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向聿还没来得及完全拉开时野，酸水就猛地窜上了喉咙，她实在没忍住，就地蹲了下来扯过垃圾桶就一阵呕吐。
食道滚着刺激的灼热感，随向聿冷汗沿着脊椎洒落，眼眶都挤出了泪水。她眼睫一抖，注意到秽物溅到了时野的脚上。
随向聿浑身一僵。
时野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后背，不敢用力，就安抚地轻轻拍蹭，她抽了张纸，一点也不介意地伸手替随向聿擦掉了嘴上的污渍。看人能稍微缓过来了，哑着声音说，“我去倒杯温水。”
随向聿拉了拉她，有些难堪地说，“溅到你的脚上了，你洗下。”
时野低头撇了一眼，“没事，先给你倒水。”
随向聿握着她的手腕没放，“先洗洗吧。”
时野简直被她逗笑了，“你都难受成这样了，你还在意我洗不洗脚，”她伸手轻轻弹了下随向聿的手指，“乖，放手，我回来就马上洗。”
随向聿的手指一抖，抬眼看了看时野低垂的温柔眉眼，放开了手。她胸口还有些发紧，有些想要再吐一轮的劲头，没敢乱动。
时野把水杯抵在了她的唇边，说话声音仿佛在哄人，“先漱漱口。”
随向聿挺听话，照着她的话做了。
时野起身又跑了一趟来回，重新装了杯温水，“喝进去，缓冲下胃里的难受。”
随向聿喝了水后，又待了会儿，胃部灼热感渐渐消失。她冲时野说，“你洗洗脚。”
时野无奈又好笑，她进了淋浴间，打开花洒冲了脚。出来后，随向聿说，“我好多了，你去睡觉吧，没事。”
时野说，“你现在去躺会儿。”
“我……打扫下浴室。”随向聿说。
“要不，你打扫完浴室再出去跑两圈？”时野真有点生气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有洁癖吗？生病不舒服了要说出来，吐完没力气了就应该去休息，你就不能在我面前任性一点，使唤我干这干那吗？”
她一顿噼里啪啦的输出砸得随向聿有点发蒙，随向聿看了看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点微微在发烫。
随向聿说，“对不起啊。”说完就遭到了时野的瞪式，她愣了愣，改口说，“那辛苦你了。”
时野脸色缓和了很多，担心她走路不稳，跟在她后边走出去，看人躺上床了她才去打扫浴室。
其实时野真不会伺候人，她爸醉酒回家呕吐时，她一般就是站在门口等着递水递纸。再后来，她就站在楼上看着陌生的女人给她爸递水递纸了。
她能对随向聿心疼到这份上，她自己也没想到，这种揪心难受恨不得自己替她受罪的感受，时野第一次肉麻地体会到了。
小镇的医院在五公里开外，时野拎了件薄外套给随向聿披上后，拿上车钥匙带着人出门了。
发烧是一件痛苦的事，会让人变得脆弱，变得矫情。随向聿十五岁离开家后，基本就是一个人在外边生活了，读书工作开直播，有什么事也是一个人扛过去。所以她真的很不愿意生病，那种发烧到晕过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地板上的经历，想想就挺发慌的。
上车前，时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等着她。随向聿笑了笑，“我其实……”她看到时野瞪了她一眼，立马说，“辛苦你了。”
深夜的街上安静得令人发慌，浓黑的空气就像渗透的墨汁，吞噬了屋檐房角、青石树梢。随向聿看了眼旁边的时野，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安心。
时野注意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又难受了？”
随向聿笑了下，“没，难受我会说的。”
时野挑了下眉，“懂事了啊。”
随向聿自认为是一个独立沉稳的成年人，一晚上净被当作小孩儿哄着了，莫名有点久违的羞耻感。她扭过脸看着窗外，唇角勾着笑。
医院的日光灯管悬在头顶，两端有些发黑了，发出低沉的嗡响。诊室里有股不太好闻的消毒味，医生用圆珠笔搔了搔头发，接过随向聿取下的温度计，眯眼瞧了瞧，“38.8，要不要输液？”
随向聿摇了头，“吃药就好。”
时野拧开了水杯递给她，出门前装的温热水，这会儿还暖和的。
大半夜三四点的，医院也没什么人，配药处很快就叫了随向聿的号。从医院出来时，整条街空旷安静，偶尔有车驶过，只有对面的便利店和早餐铺灯亮着。
时野说，“去买碗粥，你等会儿吃药。”
随向聿点头，“好。”
早餐铺老板正忙着炸油条，回头看到两个人的时候差点吓一跳，“哎，还没开张呢，现在只有蒸好的馒头。”
时野扫了一圈，除了架子上摆着的饮料牛奶罐，热乎的就只有馒头了，她问，“有没有卖粥？”
老板摇摇头，“就手撕馒头，”他又补了句，“还有豆浆。”
“来两个馒头，”时野说完，转头对随向聿说，“豆浆就不要了吧？你现在肠胃还虚。”
随向聿笑着点点头，有些意外，时野挺细心的。
折腾了一趟后，回酒店已经五点出头了。随向聿简单吃了几口馒头，就着温水吞了药，躺到了被窝。
时野坐在旁边等了会儿，看她真睡着了，也没什么不舒服，才起身回到自己的床上。
这一觉睡的浮浮沉沉，中途时野还起了几次，确认随向聿的状态。等到最后睁眼的时候，发现已经快中午了，她转头看了一眼，随向聿不在。
时野有些担心，该不会吃了药没什么效果又难受上了吧。她没顾得上拖鞋，跑到厕所，人也不在里头。
房间门被拧开了，随向聿拎着一袋早餐进来了，她看了眼时野，说，“怎么不穿上鞋子，地板凉。”
听声音，精神好了很多。时野松了口气，“你去买早餐了？”
“嗯，酒店早餐到八点就没了，”随向聿走进去把早餐袋放到了圆桌上，又把时野的拖鞋拎到了她面前，“我跟詹沐林她们一块儿出去镇子上买的。”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时野穿上了拖鞋，又问，“你感觉怎么样，退烧了吗？”鉴于一个发烧了自己都感觉不出来的人，时野不太放心，于是又补了句，“你低头，我摸摸额头。”
青天白日的，随向聿低头把额头抵上的时候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就比较明显了。
跟个大狗一样在人的掌心里蹭。
但估计是昨晚该出糗的都出过了，随向聿觉得这会儿面对时野的时候，有股隐秘的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应该是退烧了，”时野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说，“等会儿你再吃点药吧。”
随向聿笑着点点头。
时野觉得这会儿的随向聿真让人稀罕，或者说，生病时候的随向聿真招人疼，听话黏糊。她摇摇头，暗叹自己真是禽兽，生病多难受啊。
随向聿带回来的早餐种类很多，完美践行了上次时野买早餐时说的话。其实随向聿是不知道她想吃什么，怕买的合不了她的胃口。
折腾了半晚，其实随向聿后边睡得也有点不太安稳，时野克制声音走到她床边时，她是能模糊感受到的。
回去的时候詹沐林的车就跟她们一块儿了，中途经过加油站，一帮人休息了会儿，进服务区吃了点热食。随向聿提出换自己开车，时野给拒绝了。
时野开车先把她送回了家，随向聿拎着包下车，透过车窗看她，“回去慢点，到了给我发消息。”
时野找出在加油站那会儿买的大容量水杯，三十厘米高，敦实的圆柱体，“你那个水杯太小了，喝不了多少水，用这个，”她摸出墨镜给带上了，又嘱咐道，“记得多喝水。”
随向聿盯着那个巨杯，愣了好一会儿，低头无声地笑了。
几年没生过病，一旦触到堤口了，就是病来如山倒。但好在是年轻人，吃吃药躺两天就差不多好了。梆硬了几天的身体很不习惯，随向聿想了下，发消息问时野要不要去打球。
早上发的消息，等到傍晚都没回。随向聿坐在沙发上，挠了挠瘦猫的下巴。她才意识到，以前给时野发消息，收到回复的速度都很快。这还是头一回，隔了大半天了，都没任何声音。
倒是左老板给她弹了消息，问要不要去燃烧卡路里。
随向聿看了看时野的头像，估计人在忙。她给左老板回复了，说过去。
时野正在商贸城找了个手机维修店，店员瞪着眼看那把摔碎了的手机，吃惊，“这得是从喜马拉雅山顶摔下去的吧，碎成这样，蜘蛛过来都得当成是自己的家了。”
要不是怕耽误了手机里的消息，时野还真懒得来修，她说，“不用修的多好，能把手机打开就行。”
店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低头掏出了工具开始忙活。
手机倒不是从喜马拉雅山顶掉下去的，是从三楼平台被人摔下去的。时野看店员在拆解手机了，那手法看起来有点生疏，“能开得了机吗？”
店员额头憋出了半颗豆大的汗，“没事，开不了机还有我师傅，他能处理。”
时野说，“那你直接叫你师傅来修，我赶时间。”
“我师傅去泉城了，”店员说。
时野有些迷惑，“你刚不还说你师傅能处理？”
“能啊，我给他打个电话远程指导啊。”店员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时野失去了跟他沟通的想法，要不是看他都把机子拆一半了，她这会儿已经出门找别家了。她伸手在桌面敲了敲节奏，等得有点无聊，便继续琢磨问题。
……对，为什么手机被摔呢。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理解，她就是回去爷爷家吃了个饭，毕竟是老爷子的生辰，毕竟也一年没回去过了，然后在饭桌上就跟人哔哔起来了。说起来她还算冤枉，她全程在饭桌上就只说了这么句话，声音还十分淡定。
“喜欢女人也不关你的事儿，伯母知道你养在外头的小姐怀孕了吗？”
时野多少还是有些后悔的，在她二伯摔了她的手机后，她没让人重新赔一把，怎么说也得一万块啊。把钱拿去喂狗都比让他糟蹋了好。
时野等了一个小时，店员才把修好的手机递给了她，“这个手机屏幕都碎了，真不考虑在这儿换一个？我们这儿算是很便宜了。”
时野摇摇头，把钱付了。她点开微信，率先看了随向聿发来的消息。接着上楼找了家手机官方店，重新买了把手机，装好卡后。她给随向聿发了一条消息：马上来。
新手机的第一条消息属于随向聿的，这个想法让时野的心情稍微旷亮了些。
左老板今晚精神劲很足，她后撤两步，蹬地爆发，还给配了音，“砰——接招。”
随向聿跨出一大步，右手反握球拍，将球弹了回去。
“好球，”左老板吹了声口哨，伸直手臂去接球。
又打了两三个来回，左老板放下球拍，摆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她突然朝随向聿的身后说，“等久了吧，还不让我出声。”
随向聿回头看了眼，惊讶地发现时野居然坐在她身后的休息椅，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她快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时野笑着说，“就坐了十分钟，都还没看够瘾。”
“……你今天很忙吗？”随向聿站到了她旁边。
时野点了点头，“有点忙，主要是手机摔坏了，刚去修好才看到消息。”
“手机怎么摔了？”随向聿问。
时野笑笑，“狗摔的。”
随向聿没听懂。
左老板跑了趟厕所，回来了，“哎，你们俩先打，我休息会儿。”
时野拿起球拍握了握，“走呗，”她看着随向聿，“还有力气么？”
随向聿笑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别手下留情啊，今晚我想多出出汗。”时野说。
随向聿看着她，又看看球拍，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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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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