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王见到青苍帝后如实禀告了云雾案情的进展,当然隐去了高山的存在。谁知他筋疲力尽的回到王府,就收到了噩耗。
“王爷,此事都是下官的失职。您明明已经叮嘱下官要多加注意狱吏,可是下官却只是简单过问了几句,所以才会酿成现在的后果。”
“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郯王心力交瘁,想到自己刚刚在青苍帝面前夸下海口,保证会将云雾背后之人查出来,转眼间就发生了变故,实在是令人无奈。“你把事情的经过再仔仔细细的和我说一遍。”
当日郯王察觉到一位狱吏面带伤痕,衣衫褴褛后,吩咐狱丞要多加关心。狱丞闻言没有太在意,询问了几句,狱吏说是因为家中琐事才造成了现在的情况,明日一定会收拾整齐。狱丞忙着回家,也就没有在意。谁知第二日来到牢狱一看,云雾竟然服毒自杀了。
狱吏根本不想挣扎,他自己找到狱丞坦白了一切。
“我们立刻去调查了他的生平,发现几日前他的妻女皆不幸离世,之后他就神思不宁,看管犯人时也常常心不在焉。云雾不知为何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用自己道士的身份许诺会让他在帮忙后在地下与妻女团聚。狱吏本就觉得或者无望,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然后他把带来毒药悄悄递给了云雾。”狱丞说完之后,又是认错道:“王爷,下官办事不力,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去弥补。圣人那里我自有分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看好道童,不要让他也折在你手中。”
狱丞离开之后,郯王没了心思继续处理公务,干脆直接到青苍帝面前请罪去了。
青苍帝闻言勃然大怒,不仅责罚了郯王,还免去了他大理寺卿一职。
“太子昏期将近,你就好好在府中为自己的事情做准备吧,朕已经决定让杨圭回京接替你了。”
“臣遵旨。”
郯王遍体鳞伤的回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王府的门槛快要被人踏破了。
其中以李木志来的最快。
“王爷,您的身体还好吧?”他急匆匆的走进来,手上还带着丰厚的礼品。“这是下官从岭南带回来的骨碎补,您用它入药,不出三日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区区小伤还不值得用到如此珍贵的药材,何况本王是习武之人,这不过是皮外之伤,倒是劳烦李中丞来这一趟了。”郯王对于李木志突如其来的好意保持着警惕,没有接受。
李木志愧疚道:“下官惭愧不已,若不是我贸然将云雾带回长安引荐给陛下,此后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李中丞对云雾了解多少呢?”
虽然已经不再是大理寺卿,但是郯王仍然记得自己未完成的职责,因此一见到李木志忽然想起来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知情者嘛。
“五年前,云雾因为报恩选择在东樵山修行,因为此山靠近苏罗村,那里有他的恩人。后来,恩人离世,他决定离开此地。下官听闻此事邀请他一起来到长安,他答应了,说是他恩人离世前的心愿就是希望看到陛下身体康健,青苍万世太平。”李木志苦笑道:“下官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云雾,毕竟他是要在陛下身边侍奉的,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谁知下官因他辉煌,却也因他败落。”
“李中丞不必自责。阿耶自有天佑,小人暗算不会得逞。”郯王宽慰了几句,又问道:“你就没有再去查一查他的恩人究竟是谁吗?”
“不瞒王爷,下官一方面希望此人可以为陛下调理身体,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借此回到长安,再者,苏罗村和东樵山附近的百姓都说云雾是一个好人,所以就迫不及待就带着他回来了。”
郯王微微失望,想着待会儿派人去告知杨圭让他好好查一查这位“恩人”的身份。
“不过,东樵山听着很陌生,而且,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值得他从襄州千里迢迢赶往岭南呢?”
“王爷有所不知,东樵山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罗浮山,是道士心中的洞天福地。因此,来到岭南之后,既能报恩,又能修行,岂不是一举两得?”
郯王恍然大悟:“原来是罗浮山,怪不得本王觉得熟悉又陌生。”
“下官回去之后可以给岭南去一封信,让他们好好问一问云雾的事情。只是路途遥远,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无妨,此事自由官员会去做,李中丞不必忧心。”
李木志叹气道:“下官心中难安,所以总想着去做一些事情弥补。太子殿下婚期将近,陛下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您处理,这一身的伤若不好好休养,恐怕到时候作为兄长,您就只能一身伤痕出现了。这骨碎补原也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现在交给您才正合适。”
郯王想着再拒绝的确不合适,于是也就收下了。
李木志告辞离开,走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汝阳郡王和信安郡王。
“都说商人逐利,照我看,官员也差不多。这消息才传出来,李中丞连礼都送完了。”
“论官职,两位王爷一位是鸿胪寺卿,一位是右卫郎将;论亲缘,我们皆为宗室之人,称郯王一声侄子也不过分。所以,为何你们来的,我就不行?”
眼看二人就要在王府门前吵起来,李璟急忙打圆场道:“李中丞此言在理,亲戚之间本就应该互相关心,此事若是传到圣人耳中,想必他会十分欣慰。看您步履匆匆,应该还有事情要处理吧?”
李木志急着回去,也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和他们纠缠,向李璟到了声谢,行礼离开了。
“明言叔父又何必与他争个长短?李中丞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偏偏圣人喜爱得很,云雾一事也只不过让他降了职。我们同在官场,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还是要留有余地。”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一见他就忍不住。”
李璟笑道:“这可不好。走吧,兄长还在等我们呢。”
郯王收到了阍者的通传,却迟迟不见人,当下就猜到可能是李明言和李木志又发生了争执,正想着出去劝解,就看到李璟和李明言走了进来。
“让我一个伤者等着,是不是不太妥啊?”
“我们刚才遇到了李中丞,多说了几句话。”
李明言忙着岔开话题:“不愧是年轻人,这都能起身了,不错不错。”
“李中丞可是带了珍贵的药材来看望我,你们二人却两手空空?”郯王顺着他的话接着道:“听闻叔父近日新得了几盏酒器,稀奇的很。本王虽然不喜饮酒,但是对于奇珍异宝还是很有兴趣的。”
“蓬莱盏,舞仙盏还有东溟样,样式新奇极了,我瞧着眼馋的很。可惜,叔父从不轻易拿出来,我只好多次登门了。”
“这可不行!”李明言果断拒绝,打消了两人的念头。“你昏期将近,到时候我自然有宝物送你。这点儿伤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圣人怎么会忍心让他们下重手。”
郯王假装遗憾的点点头,然后又望向李璟。
“阿弟我非常有诚意!”李璟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可是我特意询问了阿芷后,总结出来的窦阿姊喜欢的事物,准备为你的昏礼布置。”
“兰荪喜欢何物,你大可问我。”郯王略带“嫌弃”的接了过来:“不过看在你精心总结的份上,我就收下吧。”
李璟忽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所有的一切宫中自有安排,也不不知道能不能用上。我应该像叔父一样,早点为你准备贺礼才是。”
“这些年,我从你手中收到的东西还少吗?不过是一个心意,到时候你人在就好了。”
“正是。”李明言赞同。“传消息的侍从说的不清楚,你怎么让圣人如此动怒,就连大理寺卿的官职都被撤了。”
“云雾在牢狱里自杀了,阿耶觉得我办事不力,撤职很正常。不过他叮嘱我好好准备昏事,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吧。”
李璟吃惊道:“云雾自杀了?”
郯王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不过他对于撤职一事倒是乐得清闲。
“那这个案子岂不是又陷入了僵局?他们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这个云雾真是厉害,竟能在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说服狱吏替他办事。”
“不错。”李明言深以为然:“如果不是他急着行动,圣人和我们恐怕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话又说回来,这么聪明的人为何会急着动手呢?不仅是圣人,还有长安城里百姓,同时中毒,这也太引人注目了。”
“大理寺正在寻找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有人察觉到了他的计划。”郯王说着看向了李璟。
李璟忙道:“那不能是我。景安他们若是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也不对吧?云雾已经对圣人下毒了,难道还会怕其他人?”
“直接动手很容易被发现,而且还是在宫中。”郯王眼神一亮:“原来是在皇宫!不是景安。”
“是阿训?”李璟犹豫道:“之前我曾经看到他偷偷藏下云雾的一枚丹药,当时还以为他是想要带回去慢慢用,所以我就没有多问。”
郯王将自己现在知道的线索快速的整理了一遍,然后准备将它们全都交到杨圭手里。
“我现在不方便入宫。”
“我来。”李璟自告奋勇道:“近日宫中新来了一位乐师,叔父常常召我和阿耶入宫,等我见到阿训后,自然会问个清楚。”
“那就拜托你了。”
李木志走出入苑坊,又遇到了武信。对方看他面有不豫之色,调侃了几句。
“王爷宽厚,我们之间怎么会有龃龉,不过是刚才碰到李明言罢了。”
此话一出,武信就明白了,毕竟二人不和也不是秘密。“他好歹是一个郡王,如今又得陛下偏爱,何必和他争一时的口舌之快,等到日后再去论长短。难得遇见,一起去向明月饮一杯。”
“侍郎还没有看望郯王。”
“既然信安郡王来了。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我又何必前去惹人生厌。到时候好处没得到,反而让人在心中记一笔岂不是得不偿失?上次你送来的宝物惠妃和五皇子很喜欢,就当做是回礼了。”
云雾的死讯传到高山时,成嘉陵愣了一瞬:“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用安排人去营救他了,只需要解决掉林长乐就好了。”她沉思片刻,吩咐道:“青华回来之后,让她来见我。”
“是,锦屏使。”
可惜成嘉陵的计划在云雾死后变得更加难以实现了,大理寺加派人手看管此案唯一剩下的证人,所以高山刺杀的图谋失败了。
杨圭明白青苍帝对此案的重视,因此一接手立刻开始调查。再者,郯王派人送来了整理好的案情,他的行动便很顺畅。于是,杨圭决定再去见一见林长乐。
“你又是谁?”
“本官是大理寺卿杨圭。”
林长乐毫无反应:“我不认识。”身上的伤痕早已消失,但是他的脸色却比之前更苍白了。“之前你们就说,只要我能提供线索,就可以留先生一命。可是现在先生死了,你们大理寺答应我的没有做到。而且,我已经没有什么线索能告诉你们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你还这么年轻,竟完全不在意生死?”
“五年前我就该死了。”林长乐无所谓道:“我早失覆荫,先生就如同我的生父一样,现在能陪着他一起死,想想还不错。”
杨圭不赞同他的想法,虽然他是为了云雾一事,但是看到这么年轻的孩子竟然毫无生机,不免有几分生气。“生命很珍贵,云雾当时选择救你,难道是为了看到你现在想着求死吗?你本就是无辜被连累,待到事情了结之后,我们会放你出来,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云雾的死,的确是大理寺看管不力,可他也不无辜,这样的结局于他而言或许还是一种解脱,林长乐却不同。
“原来你们不杀我,那为什么不现在放了我?还不是觉得我知道先生的秘密。表里不一,你们这些官员才最可恶!”
“我们再可恶,也不会随意残害百姓的生命!云雾作为道士,以丹药下毒,让青苍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或许对你来说,云雾是救命恩人,但是对他们来说,云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我虽然不是道士,但是也知道他们追求长生不老,既然人已死,再多的事情又有什么用?”林长乐冷笑道:“杀又不杀,放又不放,随便你们吧,反正我这条命就在这里。至于你们是不是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那我只能劝诸位死心吧。”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杨圭无奈极了,只好先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狱丞好好看管这里。
林长乐面对着牢狱的墙壁,默默流泪。一方面他想到了离世的云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杨圭刚才的话。
当初孟温礼来劝他的时候,林长乐很快就动摇了。因为其实他很怕死,虽然现在的他又一无所有了。这些天,他陆陆续续听到了云雾的所作所为,感到很害怕。每天晚上他似乎都能听到死去的百姓的哭声,看到血流成河。林长乐不知道云雾为什么要作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了。
继续活着,他还能坦然的活着吗?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他也想为无辜的百姓找到真相,可他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了大理寺。
林长乐早就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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