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礼貌又客气的寒暄后，对话终于迈入正题。
“毕竟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我就直说了。”
沈璨对面的男人身上一件翻领皮夹克，黑色的军靴一尘不染，鬓角两侧的头发剃得极短，能看见泛青的头皮。
防御属性优良的装备，花费时间打理的发型，无一不彰显着此人的地位和实力。
越启光，摸鱼直播游戏区的头部主播，T0等级的存在。据说此人视频里一个露出镜头不到五秒的广告报价就高达五十万，身价堪比明星。
进入比赛后，越启光展现出的能力倒是对得起他的粉丝数量。
他一出生就降落在市中区商业街，丧尸最多的地方，随后他披荆斩棘，一路斩杀丧尸，在抵达酒吧交易点后，凭借自己的名气迅速集结闲散玩家，组成团队，如今越启光的团队已是人类阵营中不可小觑的势力。
越启光坐姿舒展，背靠椅背，两腿打得很开，一手轻放在扶手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沿。
在这样一对一的紧张氛围下，沈璨还是抽出时间走神。
没办法，越启光带给沈璨的感觉和他大哥如出一辙，自信掌控一切的上位者，不分散些注意力，沈璨怕自己吐出来。
交易点至今已扩建了十多次，集装箱酒吧的楼顶加建了餐厅，每日出售新鲜食物。
沈璨和越启光的谈话，正是在三楼餐厅一处隐秘的位置进行。
装饰用的塑料藤蔓垂在沈璨背后，从他的作为往右望出去，穿过一扇推拉玻璃门，能看见被木质护栏切割成一条一条的科加诺河。
交易点不定期发布维护交易点周边环境卫生的任务。接取任务的玩家图省事，找到丧尸尸体直接丢进河里。汹涌的河水像是冲马桶一般，卷着丧尸消失不见。
或许是这几天没有下雨，科加诺河流量减小，看上去没有往常威严的气势，被丢弃的腐尸泡在昏黄的河水里浮浮沉沉，打着旋堵在了河道中央。
沈璨眯了眯眼睛，他看见几个取水的玩家站在河边直摇头，转身朝上游走去，但没走几步，似乎是嫌麻烦，在距离丧尸较近的位置灌满水桶。
反正水烧开喝很安全，反正这水不止他一个人喝。队伍里的人一多，游戏任务就变成了工作，人一旦开始工作，就会下意识地开始偷懒。
“……游戏到了中期，我们的人技能也练上来了。说实话，对绷带一类低级治疗道具需求没以前那么大，所以我想……”
这点事儿也值得拿到饭桌上单独说？
沈璨没多想：“你直接把调整后的物资清单给我就行。”
“别急，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越启光双手交叉，靠在下巴上，脸上带着一股胜券在握的神情，他笃定沈璨不会拒绝如此诱人的邀请，“我这次来，是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团队。”
“我的团队无论是人数还是成员的质量，都是游戏中首屈一指的存在。这样说难免有吹嘘的嫌疑，但我确信这就是事实。加入我，你绝对不会吃亏！”
越启光摇头晃脑，越说越兴奋：“你看，现在天气回暖，军械库又在增加耕地面积，会种地的玩家并非你一个。届时新鲜蔬菜大规模上市，粮食价格必将大幅度跳。食物、药品，你的优势将不复存在。不如趁现在加入我们。”
沈璨疑惑道：“加入你们……你还会按照原价收购我的货物吗？”
越启光眉头一皱，他没有想到沈璨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当然，我会支付给你同等价值的贡献点作为报酬。”
“你先等等，贡献点又是什么东西。”沈璨对越启光嘴里冒出来的新鲜词汇表示不解。
越启光露出自以为聪明的笑容，他冲沈璨眨眨眼：“贡献点是一种在团队内部流通的货币。
在我的团队中，成员各司其职，擅长战斗的玩家负责每日攻略明珠酒店，生活玩家承担日常消耗品的制作，通过各自擅长的劳动获取贡献点。贡献点可以在团队的仓库里兑换任何你需要的道具。”
沈璨偏头作思考状，就在越启光以为沈璨肯定会答应时，他缓慢又坚定地开口：“不要。”
“好……等等，你是不是太激动说错话了？”越启光满脸惊愕，似乎并不相信沈璨会拒绝他的邀请，他催促道，“你可要把握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你知道每天有多少玩家想要加入我的团队却被拒绝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用我的物资去换取一种不被游戏承认的货币，然后去仓库里兑换从我手里上缴的道具。”
沈璨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好说话的外表，给了越启光自己是傻子的错觉。
这种事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
越启光呼吸加重，他态度沉默地开口道：“你没理解，人类阵营当前的处境并没有看上去那样优越，我们远不如丧尸玩家团结。”
“被感染的玩家数量越来越多，桥上的封锁区快要拦不住他们了，现在正是该我们携手合作的时候，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扯头花的样子实在难看。”
还是沈璨天真了。他本以为越启光是找到其他价格更低的供应商，打算以此压价，没想到对方完全是在异想天开，想要直接使用道德绑架零元购。
沈璨敷衍地朝他笑了笑，不再多说一句话，起身就走。和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沟通完全是白费功夫，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等一下！”越启光从背后叫住沈璨，试图挽留，“你要知道，你的供货价并非市面上的最低价，比你便宜的供货商大有人在。反倒是你，失去了如此大的收购方，你的货还能卖给谁？”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璨连头都懒得回，径直下了楼。
看着沈璨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越启光恼怒猛拍了一下桌。
阳回先是看着沈璨步伐匆匆，一上楼又看见越启光黑着一张脸，心里便知道这是谈崩了。
他小心翼翼道：“新的供货商到楼下了。团长，我这就去叫他上来？”
越启光挥了挥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他越启光要资历有资历，要粉丝有粉丝，进入游戏后，想要抱他大腿的小主播不计其数，他没想到沈璨竟然会如此不给面子。
随即他转念一想，就沈璨刚才的表现，此刻一定被弹幕骂惨了。想到这里越启光的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
可直播间的弹幕并非越启光想象中的一边倒：
【哇……这人好自私，启光明明是在为整个人类阵营着想。】
【没错，感觉启光哥做的一切像个笑话，他从一开始就在组织人类玩家团结合作，可每个人都只想着眼前见的利益】
【医院交易点的教训还没学会吗！】
【真到末日那天，这种主播我第一个杀！百分百会出卖队友求生……】
【不是？玩个游戏这就开始上纲上线了？们粉丝的脑回路令人震惊】
【不是你们哥哥白嫖不成反手一个道德绑架吗？这都能吹成为人类阵营宵衣旰食的好领袖了？】
【医院不就是越启光和别人争权丢的吗？丢不丢脸，比赛还没结束就开始岁月史书了？】
【粉丝收收味儿，还什么“这种主播我第一个杀”，真末日了最该杀的是越启光这种屁都不会，只会搞内斗的祸害！】
反对的音量越吵越大，眼见控不过的越启光粉丝急了，齐刷刷在直播间控起评来。
统一整齐的话术让直播间的其他观众瞬间失去继续观看的**，纷纷跳去其他直播间。
这是比赛开播以来，越启光直播间排名首次从第一的位置掉下去，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
这边，下楼的沈璨陷入思考。虽然他离开的背影很潇洒，不过越启光说得不错，少了一个大客户，他手上这些货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人接手。
幸好沈璨这次并没有带太多新鲜食物，大部分是不担心过期的绷带和药膏。森林里也能采集到草药，只要知道配方，就可以制作治疗药物。
培育作物步骤繁琐，不同植株需要的光照、耗水量都不同，想要让每块田地都能最大倍率收获，沈璨其他事都不用做了，光是浇水施肥除虫都能干上一整天。
沈璨算得上军械库最早的一批玩家。比沈璨有钱的，声望没他高，比沈璨声望高的，钱没他多。
于是在军械库开始出售耕地时，沈璨大量买入土地，等室外温度逐步上升时，沈璨反手将他在军械库购置的耕地出租给其他玩家。
无论租地玩家的收成多还是少，沈璨只收取基础收成五分之一的作物作为租金。
沈璨正出神，楼梯狭窄，他忽然被迎面上楼的玩家撞了一下。
沈璨抬眸望去，只见对方戴着帽子口罩，长袖长裤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肌肤。
这样的穿搭在游戏内并不罕见。衣服穿得越多，在一定程度上能防止被丧尸咬伤，玩家们都是有多少衣服，穿多少衣服，直到自身承受不住为止。
沈璨对来人显眼的穿着并不感到好奇，他只是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眼熟，不免多看了两眼。
而此时，对方恰巧抬头，与沈璨对上了眼。
“是你！？我□□*！”
不等沈璨回忆出对方是谁，对方先一步认出了沈璨，不仅如此，还情不自禁喷出一句怒骂。
对方也不往楼上走，提起拳头，照着沈璨脸上就是一拳。
沈璨矮身躲闪，对方没想到沈璨能躲开，一拳挥出失了重心，摇晃几下，好不容易抓住楼梯扶手稳住身形。
下蹲躲避的沈璨却没打算收手，天底下没有被打了还不还手的道理。他也顾不上这是在交易点，趁着NPC守卫尚未抵达，反手取出背包里的匕首，果断迅猛地向对方膝盖连捅两刀。
“啊！”
那人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捂着受伤的膝盖，吃痛大叫起来。
这一喊，瞬间引来周边玩家的注意，就连三楼餐厅的阳回和越启光也看了过了。
看清倒地的人，阳回满脸震惊：“王乙？！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王乙？
沈璨终于记起那个说自己手上有药，哄骗他出营地的骗子王乙。
等等，他不是被自己一枪打死了吗？
沈璨回忆着那晚的情景。当时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名玩家也开了枪，枪声引来尸潮，沈璨来不及确认自己有没有射中便急忙赶回了营地。
但沈璨很清楚自己有射中目标，难道说当时没能射中要害？不仅如此，这人还躲过了随后的尸潮？
这运气也太好了点。
不对！
沈璨突然反应过来。
寻常交易点内爆发矛盾，NPC守卫总能在一分钟内赶到。可现在，从他们的冲突开始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三分钟，NPC守卫怎么还没到？
除非……
沈璨迅速挥刀，刺向王乙的喉咙，谁知这时候王乙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怪力，保持着跌坐在台阶上的姿势，腕关节反转，撑着身体飞快后退。
沈璨没能刺中，刀尖却勾下了王乙脸上的口罩，一个发乌的牙印赫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沈璨将视线转向王乙受伤的膝盖，伤口涌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如沥青一般黏稠的黑水。
与此同时，交易点的空地上传来一阵喧嚣：
“丧尸，丧尸袭击！”
“我靠！这都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尸潮日昨天刚过，尸潮日的第二天是街道上丧尸数量最少的一天，同时也是玩家最放松的一天。
经历了一整天恶战的玩家养伤的养伤，瓜分战利品的瓜分，谁也没想到丧尸会在今天突袭交易点。
大批大批的丧尸不知从围栏哪处缺口钻了进来，交易点顿时乱作一团。
王乙撑在楼梯上，恶狠狠等着沈璨：“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也好，省得我到处找你！”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我逼成这副模样，我还真不知道当丧尸这么爽！”
下一秒，交易点漆黑一片，所有电力设备停止运行。
从光明刹那进入黑暗，沈璨的双眼一时无法适应，只感觉脸前扑过一整腥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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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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