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与北蛮之间的和亲本是如此,根据北蛮的习俗,西蜀的队伍只护送公主香车到株洲,出了株洲,便由北蛮的一小支队伍接驾,新郎官只需要在北蛮境内等候。
此时,绯纱的和亲对象、亲王术虎沙胡正率五百亲兵驻扎在赫连山西的北蛮边境处。
他对那什么西蜀的公主本就不感兴趣,又不是有耐心的性子,正等得冒火,就看到远处慌里慌张地涌来一群人。
他们衣冠不整,生拉硬拽拖着好几架看起来很沉重的车,看着像是自己人,但又实在不像自己人。
术虎沙胡随便踹了一个身边的近卫:“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近卫连滚带爬地去了,同他们讲了几句,又叫了几个人。其余人帮着一起拉车,他独带着领头的汉子来到术虎沙胡座前回话。
走得近了才能看清楚,那一群确实是去西蜀接亲的人。
此前接亲的头领流了满头满脸的汗,被近卫压着肩膀扑通一声跪下,惊魂未定地开口:“殿下,蜀国的公主被鬼吃了!”
术虎沙胡当即不满,朝那人兜头就是一脚:“说什么胡话!”
那人满嘴是血地撞到地上,又赶紧跪坐起来,两股战战地望着术虎沙胡:“千真万确啊殿下,那老板吃了公主,又变成了公主的样子,要将我们都吃掉,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术虎沙胡听不明白他没头没脑说的是什么,朝着他的脸怒吼了一声,坐回去之后气不过,又抽了身边近卫的刀,朝他劈头砍了过去。
那人当即惨叫一声,捂着脸缩成一团。
术虎沙胡将刀朝前面地下一扔,往太师椅里一倒:“叫个能说明白话的人来回我!”
左右把惨叫连天的人拖了下去,又推出来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那人害怕,又不敢害怕,强顶着牙齿不打战,双膝一软,如烂泥一般跪在地上:“我们护送公主和嫁妆经过赫连山,途中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吃完饭发现外面天色不对,老板娘叫我们在客栈里住一晚,首领住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就发现公主不见了。正要拿那些伺候的人拷问,公主又走了出来。可是,可是她……”
实在是害怕,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
术虎沙胡大敞着四肢躺靠在椅子上,底下的腿踢了一脚先前被他扔在地上的刀:“讲!”
当啷一声,吓得那人浑身一颤,忙不迭开口:“可是她身上的皮一块一块耷拉下来,露出骨头,又露出那个客栈老板娘的脸。她眼睛是野兽一样的绿色,嘴里发出疯女人的笑声,嘴巴裂开,像是脑袋那么大,直朝我们扑来。我们跟着首领逃出来,顾不上别的,只来得及把嫁妆拉回来。”
说完,他不住地叩头:“殿下恕罪,殿下饶命!”
“软蛋包!”术虎沙胡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地站起来,“那客栈在哪儿?”
那人赶忙答道:“就在赫连山里!”
术虎沙胡丝毫不惧:“领我去看看!”
术虎沙胡率领亲兵开拔,跟着接亲的人去找那间客栈。
接亲的人明明都是按照记忆走的,却怎么找都找不到来时的路。
七拐八拐的,带路的人腿肚子打颤,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继续带路了,又不敢说自己找不到,瞧见术虎沙胡的脸色,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只知道胡乱地求饶。
术虎沙胡连着杀了好几个找不清楚路的人,一腔火气无处发泄,纵马将那些人的尸首都踩了个稀巴烂。
“一定是那群中原人耍的诡计!”他气得哇哇大叫,举着刀,朝亲卫喊,“都跟我往株洲去!我们一定要讨到一个说法!”
亲卫齐呼响应,术虎沙胡高声喝马,率队直朝赫连山外冲去。
另一头,花沐雨一行人比这群北蛮骑兵早出发了许多。马匹跑得轻快,不到一上午,就将他们送出了山林。
何交待这一车侍女的来历确实是个麻烦,花沐雨与南华并辔前行,一边走,一边想若是有人问起自己该如何应对。
曾卧雪在后面驾车,出了林子,阳光一下子明亮起来。花沐雨在半路上勒马,心情也随着终于明媚的阳光开朗起来。
南华搭着手遮了遮太阳:“已经能看见株洲了!”
花沐雨也留意到了。
此时他们还在半山腰上,居高临下,迎面正对着的就是巍峨的株洲城。以花沐雨的目力,连城墙上的旗帜和城外官道上的行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前往株洲的官道上行人如织,花沐雨不禁感慨:“好多人要去株洲啊。”
“许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曾卧雪在后面接道。
“我也不记得了。”花沐雨回应了一句,握着缰绳,朝南华和曾卧雪道,“我们也赶紧往前走吧。”
三人沿着小路下山,越往株洲城去,路上的人越多。
离近了看,行人大包小裹,拖家带口,表情平静麻木,间或面有忧色。花沐雨一边骑马过去,一边观察着,心中的犹疑愈重。
“是去赶集吗?这也晚了点。”花沐雨在心里嘀咕着,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曾卧雪驾车,正一心看着前方的路,眼角的余光里闪过一个背着背篓的身影。
那身影踽踽独行,总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于是他又回头去找,便看到了人流中那个背负背篓的僧人。他头戴斗笠,拄着棍子,身上的背篓里好像装了点什么东西,颇有分量,将他的背都压得弯了。
曾卧雪狐疑地收回视线,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又走出去很远,曾卧雪才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长阳城外驿站,他躲雨时见过的那个从窗外路过的和尚。
时间过去了很久,当时匆匆一眼,他印象也不深了。当时他背篓里好像没什么东西?如今看着眼熟,但他也不敢确定。若真是此前遇到过一次的和尚,这时又在此地遇见了,倒也挺有缘分。只是当下也没多想,曾卧雪转头便继续赶路了。
三人本以为路上的人已经不少,等他们快马赶到株洲城门口,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山人海。
只见城门口排起了很长很长的队伍,人群挤挤挨挨,都在等着进城。
“怎么这么多人?”这下,连南华都奇怪地问。
花沐雨打马上前,挑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姐姐,坐在马背上俯身问道:“姐姐,怎么这么多人都挤在这里想要进城啊?”
姐姐抬头瞟了她一眼,用带着株洲口音的官话嚷道:“蛮人要打来啦,小姐!”
花沐雨还要再问,维持秩序的士兵注意到这边骑着高头大马的他们几个,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大声问道:“欸!你们三个,干什么的!”
话刚说完,他的眼睛瞟到了曾卧雪驾的车,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又靠近了两步,伸手拍花沐雨的马鞍:“下来下来,都下来!”
花沐雨依言翻身下马,一边动作,一边说道:“我们是凌虚界凛岳弟子,此番下届取道株洲,欲往西蜀办事。”
马蹄踩踏,那个士兵帮花沐雨稳定马匹,顺手抓住了马辔头上的龙套:“后面那辆车怎么回事?”
花沐雨回头看了一眼,道:“早前我们在一间客栈中投宿,遇到一伙儿北蛮的士兵护送一众女眷。后来第二天,不知为何蛮兵都跑了,只剩下这些女眷在客栈里。我们受客栈老板娘所托,把她们送回株洲。”
那个士兵眉头紧皱,对花沐雨伸手道:“有令牌吗?令牌给我看一下。”
花沐雨掏出凛岳的弟子令,士兵反复看了看,又冲一旁的南华和曾卧雪道:“你俩的呢?都拿出来看一下。”
曾卧雪听话地交出弟子令,南华眨巴着大眼睛,听到了,但好像没理解。
士兵把检查完的弟子令递回给曾卧雪,回头看到南华的表情,立刻不耐烦了。花沐雨赶忙道:“我们都是一起的,他弟子令不在身上。”
士兵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南华一番,暂时略过这一节,往后头的车边走去。
花沐雨把缰绳递给南华,自己随着士兵一起过去。
来到车边,那个士兵一掀帘子,里面宫装女婢互相依靠着,睡得东倒西歪。
士兵手一抖,又伸出手去,隔着衣服摸了摸门边婢女的脉,而后刷地一下撂下帘子,对花沐雨道:“走,车驾着,你们三个都跟我走。”
南华要把缰绳递给花沐雨,那士兵补充了一句:“不用骑马。”说着,又冲着拥挤的人群吆喝道,“让让,都让开!”
花沐雨和南华对视一眼,接过了缰绳,跟在那个士兵后面一起往城门口走去,途中路过拥挤排队等候的人群,队伍中的一张张面孔平静而麻木。
城门两边都拦着木拒马,此时打开了一半。
士兵朝守着门关的小兵摆摆手,带他们来到城门边一个小棚子边,又招手让人来牵走了他们的马,连车也一起拉走了。
“你们先在此等我。”士兵说道。
花沐雨点头。
士兵走到棚子里,对里面坐着批复公文的人低声耳语道:“关长,来了三个人,说自己是修士。”
关长头也不抬:“修士?这儿忙成这样,查过身份,他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关长。”士兵又压低了声音,“他们带回来送嫁的香车,随嫁的婢女都昏睡过去了。”
关长闻言,立刻停笔,偏头看他:“怎么回事?公主呢?”
士兵再次耳语道:“他们说遇到一群北蛮的兵将护送一驾香车,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蛮兵丢下香车走了。他们当时和蛮兵同住一间客栈,就把人送了回来,没见到公主。”
“胡扯!”关长立起眼睛,瞅了一眼门外,又说,“株洲往外直到赫连山,一间客栈都没有,哪儿来的客栈让他们住?!”
士兵叹气,又拢过手,于是关长也附耳过来,听他说道:“可我看那香车不似作假,车里的婢女也都是真的。”
关长的眉头打成死结,低声问道:“公主呢?”
士兵摇头:“公主不在车里。”
“他们说他们是什么?”关长确认道。
“修士。”士兵道,“就是凌虚界下来,行走人间的修行者,我看令牌写的是凛岳,还有个和他们一起的,说令牌没在身上。”
“噢……”关长若有所思,又问,“是真的修行者?”
士兵道:“看令牌是那么回事儿。”
听着士兵的汇报,关长在棚中眯眼,暗中打量着花沐雨三人。只见南华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花沐雨和曾卧雪跟着点头,随着他的手指向四处打量。
关长放下笔,对一旁的文书道:“你来。”
说罢,关长起身,叫文书接替他处理官文。
“走,你带我去看看。”关长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士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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