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校园像一座自成体系的小型城市，梧桐大道，红砖建筑，洋溢着百年学府的厚重与活力。对于林晚而言，这里的一切都像精密仪器内部的零件，需要她快速理解并融入其中。
她依旧保持着高效运转的模式。课表排得满满当当，除了计算机专业核心的《程序设计基础》、《高等数学》，她还旁听了两门与她规划相关的经管学院课程。她的时间管理精确到分钟，图书馆靠窗的那个位置很快成了她的固定据点。
然而，大学的第一课，并非来自课堂。
开学不到一个月，小组作业成了常态。在一门《信息素养导论》课上，她与另外三名同学组成小组，需要合作完成一个关于“人工智能伦理”的调研报告。
小组第一次讨论，氛围还算融洽。一个叫孙薇的女生性格活泼，主动担起了协调的角色；一个叫赵峰的男生话不多，但表示会负责资料搜集；另一个叫李明的男生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林晚自然揽下了报告主体框架搭建和最终统稿的任务，她习惯将任务分解，明确节点。
起初，进展顺利。林晚迅速列出了详尽的提纲和分工时间表。赵峰按时发来了大量资料，虽然有些杂乱。孙薇也表示会尽快完成她负责的案例部分。
但问题出在李明身上。约定的初稿提交日，他没有动静。在群里@他，他回复“马上马上，昨晚熬夜打游戏了，下午就弄。”到了下午，发来的却是一段东拼西凑、逻辑混乱，甚至还有明显复制粘贴痕迹的文字。
小组群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孙薇发了个尴尬的表情，说：“要不……我们帮他修改一下？”
林晚看着那段文字，眉头微蹙。这不是能力问题，这是态度问题。在她的认知里，承诺的事情就应做到基本标准，这是效率和人品的双重瑕疵。
她直接在群里@了李明，言辞冷静，不带情绪：
【李明同学，你提交的部分不符合我们约定的标准，存在大量未标注引用的内容且逻辑断裂。这会影响我们小组的整体评分。请你根据分工要求，在今天晚上十点前重新完成。如果无法完成，请明确说明，我们将调整分工，并如实向助教反映情况。】
消息发出去，群里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李明私聊了她，语气带着不满：“至于吗？一点小问题，大家互相帮帮忙不就完了？这么较真？”
林晚回复：【小组作业是集体责任，不是互相帮衬。效率建立在各自负责的基础上。】
她没再多言。最终，李明骂骂咧咧地重新赶了一份，虽然质量依旧平庸，但至少是原创且切题了。这件事后，小组里其他成员对林晚明显多了几分客气，甚至是一点不易察觉的疏远。孙薇私下对赵峰说：“林晚能力是强，就是……太硬了，有点不近人情。”
林晚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氛围，但并不在意。她的目标是高效、高质量地完成任务，维系融洽但无效的社交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最终，他们的报告因为结构清晰、论证严谨获得了高分，但小组聚餐的邀请，没有人向她提起。
除了人际关系的微妙考验，学业上也并非一帆风顺。
在一次《程序设计基础》的上机实验课上，老师布置了一道颇具挑战性的算法题。大部分同学还在理解题意，林晚已经迅速在脑海中构建了逻辑模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试运行。
她习惯性地采用了最高效、最直接的解法，代码简洁，运行速度快。她第一个提交，系统显示正确。
课后，年轻的助教，一位研二的师兄，在检查代码时，特意找到了她。
“林晚是吧？代码我看了，效率很高。”助教戴着黑框眼镜，语气温和，“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思路？比如用递归 instead of 迭代？虽然可能牺牲一点效率，但代码的可读性和扩展性会更好。在大学，尤其是在以后的项目里，代码不仅是给机器看的，更是给人看的。”
林晚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指出“代码风格”问题。在高中，解题只有对错和快慢，没有人告诉她，过程本身还有“美感”和“协作性”的讲究。
她看着助教在屏幕上指出的另一种写法，那种更迂回、却更富有层次感的逻辑结构，与她习惯的直线思维形成了对比。
“我明白了。谢谢师兄。”她点了点头，认真地将两种写法都记录了下来。这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新认知的冲击。她意识到，大学的学习，远不止于找到“标准答案”那么简单。
夜晚，她独自在寝室整理书架。她带来大学的书都是全新的专业教材和工具书，高中那些写满笔记的本子，除了送给陈昼的那一本，其余都整齐封存在家里的纸箱中。此刻，她的书架冷静得像一个实验室的资料库。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崭新的书脊，思绪有瞬间的飘忽。那个曾和她讨论难题、在雨中把伞让给她、谈起梦想时眼睛会发光的男生，现在应该正埋首于复读班厚重的题海里吧？他收到那本笔记后，怎么样了？这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随即消散。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如同岔开的两条轨道，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她打开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平静的脸。她开始重新构思那道算法题的递归写法，神情专注，一如往昔。
窗外的A大，灯火通明，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年轻人在这里寻找着自己的轨道。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立，也品尝到了一丝孤独的涩味。
这里的规则更复杂，评价体系更多元，不再是简单的分数排名。她像一颗被投入新系统的行星，需要重新计算自己的轨道，适应新的引力场。
象牙塔并非光滑圆润，它有着坚硬的棱角。而林晚知道，打磨这些棱角，或者学会与它们共存，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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