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城中村,先前用来制作假茅台的那座自建房前,此刻正停着三辆改装成冷藏车的轻卡。
十几个全身上下包裹严实的黑衣人在警方全部撤离现场以后,趁着月色,驾车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们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耐心在车里等着,像一群等待时机的狼。
宁术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正密切关注这边的状况。
她身旁坐着一个技术员,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三块屏幕,十指在键盘上不断翻飞跳跃,快得仿佛只留下残影。
技术员在攻击警方的监控系统,试图让其立即瘫痪,方便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一脸严肃的技术员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长发,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轻声对宁术说了一句:“可以了,我们有50分钟,在此期间我会替换所有的监控内容。”
宁术听完,这才满意的拿起对讲机,朝自建房前的众人下达指令。
“开始行动吧,记住,40分钟以后,务必要挖出所有的货,带着这些货撤离现场。”
黑衣人们一收到宁术指令,立刻就动了,纷纷下车,朝自建房跑去,撕掉门上的封条,不一会儿就进入了内部。
他们撬开了自建房中央里的水泥地皮,一下又一下往下挖着,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不一会儿,被藏在地底的翡翠和玉器就在他们的努力下显露了真容。
由于时间有限,一行人只得一边不知疲倦的往下挖,一边将显露出来的翡翠往外面停着的轻卡上运。
他们之间的秩序井然,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40分钟一到,宁术率先驾车离开,身后的三辆载满翡翠的轻卡紧紧跟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满地的狼藉,凌乱的脚印以及凭空出现的大土坑赫然在目,如同丑陋的疤痕,凭空出现在警方的脸上。
3个小时以后,天已经快亮了。
江津警方察觉到不对,率先赶到城中村,并且立即封锁了现场。
陈澜不久前请了假,要来江津这边办点事,所以并没有回江苑。
他收到消息以后,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赶往城中村的案发现场。
可惜,等他到的时候,江津警方已经提取完了现场遗留物和指纹,正在对周围的居民进行排查。
负责收集物证的专业人员正快速往回撤,由于不知道他是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特意出声提醒他站远点,别来捣乱。
他没解释,也没出手帮忙,只是自觉的站到警戒线以外,冷眼观察着被弄得一片狼藉的现场。
在他看来,江津警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仅没有第一时间保护作案现场,竟然还在采集完物证以后破坏现场,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装备精良的警察围成一圈,守在自建房周围,但也仅仅守着只是不让人靠近,除了刚才那两个不知轻重的刑侦调查员以外,再也没人能够进出那栋自建房。
陈澜一直保持沉默,不动声色的观察江津警方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走到自己面前赶他走。
看着眼前一直在做无用功的警察,他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等意识到自己想的到底是什么以后,他突然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井就被噩梦惊醒了。
他的脸上全是冷汗,甚至打湿了额前的短发,身体也在细微颤抖,像是一只受到过度惊吓的猫,浑身的猫都竖起来了。
他刚想翻身,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只得放弃翻身这一想法。
醒来的那一刻,他茫然的看向陌生的四周,没有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后,他顿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季未,我想喝水……”他像往常一样呼喊季未的名字,以为这次也会像以前一样,有人会倒好了水,轻轻放进他的手里。
过了好久,他都没有等到回应。
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一切都悄无声息,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柳井皱着眉,疑惑为什么没人回应他的请求。
这会儿应该有人在他身旁守着才对,房间里的灯也不可能尽数关掉,总得留下一盏来,方便房间里守着他的人走动……
一想到这里,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离开季未的家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下意识说出的那个名字,柳井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就连本该柔和下来的目光,这会儿也慢慢变得冰冷麻木。
他吃力的将完好的右手探向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了。
屏幕刚对上他的脸,突然,手机自动补光,亮起的刺目白光,差点闪瞎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本来就酸涩沉重,这会儿被刺目的白光一照,立马被刺激得流出了眼泪,人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揉了揉难受的眼睛,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面显示,现在是凌晨5点01分。
一看时间还早,柳井索性重新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想着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柳井再次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越想睡着,脑子却越清醒,像是和他对着干一样,不禁睡意全无,甚至脑海中还不断涌现刚才梦里的场景。
黑暗中,柳井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心想,现在大概是睡不成的了,起来的话又太早,会打扰到主人家的,不如就这样躺着,直到天亮。
他艰难的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受伤的左手搭在腰上,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天花板上,神情落寞,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此刻终于得空,他这才冷静下来,细细揣摩起了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试图再次洗脑,他这么做是对的,也没欠任何人的。
他试图从记忆里找到能让他的怨恨变得理所应当的证据,可思来想去却发现,一切能让他为之动容的答案都偏向季未,而自己,才是那个最蛮不讲理的恶人。
他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脑中却不断闪过他与季未相处的片段。
话说回来,他又何尝不感激季未。
柳家彻底落败以后,程景与柳衍双双入狱,要不是自己那时候在国外,说不定也会被波及。
狐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他也懂,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连自己的至亲都不肯朝他家伸出援手,甚至不惜和他们家断绝关系,就为了划清界限。
走投无路之际,他想到了季未。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季未与自己的母亲程景有过节,也知道他们恨不得让对方消失,但他还是去找季未了。
接近季未以后,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希望季未能够因此网开一面,要是能少些为难与厌恶,那就更好不过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也知道季未的耐心总会耗尽。
季未身边的人比如阿芷和昊宇,他们都是曾经长青公馆的人,看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可相处了这么久,他们不仅没有过多为难自己,相反,还一直把自己当成自己人看待,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甚至还主动施手搭救……
要不是看在季未的面子上,他可不信睚眦必报的两人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就连那天在平山县的小诊所里,透过狭小的窗户,他看到季未在他的房门前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肯离去。
就连他重伤进医院的那次,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说要接他走,带他摆脱困境。
他本来是不想走的,谁知那人竟然告诉他季未来接他了,还说他要是不信,可以打开窗户往下看。
他拉开窗帘往下一看,果然发现了季未的身影。
仔细想来,似乎只要是与自己有关的事,季未总是最先赶到他身旁的。
他并不蠢,单凭昊宇对自己那阴晴不定的态度以及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能猜到,白家和赵家一直在朝季未施压。
他一直以为,季未总有受不了的一天,等他真的厌烦了,就会把自己打发走。
说到底,他也是一个敢想不敢做的胆小鬼。
一想到只要离开季未的庇护,白家和赵家就会如同恶鬼一般扑上来,直到把他蚕食得连渣都不剩,他就怂了,连离开也不敢想了,只是一昧的欺骗自己,季未总有一天会厌烦的,他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
……
黑暗里,柳井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试图隔绝一切他不想深究的事实。可真相就是这样,你越是害怕躲避,它越是穷追不舍,直到你舍下自尊去接纳,去崩溃。
是啊,季未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
除了一应俱全的医疗器具,就连他的各种日常用品,包括衣服配饰,全是根据他以前的喜好来准备的。
他待在季未家,永远有人关心呵护,永远有人关注和在意,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就连饭点不想吃饭,也会有人劝着哄着吃几口。
这种刻意的呵护,让他有了回家的感觉。
无数次他在半夜醒来,都能在床边发现季未的身影。
他总会闭上眼睛装睡,但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落在身旁的季未身上,就连什么时候季未的余光扫过来了,他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以至于自己最后老是面红耳赤的假装自己刚醒,再小心翼翼的观察季未的反应。
季未每次都会克制的把视线挪开,但笑不语,礼貌的附和,尽量把他说的谎话都圆回来。
季未给的爱太明显了,以至于他闭上眼睛不去看,也能从周围感受得到。
那天晚上突发的意外,真的全是季未的错吗?其实也不尽然,他自己也有问题。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濒临失控的季未突然停下了撕扯他衣服的动作,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怔怔的看向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眼睛里一片血红,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感。
他明明很想继续下去,却偏偏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甚至还想从他的身上下来。
那一瞬间,其实柳井自己也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即使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季未,甚至骂他恶心,他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越过雷池半步,像是一直在顾及他的感受,就像之前他不让所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提起他与母亲程景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样。
……
他没有告诉他,其实他也动摇了,所以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他放弃了挣扎,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任谁看了他的这幅样子,都会立即明白,柳井这是默许的意思。
是的,本来可以轻松避免这场闹剧的,但柳井还是选择做出无谓的牺牲,一切只是因为他愿意。
那一瞬间的妥协是为了弥补吗?还是为了偿还?他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只知道自己想那样做,就顺着自己心意来了。
事后想想,他才觉得自己荒唐,竟然舍弃了这么多年的自尊,和一个男人鬼混。
他觉得气不过,心里像憋了一团火一样难受,但又找不到任何借口,只好乱砸东西来发泄自己心里的怒火。
他毁掉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但并不觉得痛快,相反心里越来越难受。
冥冥之中,他打开了季未没来得及关的保险柜,看到了一本老旧的厚重记事本。
鬼使神差,他在拿出打火机之前,翻开那本记事本,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
就是这一眼,让他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不死心的继续往后翻。
不出意外,这上面几乎记载了自己的一切。
他不敢相信,猛的抓起记事本,想把它从保险柜里拽出来,方便自己看个清楚。
他没注意里面夹着照片,以至于倒转记事本的时候,里面的照片纷纷扬扬的落了出来,洒了一地。
柳井的视线顿时被这些照片吸引住了。
他一张一张的捡起来看,不出意外,这些都是自己这些年来的照片。
他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惊恐的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记事本。
等反应过来,他这才连忙收拾地上的照片,把它们胡乱塞回记事本里,像扔一个烫手山芋一样,赶忙把记事本塞回保险柜,随即慌不择路的跑出去了。
自从看了那些东西以后,他的心情再也不能平复了。
各种矛盾而又复杂的心情交杂在一起,让他剪不断,理还乱,只得借助尼古丁来保持清醒。
他自觉配不上季未的付出,这会儿自尊心又不断作祟,让他再次陷入迷茫。
他讨厌自己内心的矛盾和挣扎,讨厌自己无法做出决定,更讨厌自己总是被情绪左右。
同时,他也讨厌突然让他感到不快的季未。
明明他又不欠自己什么,偏偏要一次又一次的为他无私付出,明明他根本就没说自己需要!
这种厌恶的情绪在他的心中逐渐积累,让他变得更加暴躁和易怒。
烟抽完了,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上半分,反而感到无比的痛苦和困惑。
他觉得非常羞愧,同时也觉得非常难堪。
复杂的情绪支配下,他开始自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等到身上布满伤痕,他这才满意的停下了。
由于血一直流个不停,他觉得碍眼,直接打开了花洒,任由流水不断侵蚀血迹。
直到伤口都泛白了,几乎流不出血了,他这才住手。
一个小细节:季未翻记事本的时候就知道柳井已经看过了,因为每一张照片都有对应的位置。他以为柳井知道这些以后还想要离开,是真的厌恶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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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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