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大半夜盯着黑沉的天花板,无论怎么数羊,都没法入睡的焦躁感。随向聿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了,床单都被她滚出了半拉褶皱。她的脑子闪过了时野看她时的眼神,闪过了时野红肿的嘴唇,最后定格时野挤在自己怀里的画面。
随向聿觉得自己不太清醒,那会儿放纵了时野的行为,这会儿却放纵了自己的思想。她轻吐了口气,起身坐了起来,惨白的月光斜斜照进木质地板的一侧,往上延伸。目光追随所至,被脚踝处的字符吸引,一刹那,浑身冷却。
连带着呼吸变得又轻又缓。
她捞过衬衫套在了身上,赤脚走到冰柜前,从一堆五颜六色长条正方的冰淇淋冰棒中,抽出了一盒雪糕。可能是小时候哭了委屈了家里就给买这玩意,所以现在一旦觉得压力大了,就想啃两口。
冰凉甜味在齿间融化,冷气仿佛顺着牙齿寒到了尾椎骨。
她没多吃,舀了两勺,就盖上了封口。
手机在指间翻转,屏幕明明灭灭。她手肘搁在膝头,侧身坐在飘窗,透过玻璃看沉寂的街道。在时野和詹沐林之间,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点开了詹沐林的对话框,编辑了一条信息。
詹沐林早上八点看到了这条来自随向聿凌晨五点发的消息,她急着上班,只好边收拾东西边仓促摁了语音:怎么突然要辞职?时总那边的工作结束了,你也可以继续待在L&M啊。
随向聿那边回复了什么,詹沐林一早上都没时间来得及好好查看。她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詹沐林打开了手机看消息,看到随向聿的准确意向后,她抬头看了眼时野。
时野心情似乎挺不错,眼尾时不时漾出两弧笑意,她抬头扫了一眼詹沐林,“怎么了。”
詹沐林莫名的觉得有压力,低着声音说,“随向聿要辞职。”
这话刚说完,她就看到时野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唇线仿佛抿成平直的刃。她沉默地拿纸巾擦了嘴,过了会儿,问,“理由呢?”
詹沐林把手机递给了她,“你自己看吧。”
时野沉默着看完,一言不发地走掉了。回到办公室,她没忍住,给随向聿打了电话。
……消息没人回,电话没人接。时野盯着自动熄灭的手机屏幕,突然就愤怒了,这算什么?昨晚又算什么?分别前送给她的吻?
是啊,是自己逼着随向聿接吻的,但后来她感受到随向聿的主动了,是有反应有温度的主动,她还以为终于撬动了这人的心,哪怕只有一点。合着今天是直接给她来了个彻骨寒心了。
她仰靠在躺椅,怔了许久,眸底隐约洇出了红。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时野起身捞过了手机,扫到是随向聿的消息,眼眸闪了下。点开内容一看,时野差点气得甩了手机。
随向聿发来简短的话语:这段时间谢谢时总的照顾了。
可以的话,随向聿也不想这么处理她们之间的关系。时野给她的感觉很复杂,有舒适也有尴尬,很奇异。但她非常确定的是,自己并不想跟时野继续玩这种暧昧的游戏。
她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瘦猫跳了上来,在沙发上轻轻摁出了一个个小坑,滑到了她胳膊旁,盘着身子躺下了。随向聿手指动了动,捏了捏瘦猫头顶上的那搓杂毛。
手机屏幕浮着十分钟前木以晔发来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过去。
她回了一条:辞职了。
木以晔大惊,连忙给她拨了电话过来,一接通,响声问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呀?”
随向聿抓了个抱枕放在怀里,为什么?因为这个直播工作是配架在时野的设计模特身上,因为她单方面跟时野闹掰了。
但她没办法跟木以晔解释这么多,最后只能简单回答,“最近有点事,”怕木以晔像上次那样追问到底,又补了句,“我爸妈身体不好,回老家照顾一阵子。”
木以晔十分不舍,又只能对随向聿的处境表示理解。她说,“不然,我跟边组长说说吧,你这工作看能不能暂且请假搁置一下,等叔叔阿姨身体好些了,再回来上班。”
随向聿笑了下,被木以晔的纯真触动到了,诚挚地开口,“谢了,但是不用帮我说了,你在那儿好好干。”
木以晔连着叹了几口气,一再要求随向聿别忘了她,直播组队要记得自己。
随向聿笑着应了声行。
她起身,抓了点猫粮放在碗里。对木以晔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假的,最近天气逐渐转凉,齐禾芳女士前天就打来电话,说腰椎又开始泛疼了,检查、针灸、热疗加干扰波治疗都是需要的,也只能到市医院治疗。老随坐不来四个轮子的车,来回一趟,得够他难受好一阵。
随向聿拿了猫包将瘦猫装了进去,准备到长途客车站坐客车回去,动车上不让带瘦猫这玩意儿。颠簸了三四个多小时,才到了家里。齐女士知道她要回来,撑着腰疼跑出去买菜,一回来歇在凳子上缓了许久。
随向聿无奈生气,“说了腰疼就不要乱跑,我回来一趟,就是为了特意给你加重病情来的?”
向聿鲜少说话这么刻薄,向来是温和又沉稳的,估计这也是被逼急了。齐禾芳这么想着,眼圈就红了一半,“妈妈就是想着你回来,给你做点好吃的。这个腰椎管问题,把我折腾得够呛,也累着你们了。”
随向聿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片特质膏药片,上个月托芩姐从国外带回来的。她撕开盖膜,掀起齐女士的衣摆,熟练地找准位置贴上去,“没怪你,就是怕你再累着腰了。”
齐女士笑了两下,“不累,缓缓就行。”她没敢再下厨,全交给随向聿来操持。
这时候正是周三,老随还在学校勤恳当保安。随向聿便简单地炒了两个菜,吃完饭,她跟镇上的朋友借了辆车,带着齐女士开往了市立医院。
熟练地挂号预约,到诊室,医生都差不离地是老熟人了。他安排齐女士做了个检查,拿着检查单子,轻皱眉,“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有过度劳累的情况?”
齐女士一愣眼,说,“没——”话说到一半,她想起上个礼拜为了赶那批手工活儿,似乎一天忙活下来的时间比较久了,以往她都是控制在一个小时内,但那天足足忙了三个小时,中间还不带停的。她是个淳朴老实的农村人,不敢在医生面前有点隐瞒,一张嘴说出了这件事。
随向聿眉头都拧成了结,实在忍不住,说,“不是让你少接那些活了吗?”
齐女士讨好地笑了笑,“下次妈妈就不接了。”
“上次做了手术后,你这个腰椎管大小有所改善,但还是低于正常值。你这个过度劳累,导致两侧神经受压刺激,加上你腰椎盘问题,建议重新佩戴支具。”医生脸色挺严肃,边说边在电脑上打字,“等会儿给你安排针灸加电击,家属先去缴费。”
齐女士刚开始听到这治疗玩意儿时,还挺怵的,后来觉出了轻松舒服的感觉。所以现在排队等位置时,还挺愉快的。
随向聿在旁边摁着手机买腰椎支具,之前那个是前年买的了,都不知道堆在哪儿吃灰了。听护士在叫齐女士的名字时,她跟在后边进去了。
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分钟。
她点开了手机的消息框,回了几条,往下一刷,看到了时野的头像。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沉默了下,咔哒锁了屏。
顶上刺白的灯管嘶嘶发出噪音,锁屏键来回被摁了四次,她后脑勺抵着椅背顶端,抿了抿唇,过了会儿,她划开了屏幕。
点进时野的朋友圈,一排下来,都是简洁的工作链接。
齐女士虽说能愉快地接受针灸电击这玩意儿,但要实在转头看一眼扎在腰上的那一排密麻银针,她还是挺难接受的。她就趴在诊疗床上,跟女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随向聿说,“我回来待一个礼拜,等你好多了我再走。”
齐女士小声问,“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没事,耽误不了。”
齐禾芳知道女儿在直播这一行业,刚开始也是持反对态度,毕竟她觉得不管怎么说,也应该从事稳妥一点的职业。后来,她渐渐理解了,特别是在向聿每个月往他们银行卡上转大笔的钱时。
她觉得这个家庭是有些愧对这个女儿的,她自己身体孱弱,大小毛病不断,花了不少钱。老随又是没什么专业能力,只能在小学校当个保安。要不是女儿长大了,赚得钱多了,不然这个家也估摸着还在欠债,不好过。
从医院出来后,随向聿带着齐女士到小巷子的面馆点了两碗馄饨,老板久久没看到她们了,这会儿见着,眼角的褶子璇成几道,笑着对随向聿说,“又带着你妈妈来医院看病了?”
随向聿笑了笑,应了声是。
老板的女儿是她直播间里的忠实粉丝,十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条马尾辫,刚放学回来进了里屋在写作业。这会儿听到随向聿的声音,好奇地一探头,冒出了影儿。
张大嘴巴吃惊几秒,随即噔噔跑上二楼,拿了张随向聿的照片,羞哒哒地走到了随向聿的身边。
女孩有些内向,搓着手指,激动地小声说,“你是大聿对吧?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灶台上的火苗舔着锅底,面馆老板听到女儿的声音,抓着湿漉漉的竹笊篱回头,望了两眼,又不声不响地继续低头刷锅。
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忙碌的老爸,紧忙朝随向聿搓了搓手,“大聿大聿,我爸等会儿要骂我不认真写作业了,”她圆溜溜的眼睛露出了些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重阴郁,补充道,“我有时候读书写作业累了,看看你的直播就又有动力了,我真的很喜欢你。”
随向聿眼眸含着温和的笑意,她伸手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头发,“好,你叫什么名字?”
齐女士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这会儿笑着打趣,“都有这么小的饭丝了。”
随向聿笑了笑。她吃饭的速度比较快,吃完后就刷着手机等齐女士。
詹沐林刚给她发了两条消息,第一条是简单的几个字——辛苦了,第二条是笔转账,五万块。
随向聿指尖一滞,没点接收。算起来,她也才到了L&M一个半月,虽然她额外当了时野的私人模特,但这笔报酬显然是要比正常高出不少。她回了一条:詹助理,太多了,我不能收。
过了半个小时,詹沐林拨了电话过来,“收了吧,时总她钱多得很,支付报酬也比较高,你不用客气。本来吧,我是想给你转银行卡的,但忒麻烦了,咱直接搁这儿收。”
随向聿静了两秒,说,“詹助理,那我也不能收,您重新核算一下再发给我吧。”
“哎,怎么这么轴呢,”詹沐林叹了口气,“甭说是谁,时总都是一样的高报酬,我这儿要忙了啊,挂了。”
这边詹沐林挂断后,转头对上时野的视线。
时野立马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挪开了。詹沐林哼笑了声,“装,你就死装。明明就是想泡人家,没泡上,把人吓跑了吧?”
时野沉默,闭了嘴不回答。
詹沐林眉毛挑出了八字形,贱兮兮地凑上去,问,“哎,说说,你怎么把人家吓跑的?我瞧着人家一条鱼挺好一人,是不是被你个老妖仙辣手摧花了。”
时野唇角翘起讥讽的弧度,“你这张嘴,不会用的话真该捐出去。”
詹沐林耸肩,“可惜没人要啊。”
时野给了她一眼风,“你可以死一边去了。”
詹沐林双手抱胸,仰躺在靠椅上,“幸好一条鱼还算负责,把你设计的那些款都试穿了一遍才跑路的。哎,你现在设计稿都改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开始筹备你私人的内衣作品秀?”
时野沉吟了下,“快的话明年二月初,各个尺码的款式预制产品提供出来后,”她思索了一下,才继续道,“从VIP用户里随机邀请六十个体验测试,这些事情你跟一下。”
詹沐林应了声行。
小宵立在办公室外敲了门,手里握着一份文件走进来,“时总,需要您签个字。”
时野抬起下巴,示意她放在桌面角落。
詹沐林随手拿起翻了两下,发现是下个月初首城中心时装秀的计划文件,她眯着眼睛找了一圈,手指点了点纸上印刷的名字,“你说老林这人,就这事儿,还得安排我过去,咱们部门是没人了是吧?就瞅着我这么闲呢?!”
时野问,“我们部门里安排了几个人?”
“就俩个,还他妈扯上我了,这老林非得跟我过不去,不知道我最讨厌出差么?”詹沐林愤愤不平地盖上了文件。
时野抽过文件,看了两眼,发现这次活动有安排签约主播的名额。这倒是不稀奇,以公司分派的名义正当借助了私域流量,提高曝光度,能带来“破圈”效应。
颜以芮?
他了个球,怎么就不是随向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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