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么？想跟你聊聊。”
樊星侧身让开门口，等李聿庭走进院子关上门，回身拄着拐往中间挪了几步。“想说什么？”
“坐下说吧。”
樊星摇摇头。
李聿庭点点头，略带歉意地看着他说：“下午我语气不太好，跟你道个歉。”
“没事儿。”
“你腿怎么样？”
“今天拆的石膏，再恢复恢复就没事儿了。”
“以后小心点儿，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樊星勾勾嘴角说了声“谢谢”，语气不无嘲讽。
“你别这样，如果我知道肯定会照顾你的，我妈也不会放着你不管。”
樊星垂下眼，“李婶儿怎么样？”
“状态还是不太好，一想起樊姨就哭。你看，”李聿庭凑近两步拎起手里的纸袋，两只手拉着带子撑开，“想起樊姨送她的十字绣了，让我今天一定给她拿回去。下午我走得急没空找，只好下了班儿再过来拿。”
“那个……你帮我跟李婶儿道个歉吧。李叔走了以后这些年李婶儿跟我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妈走了她受不了，出完殡就火速搬家我能理解，我从来没怪过她。这俩月她隔三差五就让我去家里拿好吃的，我不去不是怨她不管我，是怕见她。我也难受，我怕她一哭我受不了。”
“你别多想，她都明白。”
樊星点点头，目光又落在南屋的大门上。李聿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片刻之后靠近他身侧哥们似的揽了揽他的肩膀。
樊星转过头，还没说话李聿庭就把胳膊放下了，之后看着他问：“还像以前一样行么？”
“不可能李聿庭，我们回不去了。出殡那天晚上咱俩干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你陪陪我，结果你把我操了。”
李聿庭脱口而出回道：“是你勾引我的！”
樊星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推卸责任，心瞬间凉了，停顿一下才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对，是我主动的，可你拒绝过吗？我喝多了，你也喝多了吗？那天不是像以前一样摸几下就完了，是真刀真枪地做了，而且我就是喜欢你好多年了，我说了，你听见了，我们回不去了。”
“我不想失去你……”李聿庭想拉他的胳膊，手就快要碰到他的皮肤又停下，轻轻握成拳垂了下去，“这个朋友。”
樊星哼了一声。“我可能真的有病。这些年我一直不停地内耗，不停地猜你对我到底是种什么感情，猜我到底能不能走进你心里，太累了。现在我不想猜了，不想耗了，我连你有没有一丁点喜欢我都不想知道了。”
“你别这样。”
樊星摇摇头，转身挪到门口。“快回家吧，李婶儿等你吃饭呢。”
李聿庭跟过去扳着肩膀把人转过来，“星星，你别这样。”
“那我应该怎么样？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吗？对不起，我做不到。”
肩膀上的手渐渐滑落，李聿庭抿抿嘴，深吸一口气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可以，但我希望我不在你能保护好自己。下午那个人是谁，你能告诉我么？”
“我说过了，朋友。”
“是……那种朋友么？”
樊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聿庭问的是什么，拧起眉毛说：“你真的管不着。”
“你才二十三岁，看到的社会太片面了。从小我就尽心尽力护着你，我怕你被人欺负，怕你被骗，知道么？”
这番关心听在樊星耳朵里无比做作、伪善、猫哭耗子，瞬间就把他点着了。他猛地推了李聿庭一把吼道：“那你呢？你不欺负我吗？”
李聿庭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别喊！”
樊星一把扒拉开那只手，压着音量咬牙切齿地说：“李婶儿那么难受，还总惦记着给我做好吃的。还有小君儿，出殡那天他跟学校请假跑回来的，隔了没几天放五一假又跑回来，拉着我出门溜达，陪我喝酒撸串儿，回学校之后也总发搞笑视频逗我。你呢？你干什么了请问？”
“我对你不是那种感情，我接受不了，所以才躲着你，对不起。”
“不是那种感情你还找我干嘛？你他妈怎么不躲一辈子？”樊星气得红了眼，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天晚上爽完就跑了，连个五星好评都不给。五一小君儿张罗吃饭，你一个劲儿说你招了富贵桃花，你是想跟你弟弟炫耀还是想跟我炫耀？警告我你就要做老板的金龟婿了闲杂人等别挨你是吗？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缠着你！你也别管我！问我哪来的朋友，你他妈管得着吗？他就是‘那种朋友’！器大活好体力足！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李聿庭一直抚着樊星的胳膊试图安抚他，听到最后几句话眼睛里突然烧起来两团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推到院墙上。“你再说一遍！”
樊星身高跟李聿庭差不多，也不瘦弱，实在是想不到对方来这么一手完全没准备才会被他压住，肘拐都歪在了一边。伤腿不敢用力，他抓紧把手把拐抽回来撑住身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樊星从没见李聿庭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看着那张脸上的愠怒表情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快感，忍不住笑了出来。“再说一百遍也是这话。另外九月份我就二十四了，生日那天别给我发祝福，谢谢。”
李聿庭死死压着樊星，开口语气冰冷。“真做了？”
“对。”
“你这么糟践自己是想气死我吗？”
“我爱干嘛干嘛，不关你的事儿。”
“樊星！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聿庭的声音压不住了，眼底也一片猩红。樊星忍不住又笑了，边笑边摇头。“该我问你想怎么样。想管我这管我那，行，咱俩谈恋爱，我什么都听你的。”
李聿庭眉头皱得更紧了，冒着火星的眼神几乎要在对面那张脸上烧出洞来。樊星收起笑容迎向那两道视线，突然察觉到愤怒之外还有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在瞳孔中闪烁。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中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贴在一起的胸膛起起伏伏，炙热的鼻息暧昧纠缠。樊星梗了一下脖子，悄悄在心里问：李聿庭，你在想什么？
僵持持续了十几秒，李聿庭先败下阵来，松开手展平樊星的衣领，然后猫腰捡起了纸袋。樊星看见他的鞋转了方向，朝着院门准备离开的样子，可脸还对着自己，肢体有些僵硬。
“你好自为之吧。”李聿庭留下一句话就打开门离开了。
院门被人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樊星深吸一口气，撑着肘拐挪进卫生间洗了把脸，之后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张年轻的脸。
母亲说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星星一样，所以给他取名樊星，希望他一生顺遂，即便在黑夜里也有漫天繁星为他照亮前路。
李聿庭就是他黑暗中的光，带他走出困苦的童年，也在少年时期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呵护。
一起长大那些年里他们在在炎炎夏日的蝉鸣中打闹，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嬉戏，樊星就在那些重复的岁月中无声地爱着李聿庭，直到成年后才渐渐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扣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罐里，永远无法穿过屏障走近他心里。
能照到那道光已经是恩赐，不能奢求更多了……
樊星垂下头，额角、脸颊上的水珠一滴一滴滑到下巴紧紧相拥，又因无力承受彼此的重量，仅仅享受了片刻温暖就四散奔逃，落进了黑暗的深渊。
滴答，滴答。
横陈在渊底的记忆不断被水珠敲打，永无安宁。
十岁那年暑假，稚嫩的孩童一心期待大哥哥的陪伴，一尘不染，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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