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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晨光熹微,透过七孔八洞的隙口,倾泄进昏暗狭小杂乱的柴房。

地上的小人被白光刺醒,艰难的抬手挡住眼前如细尘的光束,却见灰尘粒子在光影中漂浮。

这是虞蝉衣被关的第三日。

她滴水未进,本就羸弱的身子更瘦骨嶙峋,满面尘土,白唇皲裂,神叨:“水……我要水。”

黑屋霎时被白光占据,来人身量不高,逆光打量虞蝉衣,“哟,虞蝉衣,还没死啊?”

天真无邪的童音刺破她耳膜,可话语却与天真无邪背地相驰。

“我命硬,自然得活着。”她扯着快要冒烟的嗓子一字一句的说。

“信儿,别没大没小的,她好歹是你姐姐,温书去。”

妇人语气嗔怪,可面上挂着浅笑,半分无责怪之意。

虞信没立刻走开,反手冲虞蝉衣做鬼脸,好似不解气,捏出新弹弓,对虞蝉衣比划了一番:“扫把星,迟早有一天将你扫地出门!”

妇人将水和馒头置于她眼前,“蝉儿,母亲见你这样也心疼不已。”

妇人嫌弃的扶起虞蝉衣,喂她喝水,“来,喝点水,等会去洗洗,女儿家始终要干净清爽些才好。”

虞蝉衣没拒绝,眼中全是戒备。

妇人捏出一方巾帕帮她擦着脸,“蝉儿,娘亲在镇上为你寻了一份工,月钱两贯,虽说少了些,可供养你已是绰绰有余。”

妇人自顾自说,喜色不言于表。

虞蝉衣轻微的点了点头,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深。

“等会收拾收拾,明日母亲就送你去。”妇人亲昵的摸她的头,感叹道:“岁月不饶人啊!我女蝉衣也到能自己更生的年纪了。”

字字真情流露,可虞蝉衣她不信。

她不信妇人改性。

若妇人对她真的有母爱,当初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把她关在杂货堆的柴房里,不给一点吃喝。

当天虞蝉衣难得的能与他们一家人坐上桌吃饭,她心里甚至以为这家人是受了什么教化或是吃错了什么药,改性了!

虞蝉衣睡柴房因为身下的稻草单薄,地上硌得慌,未曾深睡,柴房处处都是破洞,月光总是强得不行。

夜深时,她被屋外的亮光照醒,那光不是莹白的月光,而是燃烧烈烈的火把子,说话声音不大,像在密谋什么坏事。

虞蝉衣不敢大意,趴在柴房角落缩着听,声音小,但是却被摇曳的冷风吐字清楚的带到她的耳中。

"哎,五爷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不是定了明日吗?"

妇人披着外袍,在门外同他们交谈,火光闪烁在她谄媚的脸上,如吃人喝血的鬼怪吓人。

手上捏着棍子的,脸上全是毛的男子抢先开口:“哎,最近风声紧,得趁夜里才好行动。”

另外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人呢?在哪呢?我们可要先验货!”

妇人没法,老汉也出来,领着他们往柴房走去,“这呢,现在估计正睡得整香呢!”

两人凑在上面的小两口盯着虞蝉衣瞧,虞蝉衣一瞧他们往柴房走来,就瞬时躺下装睡,她不敢动分毫,直到眼前的光晕消失,脚步声走远,她才起身趴在门口偷听。

她才缓慢的反应过来,母亲今日拉着她说的全是假话,这家人就是想卖了她。

“啧啧,王婆子,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啊!货不对版啊?”,胖子先声质问。

妇人脸上挂着歉意,生若蚊呐,“那五爷意下如何呢?”

“这货不值十五两,顶多十两,还成不成?”

老汉极力吹嘘。

“这孩子只是瞧着瘦弱,其实能干的很,当个粗使丫头绰绰有余,吃的少,能干得很。”

“成不成在我,值不值也在我,你若要再争执,这笔不做也成。”

胖子面色不善,语气不耐,他最讨厌贪婪无度,得寸进尺之人。

妇人推了推老汉,扯着笑脸:“行,就按五爷所说,十两,就十两。”

虞蝉衣怔愣的坐在地上,听着他们对于买卖自己的讨价还价,她冷哼一声,埋怨世道不公,父母食孩子成了天经地义。

她擦去眼泪,为原身不值,更为自己处境担忧。

这是人牙子,若是真跟他们走了,自己的的未来可就毁于一旦。

她蹲在柴房门口守着,想寻找一个逃跑的时机。

她脑子无比清晰,她必须逃离这吃人的地方。

妇人和老汉送走那两人,往屋里走去,说着可要看好虞蝉衣,不然等天蒙蒙亮,人却都不见了,要如何交代。

妇人和老汉两人轮流看在柴房的虞蝉衣。

在柴屋里坐立难安的虞蝉衣一直未有机会,她翻遍了柴房,未见有别的门可以出去,她本想趁老汉睡衣沉时从柴房溜出去。

可妇人已起身与老汉轮岗。

她自觉自己的气劲应能与妇人抗衡,她揣度老汉入睡的时间点,推开柴房的门出去了。

柴房门刚开个小缝,妇人闻声警觉的往门口看,接着就是虞蝉衣整个身子都探出柴房。

“蝉衣啊!天还未亮,这个点起来做什么?”妇人皮笑肉不笑盯着她,她内心被盯得发毛。

她故作镇静:“母亲,我起夜,想去如厕,您怎么在这?”

妇人戒备的盯着虞蝉衣,“最近总有扒手扒拉家里的鸡,这不得在这守着,你快去,去完回来接着睡,你明日可就要上工了!”

虞蝉衣点头,往茅厕走去,却发现妇人已跟上来,她疑惑的瞧着妇人。

“半夜三更,你一个人娘亲不放心,快去,娘在外等你。”

虞蝉衣苦笑,这是在关心我吗?

这不妥妥的监视吗?

虞蝉衣进了茅厕,磨蹭了许久,仍未寻到逃跑之路。

外面的妇人时不时就要喊她一声,生怕她溜走。

她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妇人上前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往她身上披,说什么夜寒,不要着凉,免得染上风寒。

虞蝉衣尝试脱离妇人的手,妇人见她乖顺,也不再拥着她。

她霎时往院外狂奔,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唯一逃跑的机会。

妇人冲屋里喊了一嗓子,她跟着追出去,老汉一骨碌窜出来,追着母女两人去。

虞蝉衣一晚上心惊肉跳,处于极度紧张中,在狂奔中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快要跃出胸腔的心脏跳动声。

她年纪小,身子骨弱,跑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身后的妇人步步紧逼,仅几步之遥。

虞蝉衣的手脚全被束缚住,她哀求:“母亲、父亲,求求您们,不要把我卖掉,我能干的很,我挣钱来给你们花,求求您们了!”

虞蝉衣敢说自己活了二十六年,从未这么狼狈过!

鼻涕眼泪混在脸上,声音喊得嘶哑,她已经没头绪了,故而选择这下下策。

妇人与老汉对她的求饶无半分动容,还劝她跟着他们走,她能过上好日子,让她安安分分的等着明早人来接她。

虞信被她的哀嚎吵醒,面上带着笑意,"哟,扫把星要滚啦!"

他手脚并用的绕着虞蝉衣蹦跶,手上还十分赞同的拍着,像甩掉一个无用沉重的包袱那样欢快。

妇人沉脸将虞蝉衣丢进柴房,还上了锁。

虞蝉衣心灰意冷的靠在柴堆上,绝望快要将她湮灭,她的前世才过了短短二十六年就结束,今世不会连几个月都活不到吧!

她眼角噙泪,她在这边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哭,可现在委屈汝涨潮的海水,一阵比一阵更猛烈的拍打她。

她不愿接受这样的境况,可她无力改变。

天蒙蒙亮时,那两人如约而至。

虞蝉衣被从柴房拖出来,脸色如即将病死的人一样惨白,胖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脸,见她眼神呆滞,呆若木鸡,“这人不会得了重病吧!”

妇人过去解了绳子,对着她苍白的脸揉搓,整个过程,虞蝉衣如一个没知觉没感应的人偶。

脸上有搓红的血色,“五爷,她没事的,她可能昨夜没休息好!”

两人脸色不好,将银钱丢给了妇人,就带着虞蝉衣出了院门。

胖子见她状态不好,将自己的水袋递给她,他可不愿买个死人回去,这可不得亏死。

虞蝉衣没接,被胖子强行灌了几口,缠绵细密的窒息感充斥在她大脑,她苦苦挣扎,咳了半天。

虞蝉衣,到这你就要认命了吗?

她重复不断地问她自己,是不是就要如此放弃,接受这可笑的命运?

她脑子疼痛,嘴唇不断颤抖,咬唇咕哝:“不……不……我不要!”

虞蝉衣如梦初醒,缓了一会,精气神与方才判若两人,两人拍着她的肩膀,欣慰的笑笑。

她一夜神经高度紧绷,在他们停顿下来修整时,她还是绷不住了,意识昏沉,靠在树干上昏睡过去。

虞婵衣是被人晃醒的,她扭了脖子缓解酸疼,眼前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脸上挂着剔透的泪珠,衣着华贵,与其余的三四个人格格不入,光洁的脸蛋上挂着几滴清泪,贼像大家闺秀。

她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安慰她:“没事的啊,别怕……”

“自己都顾不上,还假惺惺的安慰人,可真会装。”

头发乱成一团,身上破烂不堪,撅着的嘴的小女孩开口嘲讽。

哼,这小孩可真让人生气,算了我可是一个五爷,同她斤斤计较显得我气量小了。

车内颠簸,外面的光景全被黑布蒙住,虞蝉衣清楚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若是真的到了贼窝里面,逃出来的机会渺茫。

车轱辘声消失,昨夜她见到的那个胖子掀开帘子,驱赶她们:“下来。”

见人磨磨唧唧,他直接上来将人拖起来往车外推,虞蝉衣积极配合,在角落里站起来等着,“哟,小妮子还挺乖的,早这样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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