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达看着手里的爱心晚餐,站在事务所门口,有些进退两难。
昨晚妈妈怀疑她和时行疑似分手,尤达再三保证也没有打消对方这个念头。
毕竟,在尤达妈妈看来,从来没有拌嘴斗气的两人,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就算不是分手,也肯定出问题了。
所以,尤达妈妈旁敲侧击知道时行在加班后,当天就安排了尤达送上爱心晚餐。尤达最后的倔强,就只能是等其他人走了之后再悄悄潜入。
毕竟,自己之前才说过要各自独立,没想到一次次打脸。
看着事务所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就连一向最晚离开的刘思也和王免一起离开了,尤达才放心从街角走出。
踏进去之前,尤达内心安慰自己:“这可不是我言而无信,实在是周围所有人都习惯了两人形影不离,所以就连暂时分开都像是大新闻。”
“咳咳,喂,有人吗?”尤达捏着嗓子,站在时行办公室门口故意逗人。
半天没反应,尤达敲了敲门也没动静,以为时行没在,有些奇怪,明明车还在楼下,也没看见人出去啊。
推开门,走进去。只见时行趴在桌上睡着了。
尤达好笑,多大人了,还在桌子上趴着睡,也不怕扭到脖颈。又不是读书时候,趴着,斜着,扭着都可以睡,反正年轻不怕。
尤达轻轻走到时行身侧,想给他披上外套。手指蹭到时行脸侧,才发觉不对劲。
手下的温度异常,仔细看才发现时行哪里是睡着了,脸上通红,整个人看上去昏昏沉沉的。尤达摇晃时行,对方眼皮轻轻颤抖,几下之后总算勉强睁开,只是眼神无力又茫然。
总算有点反应,没有失去意识。
尤达凑近时行,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应该是发烧了。“怎么搞成这样。”
尤达没好气,只不过是几天没见,上一次见面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变得奄奄的样子。要不是今天自己刚好进来,他还不知道要这样昏沉睡多久。
时行仿佛这会才完全清醒,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尤达,伸手握住尤达,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尤达身上。
尤达拖住时行的上半身,想把手挣开,无果。只能半蹲下来,温声劝慰:“阿行,把手松开,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时行定定看着尤达:“不好。”
尤达本以为自己说完时行就会乖乖放手,没想到时行压根不听劝,非但不放手,还直接把尤达紧紧搂住。
尤达没防备,原本笑着哄劝的神色一下呆楞住:“哎?你抱着我,我怎么带你去看病。”
时行仿佛变成了一个固执不听话的小孩,只是紧紧抱着尤达:“我没生病,不要你去。”
尤达挣脱不开,干脆把下巴放在时行头顶,分担一下因为半蹲给膝盖带来的压力:“你发烧了,烧糊涂了。你放开我,我先给你倒杯水喝,好不好,你嘴唇都裂开了。”
尤达劝了几句,只能听到时行嘴里嘟囔着什么,怀抱自己的力度渐渐减轻。
低下头,才发现时行又昏睡过去了,凑到嘴边才听清,时行眉头紧皱,皲裂的嘴边不停说着:“别去,尤达,不要一个人回去。”
尤达看着时行,心里一软,轻轻抚开他的额头眉间:“不去,不去。”
时行缓缓睁开眼,入目一片纯白。转过头,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往下,起身时才发现身上一阵酸痛,是发烧的后遗症。
原本还有些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在这,看到坐在床边睡着的尤达,两人的双手还紧紧握着,时行躺在原地,脑海中记忆一点点浮现。
想到昨晚尤达扶着自己一点点挪到医院,一直守到现在,时行舍不得吵醒她。时行用手肘稳住身体,一点点轻轻侧向尤达。
坐在床边勉强靠着睡的姿势肯定不舒服,但尤达却睡得很沉。不知道这么睡了多久。
时行安静看着尤达的睡脸,内心平静安稳。随着尤达的呼吸,她脸侧的碎发也跟着微微起伏,不断在脸上游移。
时行知道,尤达不喜欢碎头发在脸上的感觉,总觉得痒痒的。所以尤达每天都会把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失去束缚的碎发逐渐毛躁,一根一根在脸上随意乱跑。
时行既不愿放开尤达,也不愿让她不舒服,撑起身子,用另外一侧的手轻轻拂开碎发,有些固执不愿轻易走开的,就用手指轻轻拨开。
就这么一点一点,总算是让尤达脸上不会被头发扫到,整个过程缓慢而轻巧,尤达一直沉睡着没有察觉。
尤达睁开眼,时行已经醒了,输液袋里的药水只剩下最后一点。虽然才睡醒,可昨晚一直没睡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好点了吗?”
时行:“你昨晚怎么不回去休息,送我到医院都很晚了。”
尤达想到昨晚的场景,惊叹:“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你昨晚都烧糊涂了,肠胃炎又发烧,要不是我发现,很危险的。再说,我想走也走不了啊,你一直抓住我的手,护士要输液都不放。”
时行看着尤达因为侧睡被压红的脸:“你应该叫醒我,就这么坐着一晚上很累的,你身体又不好。”
尤达摆手:“打住,别说我了,我现在每天都很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倒是你,才应该注意了。你不要仗着自己没有受过伤就胡搞乱搞,天天熬夜,还不好好吃饭,搞到现在要住院了。不花时间不要生气,就要花时间生病,这话还是你和我说的呢。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时行苦笑,这段时间忙着先把初期方案做出来,是有些没注意休息。“以后不会了。”
尤达觉得有些心酸,时行答应自己的事,总是能够说到做到。就连过生日的时候两个人承诺以后不要再像之前那样联系,他也做到了。
尤达明白时行虽然做到了,但是他不快乐。如果之前尤达还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是为了时行好。但现在看到时行,她才发现自己错的彻底。
“对不起。”
尤达看着时行,语气郑重又真诚。
时行不明所以:“什么?”
尤达看着时行的眼睛,直面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把你对我的担心当做是一种疾病,只想着早一点把它治好。忽视了你的感受,都是我的错。”
自从醒来之后,朋友们有了自己的生活,家人也逐渐步入正轨,熟悉的人中只有时行还因为过去那件事受影响,所以尤达就急切想要改变他,让他变得像之前一样。
尤达懊恼,为什么觉得其他人能正常生活,就觉得时行现在这样不正常,想要用治病一样的方式来让他变好,变成以往自己熟识的样子。这是一种傲慢,也是一种残忍。
谁都无法否认,也无法改变,时行在自己沉睡的日子里就是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变得和以往不一样。
“不要独立了,我们还像之前那样。好不好?”尤达鼻翼微微泛红。“但是下一次,就算我遇到危险,你也要保证自己安全再来保护我。如果我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对不对?我们都希望彼此安全。而不是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另外一个人,对不对?”
时行脸上的表情从怔愣变得奇怪,好像突然间被拉扯回到那个夜晚。他深深看了眼尤达,眼中是少有的情绪激烈。终于忍不住说出那句一直想说的话:“你既然懂这个道理,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偷偷跑回去?”
时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命运带给自己的一切,就像接受尤达只能昏睡在病床上,就像接受尤达沉睡多年后醒来。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两人都明白,时行内心的症结。
自从尤达醒来之后,时行表现得一直那么成熟、温柔,理智又体贴,谁都没有再提当时,因为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让人下意识逃避。
可尤达明白,在无数个时刻,时行应该都想问出这一句:为什么要偷跑回去,为什么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尤达心情沉重,当时回去的时候心存侥幸,等到意外发生时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尤达深呼吸,叹出一口气:“所以,阿行,我后悔了,很后悔。”
尤达看着时行,他眼中的伤痛那么明显。即使尤达醒来之后,时行都是那么温和善良,和从前一样。对尤达很包容很关、很照顾。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尤达醒来,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两个人之间本该没有任何阻碍继续在一起就行。
可尤达就是知道,就算时行不说,尤达也能感受到,时行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沉默、他的伤痛只是被他隐藏起来,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假装没有受伤,假装已经和原来一样,想让尤达觉得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这能骗过其他人,可是骗不到尤达。尤达知道他受伤了,但是不知道伤口在哪,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但是现在,在这件小小的病房里,时行躺在病床之上,像一个无力的病人,无法掩饰自己,这个伤口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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