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终于快结束了。
林小山长舒了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将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
自从小学毕业后，她和李云根就分别去了不同的学校，林小山去了私立初中，而李云根则去了上江市最好的重点中学。
上初中后，李云根就不怎么来林小山家吃饭了，他平时也住校，虽然周末两人回家时，偶尔会碰面，但他俩的交流少的可怜。
要说上一次两人的交集，还是在林小山的父母离婚那会儿。
林小山的父亲林海，常年在外工作，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几次，林母方小倩独自在家照顾林小山。
方小倩为人热心，对林小山也很好，她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每天变着花样给女儿做好吃的，就连李云根也夸过方小倩厨艺好。
小学的林小山性格活泼开朗，虽然成绩没有特别突出，但是也属于中等水平，方小倩对此已经非常满意了，从来没有骂过她。
所以餐桌上的常态就是，林小山一个人叽里呱啦地说话，方小倩在旁边应和她，李云根默默地低头吃饭，听到好笑的地方也会轻轻地弯弯嘴角。
可是好景不长，似乎老天看不下去林小山拥有的幸福，初二那年，生活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的父亲出轨了。
发现这事的，居然是林小山的同班同学。
那天林海难得回来一次，方小倩非常开心，给他炒了一桌子的菜，结果林海突然打电话来说回不去了，临时有事。
方小倩有些失望，但还是没说什么，让他专心工作，注意保暖，别累坏了身体。
谁曾想，林小山的同学却发现林海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生在商场接吻，林小山的父亲个子很高，之前来学校给林小山参加家长会，很多同学都对他印象深刻。
孩子的心有时候是最单纯的，有时候也是最可怕的。
她们偷偷的拍了照片，并发到了□□群里，这个群里只有学生，没有老师。
林小山看见了这条信息，只觉得五雷轰顶，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她不敢给方小倩看见，躲起来把图片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用颤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放大图片，她多么希望照片上的人不是她的父亲，只是她的同学不小心认错了。
可无论看多少遍，那都是她父亲的脸。
她给林海打电话，期盼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希望能听到林海说这是造谣，他还在工作，不存在和小三逛街这一回事。
可是林海只是沉默了一会，说道：“对不起，小山。”
这五个字就像一把钝刀，将她仅存的一丝侥幸扎的粉碎。
愤怒和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她去找发消息的同学理论，质问对方为什么把别人家的私事发到网上？
可同学根本就不理会她，林小山明媚开朗，家庭幸福，早就有不少人嫉妒，他们抓到了把柄，怎么可能愿意轻易删掉。
林小山不管怎么说，她们都不同意，甚至取笑她，说她的样子像一个小丑，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当林小山再次给林海打电话时，那边只剩下了冰冷的提示音。
她不敢让方小倩知道，也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方小倩，只能眼眶红红的蹲在小区旁边公园的花丛边，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你怎么了？”
一双白的晃眼的运动鞋出现在了模糊的视线里，不用抬头，林小山就知道，是李云根。
看见了熟人，林小山再也没有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面瘫似的李云根慌的不知所措。
她想伸手接过李云根递给她的纸，手却抖得几次都没抓住。
李云根沉默了一会，低声问道：“能和我说说吗？”
林小山抽噎着，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李云根没有催她，安静的蹲在她旁边，时不时给她递几张纸。
“……刚才安心意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图片，图片上我爸在和……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接吻……他们说我爸爸出轨了。”林小山等自己情绪好一点了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不愿意删掉照片，我不敢让……妈妈知道。”
“他们骂我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说我爸爸不要……我们了，因为我妈妈又老……又没工作。”
“……李云根，我好害怕，妈妈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是不是因为……我不好，爸爸对我失望，所以……才想离开我们？”
李云根打断了她的话。
“发消息的人在哪里？”李云根把她拉了起来“带我去找他们。”
今天是周日，刚好快到下午返校时间。
林小山的学校，周末可以留校，那几个女生家离得远，就没回去，几个人留在学校，约好了一块去商场，结果正好碰见了林小山的父亲。
——
原本李云根是准备在学校门口等那几个人逛完商场回来，结果刚到学校门口，正好迎面碰上了那几个女生，她们说说笑笑，看见林小山时立马收敛了笑意。
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戏谑，看她的眼神一个比一个讽刺，满脸幸灾乐祸。
“就是你们发的朋友圈？”李云根出声道。
几个女生原本以为这个陌生男生只是路过，方才看见李云根还在偷偷讨论这是哪个班的帅哥，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没想到这人和林小山认识，她们只觉得愈发地嫉妒。
李云根冷漠的盯着她们，又重复了一句：“照片是你们发的吗？”
“是，是啊，那又怎样？”一个女生带头说道。
李云根俯身逼近为首的女生，浅褐色的眼眸里凝结着冰霜，他语气很冷，淡淡道，“你最好自觉的删掉。”
林小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云根。
在她面前李云根只是不怎么说话，倒也不是让人难以接近。
而此时的李云根像是出鞘的利剑，又像是极寒之地里最刺骨的霜雪，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让人心生寒意。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女生道：“还要我再重复几遍？”
似乎是被李云根震慑住了，为首的女生撇了撇嘴：“……删就删嘛，搞什么啊这是。”
女生掏出手机，有些不乐意的和旁边几个女生一起把照片删掉。
李云根抬手示意她们把手机拿过来，他要检查照片有没有删干净，接过手机后，李云根的眼神冷冷的扫过她们，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几个女生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说道，“……对不起。”
李云根拿着其中一部手机，手机在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个圈，他一字一顿的道，“以后要是再敢欺负她，我希望你们清楚后果。”
“是……”在李云根的逼视下，几个女生明显害怕了。
李云根又让她们在班级群里公开道了歉，这才放她们离开。
林小山盯着墙角斑驳的树影，爬山虎几乎覆盖了大半的墙面，不少枯黄的落叶随风飘飘摇摇地落在地上。
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原本幸福的家庭以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林小山不敢去想。
李云根顺着林小山的视线看到了满地的落叶，似乎是看穿了她现在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手指屈起，敲了敲林小山的脑袋，“这才几年啊，林小山，怎么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李云根的声线偏冷，此刻说话声音很轻，比平时听起来要软上几分，林小山一听，心里就更难过了，眼眶瞬间又红了一大圈，她摇了摇头，心中一阵苦涩，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李云根沉默了一会，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林小山抬起眼，透过朦胧的水雾看他，她不明白李云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当时态度不好，你是不是气坏了？”李云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纸，“那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态度不好吗？”
林小山摇了摇头。
“因为你那时候喊我‘小朋友’，”李云根抽出一张纸，递给林小山，“我小时候发育的很慢，最讨厌别人喊我‘小朋友’了，尤其喊我的还是你这个和我同龄的小学生。”
“所以你看，林小山，”李云根对她笑了笑，“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愿意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手，还愿意带我这个没礼貌的人一起去实验小学。”
林小山慢了半拍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李云根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那句话——
“……李云根，我好害怕，妈妈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是不是因为……我不好，爸爸对我失望，所以……才想离开我们？”
她怔怔的望着李云根，她一直以为李云根不爱说话，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比谁都要心细，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小山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李云根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安静的站在林小山的旁边，既不催促也不多言，默默的等着她平复情绪。
“李云根，”林小山揉了揉还泛红的眼睛，轻声道，“帮我保密好吗？先不要告诉妈妈……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李云根点了点头：“你别太难过，要是不开心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林小山抬头只能看见李云根那双平静的眸子，傍晚日落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金光描摹他五官的轮廓，却怎么也带走不了他与生俱来的清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瘦弱矮小的李云根已经比她高出了不少，林小山突然觉得，认识了这么久的李云根，突然变得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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