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做一个大工程。
户口问题拖着不下，唐晓生干脆拜托了熟悉的医院朋友拿了小儿发育筛查表的文件做打印，当然，不侵权的前提下。
小儿行为发育分四个能区，大运动，精细运动，语言和个人社会能力，这些关键技能统称发育里程碑。通过对比中位数年龄和限制年龄之间的波动距离，可以比较好的反应目前婴儿的发育情况。
其实唐晓生也弄不明白这中原理是什么，但既然人类沿用这套评分系统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就姑且认为这是有用的。
细数秦潇已经8个月大，唐晓生从量表画线，接着让小春小叶注意着秦潇的动静，镜檀坐他旁边看他勾勾画画的，难得安静下来没说什么。
先从大运动开始，按着顺序唐晓生前后划了六项，翻身，自己坐，扶东西站，拉物站，自己坐下还有扶家具走。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坐应该不成问题，麻烦的就是站立和行走。
二抬四翻六坐八爬，实站足岁走，两岁双飞三岁单跳，唐晓生心里评估的最大可能就是能够拉着东西站起来。
“dada……mama……”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还真的扶着摇篮走了几步，嘴里看着他俩含糊说道。
“咳咳……那这个能区没什么问题，看看个人社会……”唐晓生也没敢看镜檀被这么喊的反应，赶紧翻篇让姑娘们准备下一步动作。
饼干和玩具都顺利通过了，就是认生有点麻烦，唐晓生思索了一会儿，对两个笑眯眯的姑娘说道，“和她玩躲猫猫吧，记得昨晚上和你们说过的注意事项。”
“知道啦！”姑娘们脆笑答应，玩的不亦乐乎，唐晓生感觉差不多，准备装一下完成最后的那项，也就是挥手拜拜。
“那潇潇，唐叔叔先走啦，拜拜？”唐晓生假模假样放下板子，正要打招呼就见这小孩眨眨眼哇的一声哭出来，瞬间把他们惊着了。
“dada……呜……dada……”秦潇哭的和同龄孩子相比没那么撕心裂肺，不让一会儿隔壁领居就要来投诉了。
“啧，她怎么了？饿了还是要小解？”照顾半天最后小姑娘还是抽抽搭搭的，镜檀不耐烦，她最讨厌的有两样，自大的宣言和女孩的哭声，听见一点就烦的不行。
“可能是怕我走了，大人，你看，现在没哭了。”唐晓生熟练地抱起来拍背，心想这孩子功满圆逝以后他都能凭经验再开一家育儿所了，不光人类，天界也经常无故出现些被遗弃的乞儿，干脆照葫芦画瓢看管一下。
“好了好了潇潇乖，唐叔叔开玩笑的，没走。”唐晓生安抚好后又小心放回摇篮里面，再过不久等潇潇能走能跳，这个摇篮就可以拿去捐了。
“太娇气了，小唐子，你这样养，万一她以后天天当你小尾巴怎么弄？”镜檀哼了一声，她是能和秦潇共情，但关系也亲密不到哪里去。
“上幼儿园就好了，大人，户口的问题……那个女巫怎么解决？”唐晓生拿回自己的板子，开启每日一问。
“本尊知道，不需要你来催。”镜檀也觉得是时候做些正事，“5日之内，她必离开。”
镜檀一向说到做到，于是唐晓生放下心来，继续看发育筛查表，语言……联系刚刚的事，再看看一眨一眨盯着他的小姑娘，唐晓生直接在测量项目上批了P，真有问题，等户口弄好了再去儿保科看就是。
精细运动就是拿着积木小丸转动一类，记录完后唐晓生数了数，也就是精细的能区有2个以上F，其余都没有，2个以上能区有误是异常，一个那只能说该能区可疑，需要日后纠正。
不知道秦潇是不是早产儿，但是都8个月了，还需要矫正胎龄吗？唐晓生收好筛查表，想起去儿保区等待时看到的大大小小的孩子，4个月了无法抬头的，和现在潇潇差不多却不能坐的，一岁了都没办法独立支撑站立的，一岁半也不能走路的……
这些事看得多了，心中唏嘘以外也不能多加评判，就像潇潇的生母一样，苦衷与否，命运已经把这个孩子推向了该去的地方，追根溯源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潇潇，你看这是什么？是你刚刚抓的小丸。”唐晓生逗了逗孩子，其实这是天宫炼制的次等丹药，没什么用处，和人类的保健品差不多，偶尔当零食吃还行。
咔擦咔嚓拍了几张潇潇的照片，唐晓生准备也像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爸爸一样把这些都打出来专门做一个影集。
当时他正在纠结辅食的配料选米粉时，一旁的父亲就和他聊了起来，聊兴奋后还给他看了自己拍的一些照片。
“你看，这是思思3个月的时候玩手，5个月抓东西，7个月开始换手了，这张，9个月大开始对手指，一岁时她画的画，这是两岁折的星星，还有这张，搭桥比赛亚军！”
那个爸爸和他兴奋的说了很久，唐晓生勉强也算是新手奶爸，干脆加了他微信时不时交流一些喂养心得，很快，他俩就发现是一个小区的，之后就又被拉入了一个母婴交流群。
那个群里包含的例子就更多了，一岁都还拿不住小丸的也有，孩子妈妈时不时会发些信息求助。
把还扒着栏杆不放的潇潇扶好，唐晓生放空了一阵思绪，最后和小春他们去收拾辅食去了。运动的发育并不算复杂，从头到脚，由近及远，不协调到协调，从正到反，总结下来就是这样，只能说现实生活并不会完全按照这个规律运行而已。
晚上又到了哄睡的时候，唐晓生听小叶在那里轻声哼着一曲民谣，也不知道潇潇能不能听懂里面的内容，距离完整发音还有段时间，唐晓生已经做好联系幼儿园的打算了。
等到足岁也差不多是语言阶段的开启，单词短语还有简单的句子等等，唐晓生心想自己见识面有限，幼师的教育应该会更好，他们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他看了书上的解释，在2-3岁时能让她记住的是接收性语言，现在才8个月，能认一些单词躲猫猫就已经很好，指令回应等等，好要以后进学校专门训练。
唐晓生已经囤了一段时间的绘本准备以后读给秦潇听，他个人很喜欢看这些童趣甚至是美丽的故事，公主华丽的舞衣，森林里的糖果屋，星球上的玫瑰……这些故事不全真实，却足够编织一个梦。
最初生出灵智的时候镜檀什么也没和他教，只简单交代了感谢的来由，随即抽身离去。而唐晓生的名字也不是镜檀所取，而是当时寺庙方丈所赐，晓生，知晓生命之重，顿悟生命之轻，方丈教他读书识字，没几年就圆寂成佛，把这荒庙和藏有大量古籍的洞窟留给他一妖。唐晓生那时还没有被洗去杂念，只作一个守庙的大妖，青灯古佛相伴，成日看书不问世事。
有段时间他也沉迷于山下书肆卖的话本，直到后面战争发作，书肆老板死于非命，他看向遍地荒芜，战火肆掠哭嚎四起，一时心中迷茫，不知命运何处而去。
也就是那时，他想起了镜檀，严格意义上赋予他“生”的神仙，对这份“生”的重量，他需要做什么来抗衡，去达成生命最初平衡的状态。于是他做好了跟随镜檀的准备，也不顾其他妖鬼仙人的阻拦，得道修仙后找上了镜檀，表示自己愿意做她的奴仆。
而当时镜檀对他的回应是，“随便。”
随便到了现在，也算平衡将果了。唐晓生感受月光安抚性的能量，垂头继续学习，说话这方面是表达性语言，奈何他看了这么多年书，最不敏感的就是音律，只能布置下去给小春他们看，他们擅长这方面。
发音阶段是在6月以前，那时候还没有小春小叶，有没有问题只能以后留心老师反馈，接下来到足岁都是学语，之后才能造词造句，这期间一岁半都还说不上六个以上有意义单词就是有问题的。唐晓生摸了摸买来的单词卡片，根据他的观察，这方面目前应该还没出现问题。
没事去翻了翻各位奶爸奶妈的朋友圈，每次看都能看到不少新奇的事，好像做父母后就忍不住拍摄这个小生命成长的日志，两个月大的时候被逗笑，半岁在外做客认生被吓得哇哇大哭，还有乖乖做拜拜的，一个一岁的孩子奶声奶气指着奶要喝，2岁左右的小朋友们在玩拍手游戏，三岁第一次穿衣服全程记录……
偶尔还是会有些苦恼的表情一晃而过，“2个月了笑也不笑一下，会不会有自闭症哟。”“娃娃脸盲，都周岁了还认不到人。”“一岁半，还不会拿勺子自己吃！”……唐晓生一一翻过，也化身点赞大军里的一员，安静地看着这些自文字图片传达出来的常人生活。
筛查工具他今天也用的差不多了，儿童发育水平筛查量表，绘人测试【当时看着那个火柴人他还是没忍住大声笑起来，镜檀也抽了抽嘴角】，图片词汇测试……这些表现的都还可以，也就不需要去医院做专门的诊断测试了。
“小唐子，你在看什么？”镜檀回来时看他在看落地窗下车流，也凑过来看。
“大人，我在想……一些视觉上的事。”唐晓生眨眨眼，城市的夜色迷人眼，五光十色闪动不止，看着别有一番趣味。
“还在想那个小姑娘？你比本尊还操心，又没生大病，活着就行。”镜檀看了回儿自觉无趣，懒懒地倚靠着。
“算是，毕竟这会儿是深度视觉发展的时期，”唐晓生颔首，眼睛看向玻璃窗的模糊倒影，“镜檀大人，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只感觉您像是一阵光亮的集合体，庞大而明亮，炽热的焰火几乎要将本体燃尽。”
“那是自然，”镜檀扬了扬下巴，“天帝那老头说本尊乃火凰玄凤之子，所过之处玄火大盛，惊动了冥府的尸蝶，最后才堪堪压制住了本源化形成现在模样。”
“原来是这样，”上古的事要想了解唐晓生还是太年轻了，如今也算知晓了这段过往，“但是镜檀大人，那并不是立体的图像。”
“什么？”
“小的当初所见，是平面的幻影，透过那平面上的每一点折射出的图像，小的才得以窥见您立体的面容，最终尝试了化形。”
镜檀蹙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点心下的疑惑罢了。”唐晓生摇头，似乎为自己的多思而忧虑，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他看见书上说深度视觉自半岁开始成形，孩童眼中开始出现事物的深度和立体构造，但是之前呢？在那个世界不足以立体的时候，他们又看见了什么？
唐晓生试图在登仙后再寻当时教导的方丈，关于生死，他并没能找到平衡之后的解脱出路，而那化形的佛陀却在他面前拿出一张宣纸对叠。
“在这里，你们相遇。”祂将纸卷拢在一个重叠面上，随即又松开，“现在他既已圆寂，该归何处？”
唐晓生紧盯着那代表自己的圆点，不确定地指了另外一个角落，“这里？”
“他即此面。”佛陀无悲无喜的声音透过那具面无表情的身体传出，手指自空中画圈裹住方圆，“你并非在其中，而是被逐出他的面，存在于四面八方，却终不得与这张纸相触。”
“缘分已尽，无限，就是你们的距离。”
平面和看见，该说佛陀不愧是佛陀吗？说话也是这么简明而晦涩，每一个字合上便无法理解。唐晓生见镜檀未去，有些惊奇的问，“大人，冒昧打扰，您又是在看什么？”
说完他便感觉自己冒犯了，镜檀应当不喜旁物问她私事，相处百年以来，即使仍对她一窍不知，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唐晓生后悔自己怎么不去关注秦潇听力的问题嗅觉，万一痛了怎么办？皮肤娇嫩，现在的温度还合适吗？
脑里一时破了念，纷扰不断，却听见镜檀正常回答了那句无意识的问话，“本尊其实……不止一次，本尊思考过自我的本源来自何处。”
她的指尖窜出火焰，玄火自她入魔后颜色赤绿，看上去倒和冥府的鬼火相似，“本尊看那些人类所写的书，新生儿脑沟已似成人，只是分布尚浅，发育不熟。”
镜檀看上镜面里自己带着红蝶胎记的面庞，平时伪装的人类瞳孔在此时消形，恢复到金黄一片，占满了整个眼眶。
“但是无论是本尊，还是那天帝诸神，皆无实脑相存。”镜檀转过身，她放开了一些力道，黑色的发丝渐渐收入后脑，化作金灿的结晶体。
“人脑可塑尚能再造，而神之限度又能如何突破？”镜檀摸向后脑，异样的触感让她不由烦躁，干脆随手拿了些论文复印件发泄，“突触修剪，皮层发育，髓鞘化……火凰玄凤到底只是代名词，谁知道真实有过存在？”
唐晓生不打扰她此刻的自我探索，默默跟着来到秦潇的卧室，镜檀随手一点，实像化的脑质活动便自未知的内部被剖析出来展现。
髓鞘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唐晓生捡起地上纸张，神经如同电线，髓鞘正是用来包绕神经纤维的髓磷脂鞘。从脊髓到脑干最后到大脑皮层，感觉的皮层和传导的通路自出生便已成形，只有运动和联络会在之后慢慢形成。
唐晓生一目十行，很快的翻阅了这些之前从未注意过的文献资料，这些大多都和神经系统相关，应该不是他近期关心过的，那么……
不敢多想，他又迅速看了下去，原始反射或者说先天性非条件反射，反映脊髓功能和运动发育，握持，踏步，颈紧张……这些最晚也应该在六个月就消失了，难道之前镜檀私下也有在观察那孩子的发育状况？
“大人，您是想……”
“到目前为止，她的神经发育都很完善。”镜檀看着那游走的电光，沉沉开口，“遗传与环境，我看不如说遗传的占比要大过环境。”
唐晓生试着说些什么，而逐渐忘我的战神则睁着那双无机质般冰凉金黄的双眼看过来，凉薄地问道，“小唐子，你说佛陀要本尊心怀他爱，只有这样才能完成自赎，才能自这凡尘彻底挣扎而出不受干扰，但是爱这种情感，又要从何而来？”
“一种无形的情感，脑电波交汇产生的生理反应，可本尊尚无实质，又如何去产生这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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