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寺规模宏大,高僧辈出,但无人知晓它修建于何时,唯有天竺僧人东游时留下的踪迹印证着它百年的历史。众所周知,佛寺一般选择隐于山林,大慈寺却不同,它位于繁华闹市之间,方便百姓往来。
张建成看着寺内参天的古木以及雄伟庄严殿宇感叹道:“果然是百年古寺。这庙宇气魄恢弘,庄严肃穆。若是鹤拓也能有这样的庙宇就好了。”
“会有那一天的。大慈寺兴盛于前朝,是一代又一代僧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只要我们努力,这样恢宏的建筑也会出现在鹤拓的土地上。”
益州的春日很温暖,寺庙之中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大慈寺本就是名寺,与百姓的往来比较密切,而且寺中的道远法师德高望重,前来求问的人络绎不绝。”蒙元玖看着佛像,低声道:“马上就是浴佛节了,寺中正是忙碌的时候,若是人烟稀少才奇怪。”
张予安问她:“那你这次来见的人就是道远法师吗?”
蒙元玖摇头。“道远法师和师父截然不同。师父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所以他的朋友是道远法师的师弟道觉法师。”还没走到正殿,一位僧人就走到了她们面前。她轻合手掌,问候道:“英志师父,我们又见面了。”
“檀越。”一身朴素的僧袍,对方同样双手合十回礼。“道觉师叔在菩提院等候。”
道谢后她转身看着众人,正想着怎么安排,就听到张予安的声音。“阿弥,寺中风景不错,而且我又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正想多看一看呢。你不用管我们,去忙你的。”她凑近低声道:“我还想和兄长多待一会儿。”
英志也在此刻开口:“我寺风景的确不错。小僧正好要去说法堂,诸位若是对佛法感兴趣,可以随小僧一起过去。”
蒙元玖神色复杂,转而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表情,无奈摇头。“……你们自己决定吧。”
“那就有劳英志师父带路了。”张建成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蒙元玖收回视线向菩提院走去。八角亭静静矗立在庭院中,见证着寺庙的沧桑变化。里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他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
“阿弥陀佛,短短数月,郡主又变得不一样了。”
“数月不见,师父却未曾改变。”
道觉法师递来一盏茶,微笑道:“此言差矣,贫僧每日都在变化,早已不是昨日的我了。”
每次听到这种云里雾里的话,蒙元玖就觉得头疼,她立马转移话题:“我修行浅薄,还看不出法师的改变。不过您还是唤我阿弥吧,师父不会称我为郡主的。这是他出发前让我交给你的,他亲手所画。”
“马上就是浴佛节了,这幅画来得正好。”道觉将石桌上的盒子推了过去。“这个给你。”
蒙元玖盯着面前的锦盒,疑惑道:“这里面就是法师要给我的良策?”
“见血封喉是景陇国特有的树木,你虽然中过此毒,但从未见过它的样子,而我,我曾来自那里。”他将手放在盒子上,叹道:“这里装的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难怪您和师父才见过几面,就成为了挚友。”蒙元玖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幽怨。“而且,您的佛法想必是又精进了,说的话更加不清不楚了。”
道觉轻捻佛珠,回道:“即便如此,你还是明白了。”
蒙元玖起身道谢:“是,多谢道觉法师的指点。我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
道觉回礼:“世上一切自有因果,郡主客气了。贫僧送您。”
两人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有钟声响起,一连八十声。
“这是寺院新铸的钟。不过击钟一声,便要施金一两。这位施主许是不知,竟连扣如此!”
道觉“贴心”的解释让蒙元玖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在扣钟,便邀请道觉一同前去,不想他竟拒绝了。“贫僧还未尽之事,郡主可自行前去。鹤拓的使团是寺中最后接待的客人,想来应该是您的朋友。看来,又是一位与我佛有缘之人!”
蒙元玖本来还兴致勃勃,闻言愣了一下,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道觉法师,请慎言!你既然知道他是我鹤拓的人,也应该明白作为使者必定是重臣,是万万不能与佛有缘的。”
“实言而已。”
“您的实言只我一人知晓即可,最好不要传到我父兄耳中。鹤拓不会忘记您所做的一切,有劳您费心,我现告辞了。”
蒙元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哼!”
张建成被“解救”出来后,一脸的不好意思。
“好好在说法堂待着不好吗,阿兄你非要出来乱逛。”张予安在一旁抱怨。“好在阿弥及时赶到,不然看你怎么办?”
“要是没办法,就把他留在这里,我们直接原路返回。”
等到二人指责完,张建成才开口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你最好是。”
次日,益州阳光明媚,可她们却要在这里分别了。
“阿兄……”张予安强忍泪水:“我会照顾好阿弥,也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担心。还有,记得照顾好自己。”
张建成哭笑不得,他抬手擦掉张予安眼角的泪,安慰道:“春日风大,怎么还哭了?虽然这是你第一次离开鹤拓,但这不是永别,我们还会再见的。”他转头望向蒙元玖,沉默许久,最后只是说了一句:“阿弥,再会。”
蒙元玖点头回道:“珍重。”
张建成翻身上马,离开前又看了她们一眼,呼啸着疾驰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二人望着道路尽头,心中涌上一股浓浓的忧伤。
“阿弥,你说日子怎么像流水似的。明明昨日我还在为看到大慈寺而感到兴奋,可现在我看着兄长离开的背影,感到无比悲伤。”张予安望着眼前早就空无一人的场地,情绪十分低落。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蒙元玖上前抱住她,轻声道:“阿婉,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不要难过,我们是为了鹤拓,也是为了自己在努力。”
张予安紧紧抱住她,点头回应。
“我们回去吧。”春日的暖阳笼罩着林木,蒙元玖忽然想起她来益州的第一天,那时也是同样的阳光。只是暖阳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了。“今天真是一个适合送别的日子。”
今天的确是一个适合送别的日子。
灞陵桥畔,送客至此,折柳为别。
桥边的长亭中,柳清平和裴长简来为自己的朋友饯行。其中有一少年身着锦袍,风姿秀逸。只是在这样的春日里,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实在是奇怪。他开口打破沉默:“这冰玉酒我珍藏了许多年,若对面坐的不是你们,我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对方闻言,十分“感动”。“真是我们的荣幸。明明是为你们饯行,却让您拿出了珍藏的美酒,我们实在是过意不去。”
崔成之摆摆手,倒是不以为意,毕竟这一坛酒是无法与他们的交情相比的。平日里他也会收到大家的礼物,比如柳清平的檀木和裴长简的琼花露,所以这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崔郎君突如其来的大方……啧啧”裴长简拿起酒坛看了看,问道:“成之,这冰玉酒比起琼花露,如何?”
“不相上下。”崔成之毫不犹豫。“扬州的琼花露闻名青苍,可这冰玉酒也是我精心酿制而成。”
柳清平低头轻嗅,笑道:“果然是好酒。若是为了这样的酒,我就是往崔府送再多的檀木都是值得的。”
“请!”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少年高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长亭渐渐染上日光,分别近在眼前。不过他们正值年少,外出游玩更是常事,因此也就少了几分离愁别绪。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各位珍重!”
“拨雪寻春,与君共话。夏日再会!”萧景和等人解开缰绳,随后翻身上马,沿着树荫夹道的小路,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
初春本就萧瑟,又逢离别,日落之后则显得更加凄凉了。此行只为送别,他们离开后,柳清平就和裴长简结伴回城。没想到才进城,就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罗浮。
“长安即将落日,你却要在此时出城?”
罗浮苦笑道:“冬日才过,长安城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我总是抽不出身来。只是那边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我若不去,那批货就要让给别人了。”
裴长简指了指天空,催促道:“这做生意就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如果你现在还不走,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告辞。”罗浮反应过来,没再停留,带着无奈的表情朝城外走去。
独特的环境造就了独特的风土人情,景陇国与鹤拓相邻,疆域极其辽阔。
这是段时晏第七次来到这里了。
“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地方,真是没新意。”他径直走到一家茶摊前坐了下来,无奈极了。“怎么不在草庐待着?”
对方看着被抢走的茶盏,只好又重新倒了一杯。“听闻小师妹要让段伯父拆了我的草庐,我害怕的不行,所以自己提前动手了。”
二人闲聊了几句,言归正传。
“怎么样,赵神医,见血封喉的事情有眉目了吗?”段时晏目不斜视,乍一看还以为他在和街道上的百姓说话。
赵云同觉得好笑,却也知晓此事的重要性,于是放低声音回道:“当然。不过这里不适合说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见血封喉最正式的名字叫做箭毒木,这是因为它的汁液洁白,却奇毒无比,百姓经常将它与马钱子混合作为箭毒使用,因此得名。树液一旦接触伤口进入体内,就可以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液凝固,心跳停止,最快一刻钟,最慢也不过一个时辰就会窒息死亡。当地百姓有一种说法,叫做“七上八下九倒地”。动物中毒症状与人相似。
景陇王室喜爱狩猎,所以专门派人管理此事。
“回春堂。”段时晏抬头看着牌匾,奇怪极了。“这名字竟然在景陇国也适用。”
赵云同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笑了。“这是我起的。当时希礼曜问我的意见,我只想起来这一个名字,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们真的用了。”
“不过这间店铺的占地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回春堂都要大。”段时晏调侃道:“最有权势的三王子都能听你的意见,难怪赵神医喜欢来景陇国昂。”
“别再胡言乱语了,机缘巧合下帮过他一个忙。”段时晏无奈摇头。“回春堂是希礼曜的产业,是景陇国最大的药铺,百姓在这里可以买到所有需要的药材。”
走进去之后,果然名不虚传。
“赵郎君,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有劳。”赵云同微微颔首,带着段时晏一同前去。
希礼曜果然等候多时。“我还要有几件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你们要的东西在这里,看完之后可不能拿走。”他指指桌子,朝两人点点头就离开了。
目送他离开后,段时晏问道:“他这么信任你?你救过他的命?”
赵云同无奈道:“是救过他妹妹的命。而且,回春堂有见血封喉也不是什么秘密,不仅景陇国的人知晓,其他国也都知道。”
“见血封喉是剧毒,为何景陇国不加以管制,反而进行买卖呢?”
“是剧毒,可是对于喜爱狩猎的人来说,这是再好不用不过的一种工具了。”赵云同解释道:“只需一点,就可以让体型庞大的猎物倒下,省去了多少人力物力。”
段时晏并不赞同,如此一来,狩猎还能有什么乐趣。
“有些人需要展示自己的强大,那么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赵云同又道:“见血封喉属于大自然,你总不能剥夺它生长的自由吧。况且,它还是一味极好的药材,无论是治疗痢疾,还是解热都有着重要的作用。不能一言概之。”
“也对,万物苍生各有其用,总不能因为威胁到你的生命就不让它们活着。”段时晏低头看册子,全都是不认识的名字。
回春堂人来人往不方便,他们抄了一份,准备回去研究。
刚迈出门槛,段时晏迎面遇到一个人,他觉得非常熟悉。
“没卢尚明。”赵云同望去,思索了一番:“希礼曜同我提过,说他们邀请了西弥使团来参加下月的桑勘比迈,这也是他离开的原因。景陇国还有许多独特的药材,会来回春堂也不奇怪,听闻,西弥赞普如今的身体不大好。而且,方才的名字里并没有西弥人。”
“西弥人喜欢狩猎吗?”
赵云同不解,但还是点头。接着又听到他问:“西弥和景陇的关系如何?”
“两国相邻,关系尚可。”说到这里,赵云同也懂了。“你怀疑这是障眼法?”
“我不确定。”段时晏道:“不过出发前所有人都提醒我要注意西弥。就算西弥贵族不愿借助见血封喉,但是寻常人家呢?上面有青苍人,景陇人,骠国人,就连最北面的海右人都有,可就是没有最近的西弥人,很值得怀疑。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怀疑。”
“你的怀疑很有道理。对了”赵云同看向段时晏,问道:“阿弥近来可好?”
段时晏笑道:“她能有什么不好,都要拆你的草庐了。”
“随她拆。”赵云同算了算日子,“我们在景陇等待半个月,拿到红背竹竿草后就出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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