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东张西望,终于看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她抬手挥了挥。
“自从阿榆去世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算起来都有几个月了。桃花月马上要举办新的诗会了,所以想问一问你要不要去看。”
“诗会?我不一定去呢。”江绮回道:“不过我得先和你道歉,阿榆离世后接着就迎来了许多节日,一时之间我难以抽身,冷落了你。”
“正好我也是。”陆可冲她一笑:“但你为什么不去诗会啊?难道不喜欢赵先生了?”
江绮急忙否认:“当然不是。因为我打听到赵先生并不打算去参加诗会,所以就没了兴趣。说起来,你好像也很久没去诗会了吧,难道你不喜欢林先生了?是因为黄乐师回来了?”
“你说什么呢。”陆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拿出来一瓶药:“前几日去听讲学,偶然间得知赵先生身体虚弱,正好认识的人擅长此道,我便向她求了药。既然你能接触到赵先生,就转交给他吧。”
“这不好吧。坦白来说,我和先生并不熟悉,不过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而且,贸然送药……”
江绮点到为止,陆可却变了脸色,不悦道:“阿绮,你难道怀疑我?”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怀疑你呢。这是你的一片心意,为了让赵先生尽早恢复,但是我作为一个陌生人,实在不好这样做啊。”
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拿走了桌上的药瓶:“这是准备送给我的?”
“赵先生!”江绮和陆可同时起身,惊讶不已。
“嗯。”赵承真颔首:“为何两位娘子的神情如此奇怪?我今年二十有七,虽不是少年,但也非步履蹒跚的老者,自然会出现在城中的酒楼,药铺以及任何地方。”
“这……听闻近来您正在休养,所以没料到您会出现在这里。”
赵承真指了指自己的位置,解释道:“方才听到了我的名字,想要上前看看,正好遇到你二人正在说话,稍微有些激烈。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见他望向自己,陆可急忙点头。
“上好的三清丹,有心了。不知小友是从何处得到的?”
“我前往听学途中遇到一卖花女,她应该是蓝田县的百姓,所以对您的事情很了解,还向我推荐了此药,听说是陛下御用之药。”
“御用之药怎么会流入民间呢?”江绮疑惑道:“而且,这不是你专门寻来的吗?”
陆可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怕你不收嘛。陛下施恩,每个月都会分给百姓一批药。这一次的丹药陛下服用后身体强健了不少,大家抢的很厉害。”
江绮一脸怀疑:“真的有这么神奇?”
“嗯!”
“陛下最信赖的道士。”赵承真整理了一番,问道:“该不会这丹药是云雾先生炼制出来的吧?”
“正是!”陆可滔滔不绝:“云雾先生一入京就深得陛下信任,连带着他修行的东樵山名气也大了起来。”
赵承真微微一笑:“黄乐师的病愈后的第一次演奏就快开始了,小友如果现在不动身恐怕会错过。”
“先生怎知我要去看黄乐师?”
“这个时节的连翘花虽不稀有,却也不好寻。”赵承真解释道:“向明月的黄乐师喜爱此物在长安不是秘密,上元结束之后他就说自己身体已然大好,会在花朝节后重新为大家演奏。”
“不愧是博学的赵先生,见多识广,仅凭小小的连翘花就能猜到我接下来的行动。”
赵承真颔首:“黄乐师琴技高超,闲暇之余我也常去向明月放松心情。而且我和他交谈过,黄乐师是一个非常懂生活的人,除了乐器的事情,他在绘画上也颇有天赋。陆娘子眼光不错,黄乐师的确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那和赵先生相比呢?”陆可话一出口,就被江绮拽了拽衣角。“阿绮,赵先生心胸宽广,不会在意的。”
“你说的不错,毕竟这样的问题我遇到过很多次,只不过是比较的人一直再变。从前听到最多的名字是林范,和黄乐师相比还是第一次。我们两个人并不相同,各有长处,也各有缺点,因为我们都是人,不是完人。”
陆可笑了一下,然后行礼道:“赵先生不愧是赵先生,陆可受教了。时候不早了,我真的得去向明月了。”
“请便。”
“阿绮,你要和我一起吗?”
“府里还要事情,我就不去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陆可离开后,赵承真把药瓶交给江绮,叮嘱道:“把这个交给郡主。”
“先生……”
“交给郡主之后,她应该能明白。”
可是我不明白啊,江绮在心中暗暗道,但还是接了过来。
“陆可帮助的是林范?”
“先生怎么知道?”
赵承真笑了笑没回答,叮嘱她回去。江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蒙元玖接过药瓶,意味深长道:“赵先生让你把这个交给我,没说别的了?”
“没有。”江绮摇摇头,也是一脸不解。“这丹药是陆可托我转交给赵先生,据说是御用之药,特别难抢。”
“青苍帝本意是为了贫苦百姓,如今却得到了完全相反的结果。”蒙元玖打开瓶子,立刻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蓝药。”
不同于上次来到辋川草堂的悠闲,这一次蒙元玖心事重重。因为赵承真还在书院教学,小童就请她们在客堂等候。
“郡主,一直皱眉头可不好看。”何皎宽慰道:“赵先生既然让阿绮把药瓶交给你,就表明他察觉到了异常。我相信你们两个人一起,肯定可以找到真相。”
“真相其实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觉得麻烦是因为这涉及到了青苍帝,但是我们手中没有明确的证据。就算是有,我一个鹤拓的人怎么去拆穿呢。难道要我自己中毒把事情弄大吗,我可不想。”
何皎在一旁默默听着,提议道:“郡主不是和长安城几位郎君交好,或许可以把消息悄悄告知他们。”
“嗯……是个好主意,正好师兄说他们也在调查云雾。”
“客堂的风景可还入得了郡主的眼?”赵承真一袭蓝衣从外走来,坐在了蒙元玖对面。“你的动作倒是快。”
蒙元玖开门见山:“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丹药有异?”
赵承真吩咐小童送茶点过来,随后道:“我没有郡主那样灵敏的嗅觉,但是我是一名道士。九转金丹是我们常常炼制的丹药,有没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上次的丹药的确出自云雾之手,为何我们毫无察觉?”
“那就说明他感受到了威胁。”
“云雾真的有问题!”蒙元玖豪饮一盏茶,有气无力道:“人果然不能太闲,不然总会给自己找麻烦。先生,我现在该怎么办?”
赵承真让她先坐起来:“好歹也是一国王女,你这个样子若是让你出身世家的师父看到了,肯定要说个没完。”
“焦头烂额,谁还有心情理会这些。再说了,师父行事作风与世家完全不同,教导出来的徒弟自然别具一格。先生,赵先生,请您为我指点迷津。”
“你一个鹤拓的郡主竟比我一个青苍人还关心陛下的生死。”赵承真摇摇头,笑道:“何必忧心。陛下若是继续沉迷此道就证明他不是一个好的帝王,天下又如何能放心的交到他手中。云雾的手段很高明吗?非也。如此低劣的手段你一个远在宫外的人都能知道,陛下竟毫无察觉?”
“我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但是我不能去赌。青苍帝雄才大略,通过政变夺权,我相信他不会陷在这样的阴谋中。但是长生对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尤其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帝王,很容易忽略显而易见的漏洞。”蒙元玖叹气道:“青苍和鹤拓如今的关系十分紧密,我的确不希望两地出现任何变故,至少我身在长安期间,不要出现任何变化。”
赵承真点头表示理解。“我不了解云雾,所以在书院里打听了一下,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你可能想知道。”
据樊桐书院了解,云雾虽在循州东樵山修行,但他是鄂州人士,恰好鄂州有一座云雾山。
“这个命名方式很熟悉。”
“对了,郭榆不是郭崇一的亲生女儿,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光雾。”
话说到这里,没有一句是多余的。
“益州有一座山叫做光雾山……”
赵承真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静言幽谷底,长啸高山岑。急弦无懦响,亮节难为音。人生诚未易,曷云开此衿?眷我耿介怀,俯仰愧古今。”
“我曾经在房州的牢狱中听过这首诗。”
“陆机用《猛虎行》表明有志之士虽然心怀正义,但因为时势的困境难以保持高节。放弃高尚后选择出仕却也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真是进退两难啊。”赵承真似乎是在感慨:“人生本就是浮浮沉沉,有这样的心情倒也不奇怪。”
“先生……”
赵承真开口送客:“我已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全部告知,郡主莫要再问了。”
“可是,您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办。”
“因为你是院长的朋友,所以我才被允许告知。除此之外,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蒙元玖不再纠结,准备回去好好想想。“多谢先生,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应该的,毕竟他们已经威胁到了我的生命。”赵承真回以一笑,问道:“你可是要去东都看望卢公?”
“是,先生有事?”
赵承真起身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份帖子,请求道:“东都有一村名为水源,到时候请你替我走一趟,把这个交给一个叫做陈文嘉的孩子。”
“好,我记下了。”
二人才走出草堂,何皎就听到蒙元玖说让她去一趟国子监,给段时晏和赵云同送个信。
长安城偶有风起,一直吹到了郡主府。府里的侍从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客人准备菜肴,忙碌不已。
蒙元玖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犹豫了一瞬,还是请他们先用饭。
“多谢郡主款待。”崔成之优雅地擦嘴:“真没想到鹤拓的饭菜这么符合我们的口味,难不成我们上辈子是鹤拓人?”
“说不准呢。”蒙元玖微微一笑:“难得的休息之日却让你们奔波来此,真是不好意思。”
“反正我们闲着无事,家里也没有需要担心的事情,本来就打算和大家一起外出闲逛。”萧景安放下筷箸,轻声询问:“不过,郡主今日特意让时晏和云同把我们叫来是有事情要告知?”
蒙元玖挥挥手让人把饭菜撤下去,换上了新鲜的茶点。她在脑海中将这几日得来的消息粗略的整理了一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在查云雾。”
萧景安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惊讶,早在决定让赵云同把丹药带走的那一刻就知道她会发现,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提起。
“的确如此。我们从一位朋友口中得知云雾似乎正在进行一些可疑的行动,但是我们”萧景安无奈的笑了一下:“我们一直待在国子监,实在是没办法去寻找线索,此事便搁置了,迟迟没有解决。”
“郡主忽然说起云雾,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
静言幽谷底,长啸高山岑。高山是一个组织,不知道何时成立的组织,成员来自青苍不同地方,皆以家乡的高山为代号。他们隐藏身份,潜入到青苍各个角落,伺机而动。
郭榆本名桑虞,出生在益州光雾山下,父母恩爱,生活幸福。可惜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灾害让这一切化为泡影。年幼的桑虞求助无门,遇到了恰好来益州施粥的郭崇一。郭崇一不忍心看到年幼的孩子流落街头,将其收养带回了长安。之后郭崇一亲女因为意外不幸离世,郭家又一直没有出类拔萃的后代,所以郭崇一决定专心培养郭榆,准备把产业交到她手中。
“原来如此。郭榆当初决心赴死,大家都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至亲之人的离世,其实是因为她是高山的人。她知道总有一日事情会败露,所以甘心赴死想将一切都藏起来。”姚以钦自言自语:“没道理啊。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高山的确切消息,她怎么就确定自己会失败呢?”
“或许不是确信,而是因为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吧。”郑少虞叹道:“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在了,自己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而且,她的手上未必干净。”
蒙元玖没有接话,她轻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房州有一座齐岳山,鄂州还有一座云雾山,恰好是齐岳和云雾的出生地。”她讲话极其谨慎,生怕说出不该说的话。
“云雾是鄂州人,他不是岭南人?”崔成之反应过来:“难怪我们向清平打听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了解。不过高山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究竟要做什么。”
“先是钱,然后就是民,下一步他们很可能会对青苍的官员下手。”
姚以钦急道:“他们下一步不重要,我们要想办法把云雾的真实面目揭露出来告诉陛下才是最重要的吧?”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这个线索千真万确,但是我答应要替他保密,所以不能透露更多的事情。”蒙元玖真诚道:“至于办法,我的身份实在无法为你们提供更多帮助。云雾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所以他将丹药进行了调换,如果你们现在去青苍帝面前绝对不会成功。不过,只要能让他亲眼看到丹药有问题,或许就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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