心,并无害人之举,所以,还请两位师兄不要赶尽杀绝,放它一条生路。”
这半天,那个白衣的师兄只是冷冷站在一旁,并不说话,此时忽然冷笑开口:“呵呵,你们太虚结境的轩辕掌门真是好大的气派!不单自己与妖界暧昧不清,就连别门别派斩妖除魔,也要横加插手!”
白衣师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当今修仙界,谁不知道太虚结境一手遮天,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师兄,我们紫微宫人微言轻,还是乖乖听命于这位太虚道友的好。”
蓝衣少年听他此言,脸色有些不豫,皱眉道:“二位师兄看来对我太虚成见颇深,这番言论实是承受不起,还请两位谨言慎行,莫要乱说的好。”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乱说?呵呵,轩辕掌门铁血无情,连自己本门的师弟都斩了,还怕别人来说么?回去告诉你家掌门,别人怕你们太虚结境,我们紫微宫可不怕,不要说当年天劫之时我紫微宫的玄夜祖师也是功不可没,就单是你们轩辕掌门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样子,我们紫微宫的弟子也看不惯!”
蓝衣少年显然是个温文尔雅之人,此番给这师兄弟二人一顿抢白,竟似是气愣在那,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对师门感情深厚,对本门掌门轩辕承更是崇敬拜服,然而此番这两个紫微宫弟子的不忿挤兑之辞,竟是令他心中难受已极,回神细想,好似自打他拜入太虚结境门下以来,本门的确是鲜有同其他门派之间的往来,尤其是这个太极紫微宫,据说当年紫微宫掌门玄夜带同师妹沅水三次亲自前往九州拜会太虚结境,都是无功而返,轩辕掌门同这两个人不知是有什么嫌隙,三次登门,三次避而不见,后来这两人便也不再来了,再后来,这位玄夜掌门仙逝,从此太极紫微宫便和师门彻底断了联系。
两个白衣少年见他愣仲,脸上神色更加不屑,那师兄道:“今日这狐妖我们师兄弟二人是除定了,你若非要多事,那我们不妨手下见真章!”
蓝衣少年一呆,脸上神情十分不愿:“你们……为何非要如此!”话音未落,眼前寒光闪动,原是那个白衣师弟已然拔剑在手,抬手便是三剑刺出,他身旁的师兄冷哼一声,伸手拔起将那只火狐钉在地上的长剑,回手一剑,便向着那狐狸的腹部刺去,他心中恼恨太虚结境,此番非要当着这太虚弟子之面杀了这狐妖不可!
蓝衣少年愕然之下,只能先闪躲那师弟的攻击,眸中映出那师兄脸上挑衅的恨意,便要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火狐丧命在他剑下!
就在此时,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青光,就只有一眨眼那么短的瞬间,青光过后,那两个白衣少年还是站在那里,手上还维持着刚刚那一瞬间的姿势,就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没有丝毫改变,这两个人,就仿佛是凝固了一样,然而还有一点没有凝固,那就是血,鲜红的血从他们两人的口鼻之中慢慢流下,染红了他们身上皎皎如月的白衣。
“啊!”蓝衣少年发出了一声惊呼,随着他这声惊叫,那两个紫微宫弟子的身体,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软软倒下。
“咻”一声响,一道红影从惊魂未定的少年眼前掠过,向着身后的那一座废弃的紫色宫殿而去,蓝衣少年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随即呆若木鸡。
刚刚那个红影便是方才被那两个白衣少年钉在地上的火毛狐狸,此时那狐狸正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竖起一双耳朵紧紧地盯着他。
而让这蓝衣少年惊呆的并不是那只狐狸,而是那个抱着它的人。那个人一手轻轻地抱着它,缓缓地,一步一步自那座废宫殿中走出,向着他慢慢走来。
那是一个俊美的男人,俊美无俦。他身上穿着一身玉色的长衫,虽然这衣料看起来并不如何华贵,但穿在他的身上,却已是无人可比的倜傥。
少年愣仲间,男人已来到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少年仰头,才发现他的身材很高。男人低头看着他,漆黑的发,刀削般挺立的鼻梁,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他们?”直到目光对视,蓝衣少年却忽然冷静下来,伸手按在自己腰间,向着那玉色衣衫的男人开口问道。出手快如闪电,杀人于无形,而且,杀的还是修仙门派的弟子,这个人……只怕是敌非友。
那男人一双琥珀色的目珠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说话?”少年向后退了一步,拔出了腰间长剑。虽然方才那两个人出言不逊,甚至辱及他的师门,但是……同为修仙弟子,自己又是太虚门下,目下这种情形,是必定要拔剑的。
“你是太虚结境的弟子?”看了一眼少年掌中宝剑,玉衣男人忽然开口,淡淡地问了这样一句。
“不错。”少年扬起头,傲然道。
“哦。”玉衣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轩辕承可还好么?”
“……你识得我派掌门真人?”
玉衣男人轻轻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蓝衣少年又问了一遍。
“因为我喜欢。”
“你!”少年眉间顿起怒色,“虽然他们同我意见不合,但你在我眼前这样滥杀无辜,我也是要替他们报仇的!”
玉衣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唇角轻轻勾起:“无辜?”眸光落在怀中抱着的那只火狐身上,“他们可以随意屠我族人,那么我杀他们,又有何不可?”
“屠你族人?你是……”少年一呆,愣愣地看着那男人暗金色的双眸。
“看来轩辕承的那一道谕令,也是徒有其表,一纸空文而已。”玉衣男人却似是懒得再看他一眼,抱着那只火狐,迈步从他身旁走过。
“替我转告轩辕承,就说琅琊问他:百年一梦,尚能醒否?”
“等一等!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蓝衣少年一头雾水,转头叫道,却只见那男人修长的背影已然走远,玉色的衣衫眨眼消失在一片灰蒙蒙的紫色之中。
“百年一梦,尚能醒否?……琅琊?琅琊!”蓝衣少年双眼忽然睁大,琅琊,他在太虚结境的藏书阁中见到过这个名字!琅琊,自百年前的那场天劫之后,独领妖界众生,重返归墟,成为新一任的妖界之主。
他是——妖界之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