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临近九点,只剩一位客人,此刻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饭菜。
傍晚下的大雨,今晚用餐的人并不多,老板放了几乎所有员工的假,后厨也只留了一位师傅,以备不时之需。
快要关门的功夫,有位客人进了店,礼貌问道是否还在营业。
即便快到闭店时间,老板还是很热情地招待。通常像这样的客人一般只会点一份炒饭或者炒面,一人食的饭量并不大,但这位男生吃得很讲究,标准的四菜一汤。
每道菜上了之后都浅浅吃了一口,夸赞口味好,随后问他是否可以外送。
在得知无法外送后,男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情绪,只是又点了一遍菜,然后询问是否可以把辣椒炒肉的辣椒换成不辣的彩椒,以及征询他的意见——自己是否可以让跑腿小哥来取下餐,不需要店里额外配送。
全程客客气气,态度妥帖温柔。
收银台处,他看着那位只身坐在窗边的客人,正小口嚼着西红柿炒蛋,吃了会儿会停下,再接着吃,有些慢,像是在等什么。
中年人不自觉笑了笑,想起刚才男生和跑腿小哥核对的收件人信息。
年轻人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
良久,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店里的寂静。
老板接起电话,注意到陈迹状似无意地一瞥。
盛秋不确定自己这么贸贸然打电话过去是否有些唐突,在那一刻想要知道的心情还是占据了上风:“喂,您好。”
他报了店名,客气询问盛秋是否有用餐或者订位需求。
“啊……不是”盛秋有些慌乱,似乎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不着四六,“我想问下,大约半个小时前我收到了一份餐食,是您店里的,我想问下订单人有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或者名字?”
像是怕他不相信,盛秋报了自己的名字和送餐地址,然后把菜品名念了一遍。
听筒那头很安静,静得连些平常的细碎低语都没有。
盛秋不自觉握紧了拿着手机的手,想要求证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电话那头的人先叹了口气:“很抱歉,女士,刚才那位先生是直接下了跑腿订单,我并不知晓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盛秋原本因为期待而有些膨胀的心沉下去些。
但失望情绪还没来得及泄出来,电话那头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客人现在还在店里,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过来接下电话。”
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就像是以为前面走不通准备掉头回去的瞬间,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意外生出了条小路。
老板让她稍等一会儿,将听筒放在桌面,走到那位客人桌前。
他看了陈迹一眼,笑得很温和:“孩子,你等的电话到了。”
盛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感觉那头静悄悄的,短暂响起过几秒人声,像是在说话,但是很模糊,听不清楚。
接着,像是散了雾,声音的传递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先是听见轻微的呼吸声,然后是那温柔又熟悉的声音。
没有客套的寒暄,甚至都没有说他是谁,只问了句:“觉得还好吃吗?”
那一刻,整晚因为这次意外送餐而雀跃、兴奋、紧张又不安的心情,终于落了地。
那些不想让朋友担心而独自承受的委屈和酸楚,因为陈迹这句问候,好不容易压下去,又彻底被掀开。
盛秋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菜,哑着嗓子低声回了句:“好……吃。”
人就是这样奇怪。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是天大的委屈,甚至在林雾离职而自己选择留在公司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像林雾在时那样,相处起来舒服又自在。
她以为自己都能承受。
但是当恶意真的到来的那一天,她还是有些无助,连带着有些不知该向谁倾诉的孤独感。
盛秋安慰自己,反复提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在大脑的潜意识也快要被洗脑,自己似乎又能振作些。
却突然有人关心了下。
像是好不容易吹起来的气球被针瞬间扎破,那些强装的没事发生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被隐藏起来的敏感和脆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那些委屈又重新涌了上来,一次次,一遍遍,漫上来,整个人浸在里面好一会儿,又褪下去。
她的回复没有多余的字,像是怕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哑,陈迹皱了皱眉头,但声音依旧轻柔:“怎么了?”
盛秋忍不住吸溜了下鼻子,但嘴还是很硬:“没什么,谢谢你点外卖给我。”
她不想提那些惹她不快的事,虽然这一天很难过,但是陈迹的这餐饭能让她开心很久很久。
就像是一辆快跑不动的车被人突然拉到了加油站。
盛秋情绪恢复了些,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司没吃饭?”
后面一句隐去,她没好意思问。
怎么还知道自己的电话。
陈迹抿了抿嘴,她转移话题的功夫真的很烂,但陈迹很有分寸,看出她不想说,也不逼她,但也不顺着她的话回答。
“盛秋。”他冷不丁地叫了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条件反射板,喊了声:“到。”
陈迹弯了弯唇:“现在已经九点了。”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空无一人的餐厅,老板在让他过来接电话后,自己便回了后厨,大约是在做最后的清理。
她傻傻地“啊”了声:“对。”
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餐厅该关门了。”陈迹提醒道。
盛秋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打的餐厅固定电话。时间不早了,餐厅关门,他们的这通电话也该挂了。
陈迹没明着说,但是这么个意思。
好不容易咕咚起来的一点期待和温暖,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她忍住失落,闷闷地哦了声:“那我挂了。”
前一秒还轻快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冷,陈迹扯了扯下唇:“占着人餐厅电话不太好。”
盛秋:果然是这样,不就催着挂电话嘛。
“所以……”他顿了顿,嗓音有些低,“我用手机给你回。”
-
盛秋怔怔听完,挂断音提示没几秒,屏幕还没来得及黑下去,又亮了起来。
她看着通话界面那一串陌生的数字,有些恍惚,按下接听键。
整个人好像轻飘飘地,脚踩在云层里,有一种不真实感。
明明不久前,她还为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而苦恼,在小区门口傻等了半天,想问张榕,但又虚荣心作祟。
陈迹给她打电话了。
她有陈迹的号码了。
不是通过别人,也不是打着什么旗号诓来的。
那几个数字一跳一跳地,每一下好像都在说。
她正大光明地,有了他的联系方式。
眼前又模糊起来。
“都吃完了吗?”
“还在吃。”
陈迹嗯了声,斟酌着字句:“心情好些没?”
他简单说了下,今晚洛桑来上课时替她请假,贺铭多嘴问了几句,洛桑就把她的事告诉他们了。
盛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点小事弄得大家都知道:“对不起……”
“刚上课就请假……还是临时的。”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规律上课,盛秋突然有些后悔,当时心血来潮想报课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到。
虽然只是请了一节课的假,但是她有种隐隐的预感。
自己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这样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准点下班的焦虑和被针对排挤的失落中度过。
她没有贺铭的联系方式,只好问陈迹:“老师有生气吗?”
陈迹愣了愣,下意识以为盛秋问的是自己,毕竟以前她是这样叫他的——陈老师。
他淡声道:“我没有。”
“哦”盛秋应了句,把意思表达得更清楚些,“我问贺老师。”
之前陈迹说,他不教自己,双方也算不上师生关系,所以盛秋对他也不再称呼老师。她现在跟着贺铭学吉他,应该可以这样叫他了吧?
她的声音软软的,“贺老师”那三个字尤为刺耳。
陈老师、贺老师,好像只是换了个姓,他和贺铭那崽子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
单纯的师生关系。
喉间有些干涩,嗓音也凉了下来,陈迹懒懒地嗯了声,“他啊……”
“刚出门的时候正对着洛桑发火呢,说从来没遇过这样的学生,第一节课就放老师鸽子,还是临时的,连面都没见上。”
陈迹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盛秋当了真,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想问下您能把贺老师的电话给我一下吗?今天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不然的话一定提前说,我给他先道个歉,下次再请他吃饭。”
陈迹:?
陈迹的号码她从来没动过念头要过,实际上只要她有这种想法,有太多可以轻易获取的通道,比如张榕,比如徐希在他家上课的日子,再比如这几次他们见面。
但她一次都没有要过,他的联系方式。
心里有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怒气,也不好朝她发作,陈迹直截了当地拒绝:“给不了。”
盛秋:?
“已经在黑名单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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