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民听到靳杨说“晚上有事”的那一刻,也愣了愣。但很快,他眼神里的疑惑被一种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取代。
林伟民拍拍靳杨的肩,自然说道:“行,你先忙你的。那明天中午?”
他提到的明天中午,是靳文礼早已安排好的。
林荞即将入职的云视直属于云界总部,而云界集团是南城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总部自然归南城政府管控。
前些日子靳文礼进京市开会,恰好在飞机上碰见了老熟人——汪裕,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说来二人相熟,还多亏了靳杨。当年靳文礼初到南城时,借着靳杨公司之名,与这位汪局长有过几次往来。他对汪裕的评价很好,待人谦和,为人厚道,关键是他们彼此相处之后,都觉得甚是投缘。
汪裕那天主动问起来靳杨近况:“儿子最近怎么样?”
“都在正轨上,还得麻烦他汪叔叔多费心。”靳文礼笑笑,“这小子最近忙,不着家。回头我见了他得好好说说他,工作汇报太不积极!”
“哪里!儿子是我们南城不可多得人才,下个月京市的科博会就又见了。”
“是吗,我还不知道呢。”对于不知情的情况,靳文礼面上丝毫不显尴尬。
他都习惯了,靳杨从小到大就是个冷淡的性子。从不主动提,别人问起也能像打太极似的糊弄过去,小小年纪,行事作风倒是稳得很。
靳文礼说完,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道:“汪局,云界现在还归你们管?”
“对,一直在我们手底下,靳书记有何指示。”
靳文礼思索片刻,还是开了口:“下周天,北城来了位我的老朋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
汪裕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靳文礼。但他忽然想起来:“中午可以吗?晚上我那边提前约了,推不开。”
“当然,一切以你的时间为准。”
三言两语的你来我往,靳文礼便定下了几天后的饭局。也算给林伟民此行一个交代,为林家那小丫头保驾护航了。
“明天公司要去南大宣讲,快开学了。”靳杨不好意思地笑着,眨眼间又向林伟民打了个请假报告。
林荞闭上眼睛,短暂翻了个白眼,她可没看出他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先斩后奏,不是什么礼貌的作风!
没想到林伟民欣然同意,他语气里还透着几分亲切:“行,那明天我和你爹多喝几杯。等你妹妹再来南城,还得拜托你多照看着她点。”
“当然。”
林荞站在二人身后,默不作声。她心烦意乱地皱了皱眉,因为凭她的观察,看得出林伟民对靳杨这一连串的安排毫不知情。她忍不住猜测,或许连靳文礼,都未必全然掌握他的所有行踪。
只是当林荞试图去寻找任何一丝“出乎意料”的神情时,却发现他们的脸上只有淡定自若,仿佛他们从不会遇到脱离自己掌控的局面。
或许是他们男人之间的心领神会,亦或者是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后形成的默契。这些种种,无一不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坚硬屏障,巧妙地拉开了她与他们的距离,将她牢牢隔在外面。
是她修炼太浅,还是他们的道行太深?
胸口那股闷气让她呼吸困难。林荞恍然记起自己未赴德前林伟民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
终究,还是怪她未领悟透彻。
林荞原本下楼前还是耿耿于怀——原来在靳杨的计划里,她始终排在最末。于是只能被通知,而非被考虑。加上那份贴心的“通知”,是否只是因为江家兄妹的出现,才让他顺带想起?总而言之,她在靳杨的世界里,并不是那个能左右方向的轴心。
但那都不重要了。
或许是她自己太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点点跳动,跳到“一”的那刻,门缓缓打开。林荞却依然没有下去的意思。
靳杨伸手,轻推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情绪先于理智,林荞脱口而出四个字:“你带我走。”
——“荞荞,你跟靳杨哥哥说什么悄悄话呢?”
大厅的雕花立柱旁,听到问话的二人同时脚步一顿。
靳杨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答,就看到刚刚在沙发上就听到电梯动静的江锦探出脑袋,一脸好奇的样子。
“小锦问你呢——说什么呢?”他感叹江锦的话搭的太过时候,于是顺势回拒了林荞的冲动。
“我......我也不想吃了。”林荞任性的声音很小,不仔细听还以为是蚊子在哼哼。她生怕自己不成熟的话被谁听去,是一种对主人家的失礼。只是她话里的别扭与委屈,藏也藏不住。
“胡闹。”靳杨低声呵斥,语调不重,却带着让人无处可退的意味。
他看着身旁那张因为纠结而几乎要皱成一团的小脸,心里满是无奈。
可就算真带她走,她也不会真正高兴。
于是靳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叹口气,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地耐下心。靳杨尽量温和道:“今晚,明天,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荞兴师动众,再加上靳文礼看热闹不嫌事大调兵遣将。靳杨估摸着这周林家走后,半个南城圈子都得相互打听,直到小姑娘下次再回来。
一想沈南星那张八卦的脸,他就头疼。
林荞闻言,不情不愿地抬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靳杨察觉到她的沉默,忽然不确定刚才的语气是否太生硬。他想了想,又补了三个字:“对不对?”
对。
林荞再倔,也明白孰轻孰重。只是心里的那点幻想还不肯彻底消散。
“我不想吃,我也想去。”她底气弱了几分。
“你爸还在这里。”靳杨看着她,“你说,我怎么带你走?”
“那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你今天晚上有事儿,你明天中午也有事儿......”一说到真正的关注点,她语气就开始着急,每句话里的尾音全是委屈。
“行。”
靳杨不咸不淡地打断了她。
可惜这一字冷冰冰地落下,并不是妥协的意味。
江城靠在沙发上,刷着最新的财经新闻。他见他们出来,站起身来作势要送。
他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昨夜闲谈,他问过他们认识多久——那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那早了。”
“四年前的暑假。”
他总觉得有什么怪怪的。
江锦眼疾手快,抓起面前的盒子,一个箭步闪到林荞和靳杨中间。
她挡住江城探向林荞的目光,笑盈盈对靳杨说:“靳杨哥,走之前要不要吃点黄油饼干?”
“啊?”靳杨一愣,随即摆摆手,“不了,我的车到门口了。我们下次再聚,反正都在南城。”
江锦闻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大咧咧地招呼江城:“哎哥,你不是昨晚上说要找个周末,带你弟弟妹妹去临海玩嘛?”
昨夜的后半程,四个人端着酒杯去敬长辈。走到江振华面前时,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江城:“你是哥哥,带好弟弟妹妹。临海手头的项目不是还没收尾?”
“对,还差几个月。”江城点头。
刚回到座位上,林荞便听江城提及此事:“我下周正好去临海出差,那有几个朋友最近刚建好个度假村,还没正式对外营业,要不周末一起?”
她晕乎乎地掰着手指头仔细算——自己那时人在北城。
可她一秒都未犹豫,立即对着江城的方向点头如捣蒜,“有空呀哥,我假期很闲的,北城有直飞临海的航班。”
她刚说完,就见靳杨抬手,一记爆栗落下——
“她喝多了这是。”
林荞捂着脑袋狠狠地瞪他。
靳杨也不甘示弱看回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面颊染了酡红,眉间褪去几分清冷,倒是难得展现出幼稚的一面。
当时那场笑闹未有下文,如今江锦再提,江城自然记了起来:“那就定下吧,妹妹你把信息发给小锦,我让人订机票。”
林荞刚想答应,却被靳杨先一步拦下。
靳杨幽幽看了她一眼。
怎么人还未正式到,倒是先把每周末的活动安排的满满当当。
“看她急的。”他伸手把林荞轻轻往身后一拽,对着江城道:“等她再回来吧,她九月入职,等那时候我们再去,临海离这不过两小时车程。”
“好吧。”江城同意,反正临海的项目一时半会也完结不了。
“不是…”林荞刚说两个字,黑色的商务车缓缓行至几人面前,后排车门自动打开。
靳杨一步跨上车,向他们挥了挥手。
关门前,似是察觉到有人别扭的情绪,他冲着林荞扬了扬下巴:“我不在,陪好哥哥姐姐。”
“我用你讲啊。”林荞不服气地撇撇嘴,等车开远,这才挽着江锦的胳膊回屋。
江锦先带她来了厨房,俩人一人捧了一大罐冰橙汁,一看就是今晚要开封的饮料。
两个人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从后厨走出来。江锦领着林荞去了后花园,她说,“让江城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吧!”
甩开江城后,林荞叽里咕噜地就贴了上去:“你在黄油饼干里下药了?”
“你傻啊,找借口呢!”江锦翻了个白眼,“江城那城府深着呢,我怕他看出来你和那位有事儿!”
她边说着,边扒拉开林荞缠得跟个八爪鱼似的手臂。
林荞忽然正色,抬眼看向江锦。
夕阳余晖落在漂亮女孩的眼角眉梢处,衬得她格外楚楚动人。可惜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此刻盈满了对自己感情生活的担忧。
“有事儿……”林荞声音低低的,像是自问,“真的那么难以启齿吗?”
这段时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多了,连她自己都开始模糊,那本不该存在,却实实在在存在的边界。
走进那道门,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要靳杨为她倒酒斟茶剥橘子。可走出去,他们在大街上遇到……
他们不会在大街上遇到。
靳杨的车只会在早上八点路过她家门口的地铁站,那时她还在被窝里。
“那说什么?”江锦挑眉,“说林家大小姐对晶扬的靳总见色起意死缠烂打穷追不舍?还是你林荞趋炎附势,要对靳书记的儿子有所图谋?”
江锦无奈地叹气:“哪个理由都听起来不怎么体面!你不要面子,你也不能下你老爸的面子。”
她毫不留情戳破了林荞希望的泡泡。江锦接着伸手拧了林荞一把,叹气道:“老规矩,快问快答。”
这是两人从小玩到大的游戏——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直接的反应,再去检验内心的真实想法,看看它是否与脑海里的设想完美契合。
“你说。”
“原味薯片还是黄油饼干?”
“黄油饼干。”
“抹茶拿铁还是冰美式?”
“冰美式。”
“上一个相亲对象名字?”
“鱼饼哥。”
“最想和靳杨做的事?”
“睡觉。”
“刚才想说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问问我的意见!”
“如果靳杨刚刚带你走,你真走吗?”
“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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