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荞大脑短暂宕机,思绪一片空白。
什么实地考察?她怎么从未听靳杨提起过这事儿?她的公寓?临他小区的那个?
当初林荞弯弯绕绕地向林伟民表达了“不想离熟悉的人太远,又不想离上班的公司太近”的想法。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选靳家的小区,一是因为目的性太强,二是那片地方的房价贵得惊人。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周边附近的几个。
与其说林荞甩手掌柜当惯了,不如说她自知没有决定的权利。所以她列了个小区名单,直接让林伟民给她“安排”了。哪想到林伟民能把这差事交给靳杨,怪不得那晚他陪她一家回去时,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靳杨拿到那份公寓名单时,是怎样的心情。看到自家小区被这份名册里的名字紧紧包围,他会不会觉得十分荒谬?
她的精心设计,那份靠近的隐晦心机,在他眼中,竟成了光明正大的托付,甚至是他亲力亲为的善后。
“辛、辛苦了靳杨哥哥。”林荞艰难地开口,声音涩得像被砂纸摩擦过。她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清楚,感觉被出卖了,但买家不错的样子。
“还满意吗?”靳杨问。
林荞点点头。
她想着房间里一应俱全的家具,温馨的布置,又问道:“所有,都是你......负责的?”
“没有,我看了几套后先和伯伯商量的。”靳杨回想起当时给她选公寓的流程,先是实地去考察,他筛选过后返了三套房间的图给林伟民,由林伟民最终拍板决定的。
“伯伯可重视你的安全问题了,先问我安保怎么样。”靳杨笑笑,接着说:“房间里我叫手底下的人去布置的,看了后觉得怎么样?”
他第一次给女孩挑家具,没什么经验,查了许多资料,最后得出结论,得给她再加一个大衣柜。于是大大小小的快递箱子寄到了公司,靳杨把车钥匙丢给自己秘书,“给你一周假,该扔的扔该买的买。”
就这样,林荞的公寓很快布置好了。房间不大,但胜在应有尽有。
“谢谢,哥哥。”
林荞这次的谢多了几分郑重的意味。
“跟我客气什么。”
又是熟悉的回答。她还没来得及从他的语气里捕捉到点什么,就听到林伟民又问道——
“哎!靳杨大荞荞几岁来着?”
林伟民像是闲聊家常,却偏偏又一次抛出一个令人窒息的话题点。
林荞再次两眼一黑。
林伟民今天一共在车上说了三句话,不知是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竟句句都成了直戳林荞心窝的利剑,让她想从车上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这是林荞一直以来在她与靳杨之间竭力模糊、小心翼翼维护的界限,如今被自家父亲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仿佛一把尺子,残忍而准确地量出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六岁。”
靳杨的声音平静沉着,宣判着这个无可更改的事实。
他话音刚落,林荞适时的耍上了大小姐脾气,生硬地终止了一切谈话:“好困啊,昨晚没睡好,还有多久啊?我眯一会儿啊!”
“这孩子——”
“没事儿伯伯,她累了就睡会吧。”靳杨替她解围。
假装闭着眼的林荞此刻抓心挠肝般煎熬,她将脸侧向车窗,让那份别扭的情绪无声散去,只能祈祷司机再开快一点,她能迅速逃离这个连呼吸都觉得尴尬的地方。
-
“到了。”靳杨微微侧身,伸手戳了戳身边那个装睡得一本正经的小姑娘,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林荞像被电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随即慢吞吞地“醒来”,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一点假装困倦:“嗯……到了啊?”
下一秒,车门打开。
林荞的“困意”立刻像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她整个人像离弦之箭似的火速跳下车,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她刚刚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靳杨在心里无声冷笑:装睡装的越来越轻车熟路了。
他脚步一跨,随她下车。
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江振华笑起来带着几分江南人的热情和爽快。
他身边还有几位年纪相仿的朋友,其中有两位,是那天在酒桌上见过的熟面孔,也有陌生的,个个都衣着考究,气度不凡。不过江家兄妹俩,还没出现。
“江叔叔好,李叔叔好......”刚才车上还打着呵欠、无精打采的林荞,此刻忽然变了一副模样,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又清脆又甜。她一一和这些长辈打着招呼,行礼的姿态乖巧得像个被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走,先进去坐坐。”江振华笑得豪爽,“老林,先带你们参观参观!”
“好啊。”林伟民闻言,也笑着附和了一句。
江振华一边招呼人,一边解释道:“这边现在很少住了,前两年和孩子们搬到市中心去了。老宅留着,多是节日或者特别的日子才回来。”
林荞走在队尾,跟着他们参观那个江锦口中财大气粗的家。
可江家宅邸并未像林荞想象的,江锦描述的那样张扬跋扈。他们眼前的景象,竟然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静谧与深远——
院门是厚重的实木门,门上嵌着古老的铜环。轻轻敲击,便会发出沉闷浑厚的声响。推门而入,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苏式园林的画卷。
院内中心处是一方池塘,池水清可见底,还有几尾胖胖的锦鲤慢悠悠地摆着尾巴游过。池塘边堆叠着嶙峋的假山,山石上覆着一层淡淡的青苔,涓涓流水顺着石缝流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松柏疏影横斜,将院子里的光影遮挡的恰到好处。
花木的香气混合着池水的清冷扑面而来,是入世的繁华中难得的一份雅致与宁静。
整个宅院内部的陈设同样让人惊艳。
深色紫檀与上好花梨木打造的家具,雕工极为精细,线条流畅中透着古韵,庄重又不显压抑。地板是温润的青石砖,墙面挂着几幅名家字画,展示柜上则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瓶与古玩,每一件都值得细细端详。
“这宅子真是难得啊!”林伟民连连赞叹,语气里带着真心的钦佩,“你这不只是房子,更像是一段历史啊!”
江振华笑得豪迈,谦虚摆手:“过奖了过奖了,老宅子嘛,也就这点情怀。”
前方是热闹的交谈,走在队尾的林荞一看到厅内的摆设,却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肩膀还微微抖了抖。
她不禁想到江锦曾经惨兮兮地跟她抱怨,说自己在家很少想在客厅待着,因为家里沙发坐久了腰疼。
原来是这样的。
靳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点细微动作,投去了个疑惑的眼神:“你笑什么?”
“呃,没什么!”林荞被抓了个正着。
“江城江锦他们呢?”靳杨眉头微蹙,扫视了一圈四周,心中生出几分疑惑。
“我哪知道!”林荞心虚地移开眼,语气不自然地高了半度,随即又压低声音支支吾吾地补了一句:“可能有事儿吧,大概一会儿就回来了?”
-
地下一层的棋牌室早已准备妥当,林荞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去。
房间入口处立着巨幅雕花屏风,正中央摆着两张四方桌子,桌面上叠着两副扑克牌。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座树桩制成的茶桌,表面的木纹粗砺自然,显然是上好的木料。
桌上摆着整齐的茶壶茶杯,以及一盘盘小巧而精致的点心。林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其中两样上——一口酥和山楂糕。
甜腻的黄油牛奶香与清新的果子味混杂在空气中,与整个房间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荞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江锦,那个看似人未到,实则却处处刷着存在感的江大记者。现在正被她指使着,拉着亲哥在市中心的超市里买菜。
买菜?
起初江城听到自家妹妹的这个提议,还以为是自己前一天晚上的酒没醒,出幻觉了。毕竟从小到大,江锦在家里基本算是独来独往的存在。她不爱与人亲近,哪怕是跟她母亲,也就是江振华现在的妻子。
他现在称呼那人“文华阿姨”。
不知是否与妹妹的工作有关,江城觉得江锦的作息十分混乱。她活得跟只蝙蝠似的,总是昼伏夜出。
江城结婚后,江振华给他在江家隔壁买了一套相同户型的平层作为婚房,这样两家来往也方便。
江城有时应酬到很晚,车开进小区停车场时已是凌晨,他却数次碰上那辆惹眼的红色法拉利——那是他在江锦十八岁生日时,豪掷千金送出的成年礼物。
会车时,江城看到驾驶室的女孩画着夸张的上扬眼线,眼睛上面下面皆是亮晶晶一片。而女孩看到他后并无太多反应,只是降下车窗,点头冲他笑笑,撂下一句:“哥,我出去一趟。”
江城也冲着妹妹点点头,公式化地叮嘱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然后二人擦肩而过。
所以今天江锦别扭地问他“能不能陪我去买点东西”时,江城吓了一跳。他以为她是资金方面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终于派上了用场。
“你等我一下,我看看。”江城大概盘算了下手头可支配的资产,能动的现金流股票,得出的结论就是无论江锦惹了什么事情,他都能给她兜住。
“说吧,要多少?”
“市中心新开了家卖黄油饼干的,不接受外卖和跑腿,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江锦言辞恳切,听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见哥哥愣在那像个木头,她又循循善诱,捏住了江城的命脉:“那个牌子我上次听嫂子说她也爱吃。诶,你俩最近不是吵架了?”
江城:?
江锦看他面上有松动的意思,又补充道:“对了,那家店旁边还有家超市,晚上爸爸不是要在家吃,我想再去买点我想吃的菜。”
江城:?
等再回过神时,他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跟着江锦从超市里狼狈地出来了。
夏日热浪裹挟着人潮,江锦也不轻快。她累的直接把手里东西一扔,重重砸向右手边的真皮座椅上。若不是为了林荞,她才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冒着被人围观的风险,开着显眼的跑车招摇过市。她宁愿缩在江家客厅那张硌得人腰疼的沙发上。
-
“哥哥。”
靳杨刚坐下,对面小姑娘黏黏糊糊的呼唤就钻进了他耳朵。林荞尾音轻轻一拐,像极了他刚才见到的,园中假山上蜿蜒曲折的流水造景。
而她一般用这种语气喊他,要么是指使,要么是指示。
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区别。
他佯装清了清嗓子,淡声回应:“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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