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楠抬头看向尤达，张嘴想说些什么，目光在触及尤达身后的母亲时，迅速缩了回来。语气冷淡：“不是。”
说完这两个字，莫楠转过身，明显没有继续交流的想法。
明明刚才和刘思还说得好好的，现在这样明显的差别，在场的其他人都能感受到莫楠对于尤达似乎隐隐排斥的态度。
尤达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不解。
莫楠妈妈在尤达身后，连忙解释：“都是她随便画画的。哈哈，来来来，卧室里太挤了，出来坐坐。”要不是这个房间的过道只够一个人通过，莫楠妈妈都想走上前一手一个拉回尤达和刘思。
看莫楠的态度，继续留在这也沟通不了。尤达也不纠结，顺着莫楠妈妈的话，朝外走去。刘思犹豫地看了看莫楠，又看了看往外走的尤达。
犹豫了几秒，刘思和莫楠告别几句，还是跟着尤达一起出去了。
莫楠听着身后离开的声音，看着手边自己曾经留下的画稿，原本平整的纸面，不知不觉边角都被揉破了。
“小王吧，你这图是不是画错了？”刘思爸爸看着手里的水电布线图，对着王免皱眉说道。
“刘叔，叫我小王就好。”王免笑嘻嘻凑上前，视线看向刘思爸爸手指的地方，说：“没错啊，就是这么做的。”
刘思爸爸斜眼看了一下笑得眉眼不见的王免，客气道：“小王，叫我刘师傅就好。”
王免语气一凝，接着转瞬笑道：“都行、都行。”
“这洗手台柜子里面怎么有插座？”刘思爸爸手一指，眉头忍不住一皱。
王免解释：“喔，一个是美妆镜插座，一个是剃须刀插座。”
刘师傅疑惑：“啊？美妆？”
王免说：“就是女业主化妆用的。”说着还怕刘师傅不理解，热心补充：“就是化妆的时候周围一圈都是灯光，方便。镜柜内安插座，剃须刀、吹风机这些经常使用的小电器就可以收在里面，不用经常插拔插头。整洁好看。”
刘师傅点点头，手又指向阳台：“这顶上怎么除了电灯，还要留电线。”
王免一看，跟着解释：“这是给自动晒衣架留的。”
刘师傅手又一指：“这底下的？”
不等刘师傅话说完，王免就开始解释：“这是给茶吧机留的。需要晒衣服的时候，把晒衣架放下来。不晒衣服的时候，业主就可以在这下面喝喝茶。这个户型只有一个阳台，所以要身兼多职，既是生活阳台，也是休闲阳台。”
没等刘师傅回答，旁边一个工人的声音传过来：“厨房插座矮了十公分，我看高度差不多，就这样算了省得还要开槽。行不？”
王免注意力在刘师傅身上，顺嘴接道：“都行，都行。”下一刻，立马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喊道：“不行，不行！厨房插座都是算好距离的，后续的小电器位置都安排好了，高度低了就不完美了。”
说着连忙两个大跨步就赶到厨房，盯着重新开槽布线才放心。
刘师傅重新看向手边的图纸，原来是这么个道道，有道理。回头自己家也安排上。
刘思正在琢磨，想把莫楠送给自己的画稿装裱起来，问了好几家，这么小的画幅都没有装的。正准备网购装裱材料，试试自己动手，王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好~累。”
被吓了一跳，刘思赶紧转身。看见王免慢腾腾凑近，浑身有气无力的样子，刘思挑眉：“你干嘛去了？”
王免幽怨地看了刘思一眼：“去看现场了。”
刘思不解，王免现在手上的项目，正在做的就是刘思爸爸开始做的那一个，怎么给他累成这样：“我爸让你搬砖了？”
王免摇头：“那没有。”
刘思继续问：“那让你抬水泥了？”
王免摇头：“也没有。”
刘思不敢置信：“都没有，你怎么这个样子。”
王免张嘴，想解释，自己一边要严格要求把关质量，一边又要注意用词。整个人一下谦虚，一下严苛，一天下来，比在办公室画图还累。
可看刘思一点都不懂的神情，王免突然有些扭捏，别别扭扭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小心思。
刘思没时间注意这些，想也知道不可能让王免做重活。虽然王免个子高，但是重心高不抗压，真要是让他干这些工地上的活，他哪里还能自己走回来。
王免欲言又止，看刘思只一味低头看手机，还是忍不住，凑近一看，问道：“这是什么？”
刘思说：“这是我朋友送我的画，我想自己把它装裱起来。”
王免瞬间警觉：“朋友？”
刘思没有察觉王免的语气转变，选好材料，下单之后才抬起头：“是啊，尤达姐装修的业主，人长得漂亮，还会画画，看我喜欢就送我了。我想试试自己装裱，你会吗？”
王免别的没听清，就听见一个漂亮，松了口气：“喔，女生啊。”
刘思抬头：“你是不是光听见漂亮了？”
王免被一问，刚松的气又被迅速收回：“没没没，听到了的，装裱嘛，虽然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刘思满意：“这还差不多。等材料到了，我们一起试试。”
莫楠妈妈看着莫楠坐在书桌前，端着牛奶走近说道：“楠楠，别看了，对眼睛不好，喝完牛奶，我扶你去洗漱，早点休息。”
每一次睁开眼，莫楠都期待着眼睛会恢复，但没用，还是只能看到有限的视野，像是眼前被一个看不见的圆筒限制住了目光。
闭上眼，莫楠对着身后的母亲说道：“我自己可以，我看得见。”
“你的腿上都是淤青，家里路窄，还是我扶着你去更安全。”说着，莫楠妈妈把牛奶放在莫楠面前，坐在她身后默默念叨：“等你爸回来，还是让他把家里堆着的布料、衣服都清理了。把走道弄宽一点，你走着才放心。”
莫楠睁开眼，却也没回头：“妈，不用。那些都是这么多年你的心血，说好要好好保留的。”
莫楠妈妈叹气：“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人算了。也不知道还有人愿意要吗。之前看见有人收，几毛钱一公斤来着，也没仔细问问。”
莫楠没忍住，抬高声音：“我说了我不需要，不需要为了我重新改变家里！我的眼睛会好的。我不需要别人同情我，可怜我。”
莫楠妈妈看向说完之后呼吸起伏的莫楠，有些无措，想像之前一样安慰她，但看到莫楠一直背对自己的身影，想到什么，狠心道：“你要接受现实，就算你好不了日子也要过下去。”
“你的视力一天天变弱，有可能哪天早上醒来就看不见了。我和你爸爸在一天天的变老。如果你不去接受自己的残疾，等我们老了之后要怎么办呢？”
说完看莫楠泄气蜷缩的背影，咬牙继续说：“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就是看不清。早点接受，早点过好日子。”
说完再没用勇气留下来，转身离开，只留下莫楠一个人在房间。
“怎么了？”莫楠爸爸回到家，原本这个时间到家，家里人都休息了，今天却看到莫楠妈妈躺在沙发上，手臂捂着眼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说出去的话没有答复，莫楠爸爸放下手里的包，走到沙发边，抬起莫楠妈妈的手臂，对方也没有抵抗的意思，才发现，莫楠妈妈躺在沙发上，眼中全是眼泪。
心里一慌，脚下一软，莫楠爸爸顺着沙发勉强稳住自己，赶紧问道：“是不是楠楠？”
莫楠妈妈吓了一跳，知道他误会了，直起身，把莫楠爸爸扶到沙发上。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虽然已经被打湿了，也起不到擦干的作用。但总算聊胜于无。
看莫楠爸爸惊疑不定的表情，莫楠妈妈摇摇头，稳了稳情绪安慰道：“没事，是我今天说了她两句。”
“我知道她不喜欢用自己失明的事去让别人关心同情，但我只要想到她被撞得青紫的腿，看不清的眼睛，能让别人免费装修，住的更安全难道不比强撑着说自己正常更重要吗？”
知道是因为这个，不是病情恶化，莫楠爸爸才放下心来，往后踏实倚靠：“你看你，你说孩子怎么反倒把自己说哭了。你想到很对，有机会免费好好装修，以后就算她一个人住在这我们也安心。”
自己的想法得到支持，莫楠妈妈反倒没有了刚才支撑自己说莫楠那些话的决心。反倒有些后悔，对着莫楠爸爸说道：“其实，我太着急了。楠楠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她其实才是最难受的人，我不应该急着让她改变。”
说着，莫楠妈妈从沙发上起身：“我去给孩子道歉。”就像是已经在心里演练很多遍，只等着莫楠爸爸回来安慰两句就又凑齐勇气可以直面痛苦。
莫楠爸爸眼疾手快，拉住对方说：“你看你，风风火火的，也不急在这会。孩子肯定睡了，明天再说也不迟。”
莫楠妈妈看看时间，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不知不觉过了那么久：“哎，都怪我。要是早点注意到她眼睛不舒服去看就好了。”
莫楠爸爸皱眉：“这是突发性的，谁也没有预料。和你没关系。要怪就怪我，没给孩子起个好名字，莫楠，磨难，自己没文化还耽误了孩子。”
“怎么能怪你呢。”
说着两人忍不住深深叹气，孩子变成这样，好像之前的每一件事都有做错的可能。
“要不，房子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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