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虚掩着,两指宽的缝隙里泄了一线微黄的光,间歇地传出了暗昧的窸窣声。
詹沐林的脚步滞住了,她低头重重地咳了一声,过了会儿,才伸手推开了那道门。
房间里一片杂乱,木桌上堆放着设计色卡和一堆数据表,墨绿色的缎面抽带Bra样品摆在桌面,再眯眼一瞧,沙发靠垫还挂着几件性感的花边细纱。
窗帘微动,光影蹂搓。
左侧靠窗摆放一张炭灰工作桌,碎布凌乱半侧。时野正忙着将胚布固定在人台上,沿着Bust Point-胸高点,裁剪刀向左侧扯动,滚出流畅的平整度。
詹沐林一看人在忙,眼角一跳,打算无声无息地调转方向出去。
“找我啊?”时野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着她。
詹沐林扭着屁股回转了个上半身,小心地问,“没打扰到你吧?”
时野抓过一片薄荷糖塞进了嘴里,“打扰到了,你可以剖腹谢罪了。”
“滚蛋,”詹沐林松了口气,坐到了沙发上,没好气地说,“我就多余问你这废话。”
时野笑了笑,走过去闭着眼睛也往后一躺,陷到了沙发上,“找我干嘛来了?”
“浅姐说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回啊,”詹沐林说完,侧头仔细看了她两眼,问,“昨晚又熬通宵了吧?”
时野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嗯,快死了,”接着伸手在沙发上四处抠搜,好一会儿才在缝隙里艰难地抠出了手机,眯眼看着**个未接电话,“她找我干嘛?”
詹沐林又看了她一眼,才说,“她昨晚喊你去秀场。”
时野没回答,沉默了会儿,起身走到窗户边,刺啦一下扬开了窗帘。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乌云跟油墨滚筒一样,哗啦啦从这儿刷到城的另一边。
詹沐林犹豫了会儿,说,“说实在的,浅姐这人也是实心眼,昨晚找不到你,她家捧起来的新宠儿上场了,她都没琢磨看上两眼,光瞅着手机了。”
时野翘起嘴角笑了一下,“她家新宠儿 ?”她换了个姿势,屁股垫在窗台边,似乎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
詹沐林仔细回味,斟酌着说,“腰臀比接近0.7,台步也很稳,就是直角肩耸得太过,沟线挤得太深,不自然。”
时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詹沐林掀起眼皮瞅着她,“怎么,有想法?”
时野眯着眼睛吹半拉窗户中滚进来的风,摇了摇头。
詹沐林扫兴地嘁了一声,“就你这个找法,我就奇了怪了,还有谁能搭上你那些压箱底的货。”
又安静了几秒,她突然坐直了,指着嵌在墙上的小型投屏电视,那里边正播放最近热火的一部国外短电影,传说是剧情与涩情共线并进的巨色片。
她黑沉沉的眼眸倏地亮了,“哎。就说老娘怎么在门口听见那动静呢,你能不能再放浪一点!”
时野乐了两声,“我也没看呢,就随便找了部TOP3的投了影,连响声搁我这儿都是模糊的。”
“暴殄天物啊你,”詹沐林义愤填膺地瞅着她,“回头把链接发给我。”
时野乐了。
她打开手机,通知栏的红标列了满排。挑着几个回复了消息。往下刷的时候,才发现左老板昨晚发消息问她过不过去拿新到的Sylvaner,又问晚上约不约打球。
前者她应了,后者可免。昨晚通宵,就早上睡的那四五个时辰,再来个剧烈运动,指不定得咯嘣过去。
她起身捞过衬衫外套,招呼詹沐林一块儿出去。
詹沐林捏了一根牙线,“干嘛去啊。”
时野悠悠地开口,“见你老相好。”
恰是晚上七八点的时间,天色仿似被泼了浓墨,街灯与月光交织错落,偶尔从树叶间摩挲的缝隙钻过,投下了碎影。时野开车驶出了别墅区,十五分钟后,到了老街中心小高楼。斑驳磨损的青砖墙壁,当间一道黑黢黢的楼梯入口。
詹沐林一边爬楼梯,一边捂着膝盖头,愤愤地说,“这老左赚的钱跟圆周率差不齐了吧,都没个尾点。怎么还蜗居在这种破地方,靠,这墙上的缝儿比wifi信号还密集。”
时野听着觉得好笑,“你不懂,这叫巷深酒香么。”
詹沐林摆摆手,“我都怕熏死。”
到了三楼转出楼梯角。
光线暗杂的过道中间,站了个高高瘦瘦的女人,左肩斜挎着黑色羽毛球包,低头正摁着手机。
那人听到了脚步声,头也没抬地往旁边侧了一步,让出了路。
三楼左处是左乔甯开的刺青工作室,时野进门时,前台小妹正在捻着指尖贴钻石画,看到她们时,笑了一下,“哟,贵客啊。我粘个狗□□,马上就好哈!”
这小妹染了一头**粉,挟着几撮薄荷绿,吸睛十足,性子又跳脱活泛。詹沐林凑过去,瞅了一眼她手上那歪头巴脑的玩意儿,问,“粘好打算回家裱在墙上呢?”
前台小妹笑出了八颗白牙,抬起下巴指了指正对大门的那面洁白Logo大墙,“粘好给贴那儿呢,特有范儿,吸客。”她说话的时候,门口的光影闪了一下,进来了个人,时野瞥了一眼,发现是刚刚站过道上的那个女人。
詹沐林听了直笑,对前台小妹说,“要真挂上去了,老左估计得把她那把直针架你脖子上。”
前台小妹乐得咯咯直笑,“我们左老板下午就出门办事儿去了。”
她利索地放下了手头完成的作品,从抽屉里掏了把半圆孔钥匙,“等我两分钟哈。”
没过一会儿,前台小妹就手捧一支玻璃瓶酒出来了。詹沐林匆匆两步上前接过,笑得龇牙,在玻璃瓶上打了个啵儿,“老相好啊。”
时野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回头别忘了找左老板把酒钱缴了。”
詹沐林瞪了时野一眼,“你咋这么有脸呢?这谁订的酒来着?”
前台小妹看的哧哧发笑,窄夹道那头有人走过来,除了肩膀上挎着的球包,手上还多了一副羽毛球拍。那人经过时跟前台小妹打了个招呼,“东西拿到了,我先走了。”
前台小妹笑嘻嘻地回应,“谢啦,聿姐,”她做了个使劲挥拍的动作,“让左老板多发点力,要是打完没力气回来,跟她说店门我关就成。”
随向聿笑了笑,应了声好。
这人说话时站在时野的右侧,她视线对过去是这位聿姐的侧脸。她撩起眼皮,仔细看了两眼,这人说话时扯动唇角都是微微向上的幅度,唇形漂亮,深邃的桃花眼跟玻璃珠似的。
年轻,且十分抓眼。
人走过去了,时野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侧过去。
出了小高楼,夜风凉悠悠的,黑咧的老街支起了一盏黄膨膨的灯泡。时野突然来了兴致,冲詹沐林说,“走吧,去玩玩。”
詹沐林一听,起了劲头,“走呗,去哪儿玩嘿?”
十分钟后。
“你要跟我说来羽毛球馆玩儿,我打死也不来的。”詹沐林生无可恋地甩上了车门。
时野笑着摊手,“所以我这不就没提前跟你说吗。”
詹沐林杵着一根手指怼着她,比划了半天,最后吐了口气,“我死了。”
“死就死吧。”
“你真是贱得浑然天成。”
一路插科打诨地进了球馆,詹沐林眼睛睃了一圈,随后指了指吧台,“老左她们正在打呢,咱别打扰,先去喝个水。”
“你等会儿揣着满肚子水上去蹦啊,” 时野说。
詹沐林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索性跟她一块儿过去了。
左乔甯瞅到她们,冲对面的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抓着球拍朝她们走过来,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时野笑了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说完,她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高高瘦瘦的人,“你朋友啊?”
左乔甯这人活泛好交友,听时野这么一问,连忙提高声音介绍,“随向聿,我常来球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人不错,打球技术也好。”
随向聿听到左乔甯似乎说到自己,出于礼貌,也走了过去。抬头正好对上时野的目光,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刚运动完,这人身上散发着微微的热气,发梢湿漉漉地支棱着,薄薄的运动罩衫贴在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出柔和又特有的线条。窄腰紧臀,运动短裤下面是两条长腿,笔直匀称。
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款儿。
时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接着唇角挂上笑容,冲随向聿说,“你好,时野。”
詹沐林简单地冲随向聿点了下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来这儿之前,时野也想着刚好伸展老胳膊老腿活动一下,结果上场抡了一个来回,就觉得手腕发抽。詹沐林看她上场没十分钟,就揉着手腕下场,乐得差点羊癫疯,嘲讽她,“别人上去是燃烧卡路里,你上去净燃烧自尊去了。”
时野懒得理她,啪地一下从包里抽出一条干毛巾,擦了擦额头上那点汗。
詹沐林又笑个不停,嘴还犯贱,“快别擦了,再晚一分钟这汗都要蒸发了。”
时野实在没忍住,翻了她一个白眼,“闭嘴,死一边去。”
没过一会儿,左乔甯也揉着后脖颈下来了,“老了,打这么两个回合就不行了,”她把拍子递给詹沐林,“换你去。”
詹沐林待在一边早就看腻了,这会儿唰地接过拍子,雄赳赳地上去了。
时野拧了一瓶水,笑着说,“你舍得把拍子借给她啊,别回头把拍子拧折了。”
左乔甯的球拍是特地托人买的,费德勒限量版,她用这款较为趁手,甭管在哪儿跟谁打,总得使这个球拍,照她自己的话说,打的不是球,是一种感觉。她这会儿看了看詹沐林发球的动作,笑了笑,“怕什么,坏了让她赔。”
时野挑了下眉,没说话。
詹沐林打球的动作非常崎岖,自带阻力,这得益于她身上的那坨肥肉,抖动起来,相当震撼。
随向聿看起来就轻松多了,手腕向后引,肌肉纤维绷紧,反手一记平抽,羽毛球与网线擦声而过,发出锐叫,蹬地跳跃的影子在木质地板投下光斑。矫健的力量感中又带有清冷的气度。
十分赏心悦目。
时野舔了舔唇,又喝了口水,问左乔甯,“这人多大?”
左乔甯蹙眉略微一想,“好像说过,大概23左右吧。”
时野一挑眉,“这么年轻啊。”
“嗯啊,”左乔甯眯眼一笑,“你以为都像我们这老骨头一样,都30了。”
这句话听得时野里外不舒服,她不得不较真一下,“谢了,但我28。”
左乔甯笑了笑,“差不多嘛,四舍五入30了。”
时野抽了抽眼角,默不作声地与她拉出一小段距离,入个毛球。
詹沐林这家伙进球馆时哀天嚎地,这会儿在场上挥汗如水,像只花豹一样撒了欢地蹦来跳去。说实话,要不是有随向聿在,这种热闹嘈杂的场所,时野指不定坐不到一个时辰就撩拍子走人了。
后面左乔甯牵头,招呼一块儿去朝坊巷的小酒馆坐坐,随向聿摇头拒绝了,“不好意思,回去还有事。”
客观来讲,左乔甯跟随向聿顶多算是熟悉的球友,有时候遇上左乔甯在外面忙没时间回纹身店拿球拍,随向聿过来球馆时会顺手帮忙捎上。
按照往常,左乔甯也不会提出一块儿去酒馆这个建议,今儿也是瞅着人多热闹了,但随向聿有事,左老板跟她私底下也没熟到那个份上,不好劝人,只好打着哈哈笑道,“那改天再来。”
她转向时野和詹沐林,问,“那咱们三个去?”
时野摇头,她这会儿不想跟老骨头一块儿喝酒,“回去睡觉了。”
詹沐林一听她拒绝,也说,“回去了回去了。”
随向聿正在收拾羽毛球包,突然身侧落下长条影子,她回过头,看见是时野,便冲她笑了笑,还是那样温和礼貌。
时野勾了勾唇角,笑着说,“你打得不错,可惜我今天手不太给力,今晚都没能和你打上几个来回。”
随向聿直起身,“改天还有机会的。”
‘改天’‘有机会’这种话在时野耳朵里就相当于客套的废话罢了,她闲聊一般地问,“你每天都来这儿打球么?”
随向聿把羽毛球包挎到了左肩,那随意的一个姿势就够漂亮的,她想了想,说,“不一定,看时间。”
时野开玩笑似的说,“那跟你遇上再打两场,也得碰运气了。”
随向聿脚步滞了滞,侧头看向时野,细碎的灯光打在她的睫毛,映在高挺鼻梁下的那弯浅影,竟然显得莫名的温柔。她牵起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哎,有点不给面子了吧。
至少也大概说个时间吧。
时野心里有点说不上什么滋味,打小到大,还真很少有人这么不给她面子。她回头招呼了詹沐林一块儿走。
出了球馆,詹沐林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衣服,呼出口热气,感慨道,“好久没出这么多汗了,舒坦啊。”话说完,她又想起今晚蹦跶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野,忍不住又笑了,在时野忍无可忍打算把她独自一个留这儿吹西北风时,她指了指时野那之前发抽的手腕,“你还是得多注意啊,吃饭的家伙呢。”
时野甩了两下手腕,“没事,回去贴个膏药。”
詹沐林点了点头,又说这球馆地板太滑了,跟撒了巧克力粉一样,滋溜滋溜的,全靠脚底那点摩擦力在刹车。
时野摁开了车门,“嗯啊,那你肯定比别人有优势,摩擦力大得很。”
詹沐林还以为时野在夸她,笑得嘴角翘到耳根了,等车开出去三公里了,她才反应过来,时野说她体积重量大。时野开着车,她没法儿动手,只好拿眼神当激光瞄着人一通扫射。
时野乐得不行,险些握不住方向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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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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