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鸷高座马背,黑袍加身,在亲眼目睹过南宫翎的死相后,说出的话也毫无歉意。
“一时失手,帝都统莫怪。”
帝释霄眸子随即一抬:“怪罪佘国新王,本都统自然不愿,除非言及性命。”
“你既知我来意,本王便无需多言。”韩鸷利索地翻身下马,踱步到了他的面前,“当年,正是在下受陛下所托,携信到都统府,你便没什么想问的?”
“那时的你,还是陛下隐卫。”帝释霄迈过南宫翎横死的身子,用着极为平淡的口吻,说道,“现在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韩鸷闻言脸色一僵,转而又听见帝释霄嗤笑再道:“陛下最看重身份,好在你遂了陛下的意思,尚有自知之明。”
“帝释霄!”
韩鸷怒不可遏地回了一句:“你以为陛下待你是何种感情!?”
帝释霄喉结微动,拧着腰间的剑柄,没有说话也无反应。
静寂了不多时,他眸中杀意渐浓:“至少并非信上所写的那般,本都统看得出,那字迹出自你手。”
此话一出,诧异和惊恐同时浮现在了韩鸷的表情中。
他何时知道信是伪造的?
这么多年,既然明知信有假,怎会装作若无其事,利用着陛下的真情。
韩鸷越是深想越是愤怒,倏然脱口一句。
“你不配站在陛下身边!”
“哦?”帝释霄狠厉地抽出佩剑,剑锋微微朝下一指,“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自以为有这资格同本都统争抢陛下?”
韩鸷迎着剑锋的锋芒:“杀了都统,本王的资格不用你说。”
帝释霄抬剑,戏谑地给出四个字。
“多说无益。”
话音落下,死侍们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带任何犹豫最先出手。
那方的隐卫们原本还观望着,直到瞧见自己的弟兄被杀,拿起冷箭就齐刷刷地对准了周遭。
韩鸷有伤在身,但在箭雨的加持下,也不见得落了下风。
双方势力混战成一团,可谓是难分伯仲,便是在此时,“轰”的一声巨响,僵局骤然打破,四散而开的烟雾里,竟隐藏着一股熟悉的火药味。
韩鸷无法细看,血很快就染红了地上的砖石。
他没想到帝释霄会狠到这个地步,腾手示意余下的隐卫们迅速撤退。
正当自己准备再同帝释霄周旋时,那帮死侍们杀疯了般,不给他们遗留喘息的机会,逼着他们到了绝境。
帝释霄隐匿于雾中,站在原地,一步也未踏出过。
而韩鸷呢,冠发已乱,倒退数步,犹不知大难临头,放声狂笑。
在旁的隐卫们面面相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昧地拼命用身子围护住他。
帝释霄见着此景,微微挪开剑尖:“你们死,你们的主子也得死,何必。”
“此事因本王起,便由本王结束。”韩鸷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眸中竟成了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
他强忍住伤口,身形轻盈,躲过了数把利剑,便直奔帝释霄而去。
虽心中毫无把握,但握剑的手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为稳重。
韩鸷近身帝释霄的那刻,正准备一剑刺下,谁知手中剑霍然被对方打落。
打落便罢了,再找机会就是。
然而机会却并未来到,帝释霄一个反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韩鸷,只要你放弃陛下,本都统念及你和陛下的过往,不杀你。”
放弃陛下?
数年里他无一刻不想着陛下。
便是死,也绝无可能放弃!
韩鸷半张开嘴唇,突然一笑:“为何不杀本王,是怕陛下为难......还是说,怕陛下发现你另有私情?”
这些话的杀伤力,无疑给他创造出新的机会。
韩鸷梗着脖子,从袖中翻出把匕首,趁着帝释霄恍惚之际,手臂再一抬。
那匕首迅速入肉,鲜血喷涌的片刻之间,多了几声怪异的闷响。
帝释霄神情微变,回神的瞬间,扬手挥出一掌。
这一掌力道,直接把对方挥翻在地。
“堂堂南旻都统也会怕。”韩鸷紧捂着打颤的胸脯,罔顾生死道,“你怎有胆觊觎陛下!”
帝释霄面色不虞地拧起了眉:“本都统如何不能?”
他握着两枚带血的铜臭,伸出手向前方比划了一下。
死侍们立马会意,三两下控制住了韩鸷身后的数位隐卫,把刀剑齐齐架在了他们脖间。
“我便是仗着陛下的心意,得寸进尺。”帝释霄面不改色地走向前,越靠越近。
一剑、两剑、三剑......每走上一步,隐卫们就相继被抹了脖。
这场面让韩鸷倍感煎熬,他怒喝一声:“住手!除了陛下,别的本王都能答应你!”
“我只要陛下。”帝释霄停下脚步。
韩鸷攥着匕首,晃悠悠地站起身,反手将利刃指向自己。
“既如此,本王......”
此话只说了半句,他还未下手,死侍们便已上前制服。
帝释霄并不开口,而是迈近了几步,站到韩鸷面前,举起佩剑,看了看上面的斑斑血渍,若有所思。
他收剑入鞘,俯身拾起地上的那把匕首,擦了又擦。
然后一刀刃下去,韩鸷的手背,顿时被剜去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陛下决意放你离开时,你就该滚得远远的。”
帝释霄把玩着匕首,居高临下道:“韩鸷,本都统不强求,至少你死的时候,还有恒源王后作伴......这南旻你回不去了,此生,你亦无法再效忠陛下。”
“呃——”韩鸷本能地痛呼,双手早就被剜得不忍直视。
死侍们听着他的声声哀嚎,余光瞥看着都统的神情,后怕地松开了手。
“来啊,杀了本王!”韩鸷忍着非常人所能忍的剧痛,直言道,“陛下此刻就在这里!”
帝释霄握刃的手,似乎迟疑了一瞬:“你觉得我会相信?”
言尽于此,那截染血的匕首,没有一点犹豫地划开了韩鸷的脖颈。
“帝释霄,你......竟真的下得了手。”
“做隐卫在暗处,做君王在明处。”帝释霄的声音,冷得像这山间的寒风,“明暗与否,你都不该借着爱慕陛下的借口,妄想杀我。”
韩鸷头颅高仰,脖颈在向外源源不断地喷涌着鲜血,他长叹一声,便再无声息。
帝释霄丢下匕首,望着那具渐渐冷却的身躯。
掌心里的两枚铜臭,因为那一刃而裂得散碎。
尘雾渐渐散去,有道熟悉的衣影站在此地的尽头,裙裾染血,正是陛下。
姜芜眸子赤红,目光紧盯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声音轻的宛如风中残烛。
“杀他,是因为私情?”
这一刻,帝释霄没有解释,脑中只余一个念想。
陛下知道了,知道他利用了那封信。
所以呢,所以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铜臭在他掌中被攥得变形,帝释霄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看着陛下踉跄般走到尸体边。
他上前一步,只是一小步,却让他的陛下避而远之。
殷红的血在姜芜脸侧,她眸中未有盛怒,多的是份凄切,凄切之下又是一片冰冷。
帝释霄就那般望着她,喃喃道:“陛下可是后悔?”
见陛下不语,他自问自答道:“后悔爱上臣。”
他说这话的一秒里,有过短暂试探,有过少许懊悔,唯独没有应有的爱意和深情。
姜芜单手压着破剑,心脏跳得很快,咚咚数声而已。
“爱?”她转而一笑,讽刺道,“君臣间哪来的爱?”
心脏跳动恢复了该有的频率,仿佛那刻的悸动只是错觉。
姜芜视线逼近,神情不变:“孤从未遮掩过那封信的存在,说过非两情相悦不可,但你利用那封信,自觉孤的心思在床笫之间,一而再再而三地糟蹋着这份心意。”
帝释霄紧紧攥着手,听着陛下徐徐地再道了一句。
“帝卿,你懂什么是爱吗?”
他怎会不懂,或许陛下早就忘了,忘了他们最早是如何相遇的。
那个瞬间,他痛苦至极却又不得不接受。
数年以来,有无数个念想逼着他,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到最后也没留住陛下。
自那时起,他也爱的痛苦。
迎陛下回宫的是他,囚着陛下的也是他,同陛下奔波诸国的还是他。
他杀了那么多年,爱得一直是陛下,哪怕承受着不该也无法停止。
这份感情,有太多的言不由衷,现在亦承担不起。
“那年雪花漫天,帝师的丧期未过,你赤诚地跪在栖梧台前,一遍遍地恳求我留下......当时的你在想什么?多年后,你迎我回宫,为我再度试药,为我处处周旋,你又在想什么?”
帝释霄攥得发痛,胸口的伤更像是撕裂般噬心得疼。
“陛下,本都统没那么多的想法。”
此刻,姜芜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她笑的凄厉:“在我被萧王控制时,那个啄吻是真的;在我被楚鸣王暗算时,那个低吻也是真的。”
“那什么是假的?韩鸷本不必死得这般惨。”她停息了几时,再开口,那声音陡然嘶哑,“全因帝卿口中的私情,但你对孤何来真情可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第74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