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让人不注意到的——出挑的亚麻色,湿漉漉的,窗外的阳光恰到好处地落下,女生的周围笼起一圈朦胧的光晕。
秀气的小脸上凝满了细密的汗,身体似乎有些不适,但笑得却很温柔。
让人也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和她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像是惊了一匹小鹿,抬起的头迅速低下去,脚点着地将转椅转回。
-
以为刚才回答店员的声音过大,发觉有人在看自己时,她本能地逃开视线。
店员拿了条米白色毛巾过来,问她可不可以,这次盛秋没再说话,而是默默点了点头,连同之前买的三明治那些一并结账,在付好款后快速装进店员递过的购物袋。
头也没回地跑出便利店。
他垂了垂眼,敛起情绪,拿起面前货架的一小盒包装物品。
性格倒还和以前一样。
-
出门向右转,沿着刚才开过来的路,走过两个十字路口,便到了。
陈迹住的小区——梧桐雅苑,和一般的普通住宅不同,是这几年兴起的大平层小区,一层一户。小区毗邻南江,车程二十分钟的地方是南城国家森林公园。
可谓依山傍水。
和传统别墅不同,打通空间的室内平层对空间利用率更高,成为不少年轻人的青睐。
还隔着条街,徐希便远远瞧见了盛秋,朝她招招手,大声喊了句姐姐。
盛秋小跑着过马路,有些喘,来不及缓口气,快速从购物袋里拿出给自己买的毛巾和矿泉水,剩下的连袋子递给徐希。
“你抓紧垫会儿肚子,一会儿上课可就吃不上了。”
“哇,小秋姐,你真好!”徐希激动地张开双臂上前就要扑棱。
盛秋往旁移了些,略弯下腰,轻松躲过:“别贫。”
徐希无奈摆了摆手,大咧咧撕开三明治包装袋,埋头咬了一大口。虽然都是姐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盛秋在一起的时候要更自在一点。虽然张榕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和盛秋不一样。就比如今天,盛秋会提前问他有没有吃饭,明明是自己粗心坐过站耽误不少时间,她也没有生气,反而会给他带午饭。
要是换做张榕——徐希眨了眨眼,她估计连过问都不会,单纯只是......
懒得理。
-
小区访客需要登记,保安和屋主确认后放行。盛秋礼貌报出那个从在出租车上看到时就忍不住在心里默读数遍的地址。
胆子不知怎的,稍稍大了些。
连音量都比平时高了不少。
就好像她终于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和他的生活有了些交集。而不再是那个只能放在心里默念的名字,和一切与他有关的信息。
内心突然雀跃,连签在访客登记上的字,也不自觉飘逸了些。
她小心翼翼在来访者姓名那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
盛——
秋——
一笔一划,仿佛那样普通的自己,也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在属于他的空间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写好后,保安叔叔看了眼登记簿,拎起桌上的座机听筒摁了几个数字,井字键结束,响起嘟——嘟的长音。
她的心像是被高高地抛起,脑海不由浮现出他接电话时的声音。
一下。
两下。
电话铃响得每多一次,她的心就往下沉了一分。
“不好意思啊”保安叔叔挂了电话,略带歉意地看她:“屋主暂时联系不上。”
听说夏天午后两点才是体感温度最高的时刻,三点的温度照道理该降了些,却也惹得有些烦躁。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三点半。
“小秋姐,咋了?”看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没动静,徐希忙把剩下的三明治胡乱塞进嘴里,凑上来问。
“嗯.....没事。”盛秋有些犹豫。
约的时间是三点,是他们晚到了,原以为自己能提前些,也不想再麻烦张榕,她便自作主张地没有再去联系,告知可能会晚到。
自己中途还去了趟便利店。
心像是扑通一声沉进海底。她也讨厌迟到,更讨厌一声不吭连句道歉都没有的人。
真没有礼貌!
她在心底大声骂了句,但还是好脾气转开自己手上的矿泉水瓶盖,朝他递过去:“没人和你抢。”
“保安暂时没联系上陈迹。”
徐希接过后咕咚咕咚往嗓子里直灌,把自己那瓶没有开的水换给她,自然说道:“保安只能联系户内,不过姐,你没有他号码吗?”
“对呀姑娘,如果能打通户主手机也可以的。”保安热情地给出替代方案。
两双期待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握住瓶子的手悄悄紧了些,她垂下眼,试图盖住复杂情绪。
没有号码。
他不是那种自己想联系就能联系的人,地址也是张榕告诉她的,就像是趁别人没注意,自己从糖果店飞快地偷拿了颗糖,一溜烟地蹿出门,跑到一条四处无人的小巷。
正当她心满意足地撕开包装纸,准备好好享受一番时。
手没拿稳,糖落了地。
灰尘和泥土衬得它脏兮兮的,像是在提醒她,这颗糖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喉咙干得厉害,被汗水浸湿的外衣早在太阳底下晒干,像是火球的温度笼在身上。
手腕处有些发痒,盛秋心烦意乱地抓了两下,指甲划过皮肤,用力些,有微微地刺痛感。
“没有。”之前好不容易大起来的声音此刻又变成了轻轻的蚊子音。
全然没有觉察到她的情绪,徐希从兜里掏出手机:“害,这多大点事儿,我来问问张榕姐......”
“不要!”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音量,盛秋愣了愣,接着说:“她在美国,有时差。”
徐希长哦了句。
不知道为什么,在徐希提起张榕时,自己第一反应是拒绝,内心涌起异常的抵触和排斥情绪。
那一刻,她很讨厌张榕。
明明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过节,实际读书期间,自己长期住校,工作后这几年,张榕又在美国留学,两人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没机会有什么不愉快。
但是在那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对这个名字有些反感。
就像是时刻在提醒着自己,那些自己小心搜集起来的关于他的信息,都只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罢了。
一阵风吹过,云散了些,滚烫的太阳投下灼热的光线,一并带来加温的空气。
一想到他会因为迟到觉得自己无礼,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好感度现在看来可能降到冰点,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堵得慌。
毛巾刚在便利店擦过一次汗,不再是崭新的,汗液的将棉质纤维黏住,看起来皱巴巴的。
心像是被用力攥了一把,铺开时也满是印子。
还没见面就又搞砸了。
没能完成交代任务的沮丧占着她的心思,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保安不能长时间离开监控屏帮她想办法,不好意思打扰太久,盛秋挪着吃力的小步去距离最近的一片荫凉地。
徐希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跟在她的身后。
盛秋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无论从她反常的出汗量,还是干裂发白的嘴唇都能看出来。
女生清瘦,即便衬衫被汗水透湿,也还能瞧见里面空荡荡的,风一吹,衣角就鼓起个小包。
徐希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姐姐的右手上,袖子短了些,开始被有意识地遮住还不明显,现在这几步路的功夫,胳膊自然垂下,露出的那一节手腕——
有些肿,红得像是烫熟的基围虾,起了些白色水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破,流了脓水出来。
“小秋姐”徐希跟快两步上来,关切问,“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好不容易硬挪到树荫下,这两步路像是攫取了周围所有的空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盛秋勉强支手撑着树干,第一反应是摇头。
徐希没理,直接上手把她的袖子往上卷了两下,半遮住的那一小块现在索性全.露了出来。
手背一片都是大喇喇的红,破掉的水泡淌着黄色的不明液体。
自己也觉得恶.心。
盛秋尴尬地低下头,下意识去拿毛巾。
徐希一把拽了过去,声音有些大,语气明显有些生气:“要多严重你才会吭一声?已经有创口了,那抹布玩意儿敷上去不怕感染吗?”
盛秋没站稳,连带着身体向前跌了下,徐希虽然嘴上嚷嚷着生气,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
“不好意思啊......”盛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习惯性低头道歉,“等把安排好我就去处理自己的事。”
徐希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冲盛秋发火。
自从盛秋来张家的这些年,他没少见她这副样子,小心翼翼又没什么脾气,不管是不是她的原因,都会第一时间道歉。
一家人都这么久了,在张榕面前还总是有些寄人篱下的意味。
徐希最见不得她这样。
“等等等,等你再去处理,这手都要肿成猪头了。”徐希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猪头。”盛秋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徐希一脸黑人问号。
她眉毛弯了弯,露出几颗小小的白净牙齿:“是猪蹄。”
徐希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让盛秋在这等一会儿,不远有个药店,他先去买些治过敏的药,要到时候还没陈迹消息,今天就算了,他们先回去。
做起决断来倒比她还像个大人,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徐希飞快地跑了出去,等小小人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盛秋才忍不住身子向后靠了靠,顺着树干缓缓蹲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指尖向下滑了下,翻出刚才和张榕的聊天界面。
算了算,现在她那应该正是睡觉的时间,盛秋不好意思打电话,毕竟自己也很讨厌被这样打扰。
发个消息应该不会太过分?
云散开些,恰逢一束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在手机屏幕上,键盘上的一个个细小字母晃得她有些眼晕。
盛秋皱着眉头按了几个健,跳出来的字连不成完整一句。
她松开胸前拉链,将外套努力往外扯,再把手机收进来,投下的一小块阴影刚好遮住了一部分刺眼光线。
单手拽着外套,另一只手腾出来慢吞吞地打字。
只是外套着实有些小,基本没了弹力,没拽几秒又往回缩。盛秋无奈叹了口气,只得手握成个小拳,眼睛凑近中间的孔洞,费力地看着屏幕。
正当她还在艰难地和键盘搏斗,忽然,像是一阵清风穿过。
罕见的,没有热浪的痕迹。
只送来清爽的空气,隔绝了燥热,久违的清凉沁人心脾,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薄荷香。
面前投下一处阴影,瞬间,连头顶的温度也被压下去许多。
和她挣扎着用外套阻隔光线不同,那种方式短暂、不稳定,略显笨拙。
而此刻,辟出的一小片阴凉确是长长久久地落在身上。
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后,她缓缓仰起头:“这么快?”
阳光洒在面前男生的身后,轮廓像是被镀了层柔和金边。
背光看不清脸,第一眼只能捕捉到那淡色的T恤和几近白到反光的牛仔裤。
怎么看都和刚才大咧咧的深灰色运动服不是同一个人。
意识到认错人,“抱歉”脱口而出,盛秋挣扎着站起身,小腿肚的酸麻瞬间过电般席卷全身,脑袋晕晕沉沉,身子不听使唤地向后倒。
“小心。”
男生淡淡的嗓音,像是空谷山涧轻拂过的风。
后背被人轻轻托住,隔着外套也能分辨出手掌的纹路,温度渗进细密的棉质纤维里,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滚烫。
却又因那句温柔的话语而散下几分清爽。
矛盾的感觉。
“对......对不起”盛秋反应过来后迅速直起身,和男生拉开两步距离。
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种花香洗衣液,悄然传送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植物香气。男生没有接话,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剩下一对叫人移不开视线的眼睛。
瞳仁漆黑,眼尾略微上扬,有一种缱绻的疏离感。
盛秋第一次觉得,气质这种东西,口罩是遮不住的。
“过敏?”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男生下巴冲她的手臂轻点了下,从裤子右侧口袋摸出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
他的手指很干净,清瘦、有力,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
“嗯,有一点,谢谢......”以为是遇到热心肠的路人,盛秋感激地接过纸巾,那一瞬间,略带湿润的清凉感切切实实从指尖蔓延开来,一跳一跳地,刺激着接触到它的每个细胞。
不是寻常干巴的纸巾,是湿巾。盛秋轻轻擦过手腕,那一小块皮肤的温度迅速降了下去,四周都是火焰山,只有它是冰冰凉的。
竟然还是酒精的。
徐希还没回来,那些诸如氯雷他定片的专业抗过敏药物虽好,但现在这个时刻,盛秋觉得,都远不如手上这一方小小的酒精湿巾来得深得她心。
或许这就叫雪中送炭。
刚才在便利店离得远,他只能粗略看出轮廓。
而现在,她就站在面前,只向前两步的距离。
她的脸特别容易红,道谢时不知所措,眼睛不知该向哪看才好,陈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像是藏着一池清澈泉水的眼睛,就这么扑闪闪地眨啊眨,像是太阳底下的波光粼粼。
个头比以前高了些,模样还是高中的样子,陈迹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小姑娘拿不准地喊了声哥哥,看他没回应,也像这样脸腾地蹿红。
还没认出来?
“小秋!”徐希老远就看见盛秋和旁边的口罩男,她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男生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徐希三两步奔过来,挽在手臂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吱嘎作响,唰地挡在她面前,直愣愣地冲着对面男生。
徐希有一个原则,彰显气势的时候不能喊姐。
会输。
徐希把装药的包装袋递给她,顺便回过头小声问:“这人......欺负你了?”
盛秋有些不明所以:“没......”
“有”字还没到嘴边,就听见激动的平地一声雷:“陈迹哥?!”
盛秋有些茫然地看着徐希,刚才蹦出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和面前的陌生人,一时大脑有些宕机。
盛秋呆呆地看着那双温柔淡然的眼睛几秒。
是他?
陈迹大大方方摘下口罩:“你好,徐希。”
“天呐!你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小秋姐你听见没!我要哭了。”徐希又惊又喜,一脸要掉小珍珠的模样看着盛秋。
摘下口罩,她才得以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嘴唇很薄,轻抿成一条线,比高中瘦了不少,清晰的下颌线,隐隐能瞧见骨骼。
没有了遮挡物,他的目光更显温和,看向徐希的时候不经意分过来半个眼神,盛秋慌忙垂下眼睫。
心脏仿佛停止跳动,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
“你好。”略带慵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下一秒,凹凸不平的青灰色地面被那双横挡在视线的手隔断。
这次他伸的高度高了些,离得更近,也没有正好落下来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
仿佛能看清那些青色的血管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微微跳起。
于是又重新恢复了心跳。
男生的骨架似乎总比女生大些,或许弹钢琴的缘故,他的手掌看起来很宽。
而此刻,那双宽厚的手掌,并拢着手指伸过来。
礼貌的语气,宛若蜻蜓点水。
“陈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