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默和王沐沐随沈九夏走出门,看到黎威手上拿着一台被击落的无人机,面色如铁,指着半空破口大骂:“靠北,鳞人还有这一手,天上起码飞了三四架无人机盯着我们。”
沈九夏抬头,雨林低空处“呜呜”盘旋着几架无人机,这里植被丰富,藤蔓丛生,要围住屋子低飞属实不易。
听黎威说,原先这些无人机只在远处飞,她们并未在意,还以为是游客想拍点旅游vlog。可有一架一直隐晦跟着黎威,跟苍蝇似的,过了几分钟,剩下那些也老绕着他们驻扎的点位走,丝毫没有要飞远的意思。
黎威马上意识到不对,先反制贴身跟着她这架,又让备用小队排查击落剩下的无人机。
“威姐,”庄默凝神细想后说道,“无人机电池一次只能用个二十来分钟,能在山里操纵无人机,这帮人离我们不远…应该,就在毛辛村里!”
“是那群游客?”黎威猜测着说,“我跟阿严说一声,让她们在林子里注意。”
这帮游客沈九夏昨天进村时打过照面,总共有三十来号人,都是极普通装扮,随身带一个黄-色头巾,上面写着“行侠客”几个大字,作为团客标志,与普通登山客别无二致。
“未必全是,可能混了几个进去。”沈九夏回忆着说道,“那团队里男女老少皆有,不像是什么精锐,我觉得,整个队伍都冲着我们来几率不大。”
沈九夏昨天瞧见队伍里有不少小孩,像是亲子线。她当过“行侠客”几次兼职领队,看那两领队挺专业,鞍前马后照顾得周到,并不像假扮的。
“有道理,不过,无论几个人,现在这形势已然变天了。”黎威叹口气,接着道:“我们昨天以为,鳞人加上幕后黑手也就两个,现在却多出来这么些人。不论他们能力如何,至少说明一件事,幕后黑手比我们想象得更难对付,不仅能操纵鳞人,还能调动其他人供他趋使。”
“威姐,我们得把这些伥鬼揪出来。”沈九夏急道。本来光是鳞人已足够棘手,现在还多了一群摸不透底细的帮手,他们根本就在打一场没有准备的仗。
“玉明已经去村里打探消息了,我们现在过去,跟他说说无人机的事情,再暗中观察那些游客。”黎威回答道,又转头看向王沐沐,神色柔和了些,轻声嘱咐道:“小丫头,你先回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打草惊蛇。我们分几批去村里。”
王沐沐听他们说得郑重,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回了一声:“好!”
她当下回吴启明屋子先收拾了一些旧物带去村里,叮嘱庄默和沈九夏力所能及带些东西下来即可。
庄默和沈九夏继续在屋子里收拾,吴启明和符阿宗东西委实不多,除了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所剩唯有一些书、昨晚翻到的日记本和一把铜钥匙。
沈九夏忙收了这些东西,和庄默一道叫上黎黎花和黎威,四人往村子方向去。
黎黎花一早便起来练蛊,此刻刚喂完她的宝贝们,听说对手多了几人,不气反笑:“哈哈,人越多越好,捉着了刚好拿来试我新练的蛊虫,小家伙们,你们可有口福了。”
沈九夏吓得一哆嗦,心想这练蛊难道不仅要喂血,还要喂人-肉吗,不知这白瓷蛊是怎么炼成的,她肩上不由得幻痛了几分,仿佛白瓷蛊此刻正在使劲啃噬她的骨头。
当下就想问清这蛊虫的来历,又怕惹恼了黎黎花,她只好侧面打听:“小花儿,你这些蛊都是新炼的呀?可真厉害,我都没听其他黎家人提过,怎么炼的,有些什么功效,快说给姐姐听听。”
沈九夏拿出哄小孩的语气,谁料黎黎花并不吃这一套,只把手背到身后,边赶路边教训了众人一顿:“哼,你们笨死啦!和黎家人一样笨!我看这里只有子严姐姐最聪明,昨天就发现我的‘小蝴蝶儿蛊’啦。”
她看着沈九夏和众人,又接着显摆道:“他们大人呀,天天只一门心思养那一只算命虫子,还你死我活地抢蛊王,别的虫崽全都不养!”
她挺起胸脯,眼里亮晶晶的,接着又道:“我可不一样!除了算命虫,别的虫崽养了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只要是好玩的虫子,我都那么养上一养,将来可都有大大的用处,而且可听话啦!看这个白瓷蛊,”她拍拍自己装蛊的小袋子,“我天天喂它草药露水,才这么厉害的。”
她又神秘兮兮地压低一点声音,带着点炫耀说道:“还有我的‘小蝴蝶儿’虫!子严姐只知道我得遇上鳞人才能放蛊追出去,其实呀,只要让它闻闻鳞人贴身的东西,就算跑到天边,也能追着味找着,万万跑不脱!”
黎威向来不爱练什么劳什子蛊,听了这番贬低黎家众人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沈九夏听黎黎花说白瓷蛊只是每日吃草药露水,并不嚼肉吞血,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那痛都去了几分。又听到她说小蝴蝶蛊,心下一动,看向庄默。
昨天交手,她们从鳞人身上抢了不少鳞片,如若按照黎黎花的说法,这蝴蝶蛊应当能利用鳞片追到鳞人踪迹。
庄默也想到这层,从漳缎锦囊中拿出一枚鳞片递给沈九夏,只见那鳞片因脱水有些皲裂,边缘已经烧焦,冷青色金属光泽消失不见,只留一点灰败之色。
沈九夏蹲下身,右手按住黎黎花,左手晃了晃鳞片,看着黎黎花热切地说道:“好黎黎花儿,我们这次围剿鳞人,成败可在你一举了。这是鳞人身上剥下来的鳞片,快施展蝴蝶儿蛊,好让我们追到他。”
“那有什么难的。”黎黎花听沈九夏言下之意,把自己的蝴蝶蛊说得无比重要,心下十分舒畅,也正好想再露一手,一口应下,当下停步去找那蝴蝶蛊。
只见她在包里左翻右找,终于翻到一个檀香木盒子,黎威和庄默也围过来,看黎黎花施展蛊术。
黎黎花打开那木盒,里面装着一条青色大肥虫,并不如她说的那般是个蝴蝶。沈九夏有些奇怪,问道:“咦,小花儿,你是不是拿错了,这是个大肉虫子,并不是蝴蝶呀。”
黎黎花白她一眼,似乎觉得孺子不可教也,一把拿过鳞片,回道:“沈姐姐,你可真笨。这‘小蝴蝶儿蛊’是我给它起的小名儿,正经名字叫做‘灵犀蛊’,你可看好了,这大肉虫不一会就变成蝴蝶儿啦。”
只见她划开手指,在鳞片上滴了一滴血,见血附着在鳞片上纹丝不动,“咦”了一声,又将鳞片拿到大肉虫面前,却见大肉虫也没一丝反应,仍然懒懒在盒中躺着。
黎黎花蹙眉道:“这鳞片不对,是不是之前作过什么法术?”
庄默一想,答道:“哦对,这片是我‘定魂称寿’用过的,我这还有其他的,换一片吧。”说着又从锦囊中拿出另一个鳞片,这片除了没有烧焦卷边外,与刚才的并没什么分别。
黎黎花换了新鳞片,又将步骤重复了一遍,这次甫一滴血,那鳞片便将血吸收了大半,再放到肉虫面前,虫子精神抖擞地蠕动到鳞片上,将余下血吸收殆尽,而后居然开始吐丝,将自己和鳞片都一块包裹了起来。
沈九夏心想,香山居士有诗云:烛蛾谁救护,蚕茧自缠萦。当下场景可算是‘鳞人谁追踪,蚕茧自缠萦’了。若对方隐蔽不发,她们这次行动的希望,便全寄托在这枚小小的茧中了。
黎黎花合上檀香木盒,说道:“得等上一时半会才能‘化茧成蝶’呢,我们先去村子吧。”
沈九夏知道,黎家传人近百年都围绕着卜筮蛊争斗个你死我活,分心去养其他蛊虫之人多天资不强,因此只能摸到些医蛊的皮毛,像黎黎花这样天赋极高又不一门心思扑在卜筮蛊上的,实属罕见。
因此,她们三人也是极有幸才能看到这早已失传的蛊术。
沈九夏一行还未走到村口,便听到丝竹管乐之音,遥望见村口大榕树下,几根竹竿架作祭台,一字排开摆着热气腾腾的祭祀猪牛,后头站着五个青年男女,都身着黑色黎布短褂和过膝长筒裙,各持不同竹木乐器合奏。
毛辛村村民们整齐恭谨地排作方阵,站在祭台前,旁边参差围了十几个游客。
女黎族乐器煞是古朴奇巧,只见中间那女子用鼻弄萧,萧声清越,而右首男子捏个竹片放在唇间,右手轻弹,便发出温和深沉的曲调来。
这祭祀曲调声高,绕树而上,渐似飘飖云外。
最后头演奏的小伙大概十八-九岁年纪,眉眼清秀,一脸精灵顽皮神态,头戴红色布巾,其上插了两支长约一臂的挺括羽毛,更衬得他神气非常。
随着其他乐器声渐弱,他站在一副横挂三根木头的架子前开始独奏,众人目光都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手持木槌,轻敲木杠,竟发出泉水般叮叮咚咚的声响。
沈九夏四人混入游客群中,正想暗中观察,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烟熏玫瑰香,混着柠檬和生姜的辛辣,有人拍拍她的肩膀,转头一看,原来是庄玉明。
今天一早,庄玉明便进村打听王阿祖的事儿了,先是找到那柔,问了一些情况,那王阿祖今年不过二十岁,生性调皮,去年跟人打赌输了,便剃了光头,后来觉得光头凉快方便,便索性一直维持这个发型。他5月底跟朋友去陵水找工,本来还每周跟家里通话,但到了六月初再联系不上。家里人早报了警,谁想半月来竟一点消息都无。
庄玉明说着便带四人到了王阿祖家,只见门口蹲着个四十多岁的女黎族阿叔,水烟筒咕噜噜地作响,众人问了好,庄玉明介绍说这是王阿祖的父亲,叫做符海潮,自从王阿祖失踪后,为安慰王阿祖母亲,便每日过来作伴,但他心中也甚是苦闷,便不时出来抽水烟透口气。
庄玉明见这光景,蹲在符海潮身旁,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进吧,那柔也在里面,我陪海哥抽会。”说着拿出一支烟分给符海潮,符海潮摆摆手,没接,脸上硬挤出一丝苦笑,对庄玉明的好意以示感谢,只是这苦笑扯得眼角皱纹越发深重,眼里也挤出泪光。
沈九夏进门,那柔坐在竹凳上,挨着个中年妇人,应是王阿祖的阿妈,妇人后面站着个略年轻的叔叔,只见那柔神情温柔,轻声安抚两人,跟昨日所见泼辣模样甚是不同。
见人进来,四人跟那柔打了招呼,那柔向她们介绍道:“这是王阿祖的阿妈和舅舅。”又转头跟妇人低低缓声说道,”姨,这就是昨天见过阿祖的外村人。”
那中年妇人闻言,神情激动起来,眼眶泛红,踉跄着上来拉住沈九夏的手,左手紧紧攥着一张相片,颤巍巍送到沈九夏眼前,哽咽着说道:“阿妹,你看看,这是我家王阿祖,你昨天真见到他啦?他…他怎么样?”
沈九夏被这语调神情激地心头一震,眼睛一酸,险些哭出来,接过相片,略撇过头稳了稳心神,回道:“阿姨,我看看。”
这相片上的人跟昨日所见鳞人有七八分相似。相片上的小伙子方阔脸,眉目舒展,皮肤黝黑,作光头打扮,一双细长丹凤眼,中庭略长,嘴也不小,张着一口白牙笑得开怀。
那中年妇人眼含泪花急切看着沈九夏,那叔叔也殷切望着她,沈九夏本打算和盘托出王阿祖现状,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含混说了句:“唔,昨天在山里撞见了。”
一听这话,王阿祖妈妈高兴极了,回头对那叔叔说道:“竹生,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就是浑,不肯回家,等他回来了,我把他吊在树上,好好揍一顿!”
竹生叔拿手抹了抹眼角,点点头说道:“是是,阿照你说得都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咯。”
庄默在一旁欲言又止,看到沈九夏默默摇头,只好按下不作声。黎黎花有些忍不住想哭,黎威略略动容,伸手搂住黎黎花,轻拍以作安慰。
那柔上前柔声道:“姨,道(舅父),你们别着急,就在家等着听信,一定没事的。等会娘母祭祀,你们好好梳洗,打扮精神些咧。我先带这些外村人出去咯。”
“好好。”虽只是只字片语,但王阿照听到阿祖的消息已安心许多,泪里带笑,送众人出了门。
走在村路上,庄默忍不住开口,说道:“那柔,你不该骗王阿妈和竹生叔的。”
那柔转过身,奇道:“我怎么骗他们啦?”
庄默叹口气道:“昨天,那王阿祖全身发青,小夏用鞭缠住他的脖颈也丝毫没有窒息的模样。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更何况你算出来他已经死咯对不对?”那柔瞥她一眼,又恢复了昨日泼辣直爽的口气,直喇喇道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算的,反正我不信!我也不管你们昨天跟阿祖交手是什么样子,反正我瞅见王阿祖生龙活虎站在那,能动,能走,能听。你说的那些情形或许是他生了什么病,又或是中了什么邪,但总之是活着,就有治好的希望罢。”
那柔这番话在沈九夏心中激起阵阵回荡,她本觉得鳞人是她此生最大的仇敌,这么多年她厄梦里出现千百次的面孔都只有那个鳞人。可谁知,鳞人居然是人变的,鳞人也有家人母父,和她一样曾被长辈疼爱。鳞人或许,只是失了心智,也还有救。真正的罪魁祸首,真正的杀人凶手,都是那幕后之人!
想到这,她心中憋闷,一口气梗在胸口极为难受。
可恨她这二十年来恨错了一个可怜人,可恨她连幕后之人的样子姓名来历都统统不知,可恨她连想恨,这满腔恨意竟都落不到一个具体的面孔上。
那柔不知沈九夏心中愁肠百结,怒气翻涌,只接着道:“我不知道你们跟王阿祖结下什么仇怨,总之,我会把阿祖找回来的。”
庄默还想再说什么,黎威暴喝一声“小心!”,伸手突地把庄默一拉,众人皆是神色一凛,只见一个火球“轰”地一声在身旁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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