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有会,才又道:“……郎中的记忆被抹去了,他一会发现虫卵不见,必然会找幕后的黑手再去要,我还需得暗中盯紧了他。”
允鹤挥手:“那你去吧,我去看纳辛就好。”
晁风:“……”许久,面无表情,“你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允鹤理所当然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为何要见外。就像现在,你蹭了我的护体神光,还不是照样泰然自若。”
晁风默然走远了一步:“……我时常觉得奇怪,你哪里听来这许多民间俗语,又总结出这些歪理。”
允鹤脚尖踢着雪:“今晚回去,我想堆个雪人。”
晁风:“……”
允鹤笑若初雪:“我初入世时,许多话也说不利索,便时常到人多热闹的地方听他们说话。发觉世人当真是聪明,他们寿数虽有限,但所发明的言语却十分有趣。文人雅客有诗词歌赋,市井白丁有俚俗言语,都很有意思。”
他明明不冷,却故意呵了呵手,看着吐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其实,你既已确定那郎中有问题,直接拿下他多好,何必还走大理寺这一道?”
晁风答道:“不遵法纪,何得长安。不能只以暴力解决问题。”
允鹤侧容一笑,显得十分自在:“郎中一日看病五十人,这五十人的命,难道比法纪更重要?”
晁风经他这一问,答不上来了,许久才道:“你说得有理。”问道,“你说的,十二个时辰内仍能救回那些中蛊的人,可是真话?”
允鹤摇头:“假的。巫蛊之术自成一派,本身就神秘难测,以牺牲宿主为代价,又失传数百年。若真的正面交锋,我也只能保证自身安全。在凡人身上施药或是施法,都有十分顾忌,很难做到只杀灭蛊虫却不伤人体。”
晁风面色凝重:“黛子山我已经封了,然而那些已经种下蛊虫的人,又当如何?”他语声极沉,这句话,似发问,却更像是自语。
允鹤没有答话。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上深沉的悲哀,那种无力与悲悯夹杂的情绪让他瞬间受到感染。
都说修行者无欲无求,然则,若真修成一副铁石心肠,倒不如不要修行。
真正的得道者,理应悲悯世人。
许久,他轻轻说道:“一旦妖乱长安,会有更多人丧命的。师尊令我入世,便是要全力阻止这件事。饕餮虽凶狠,但却不足以成王,无论如何,在它摆脱禁制之前,我一定会杀了它。”
晁风接口:“我只希望你不要每次都出人意表,单独行动。”
允鹤觉得冤枉,无奈叹气:“我岂有单独行动?我向来都是很热衷拉你入伙的,只是你极少理会我罢了。”
雪果然下足了一整天。待到傍晚时分,势头才消减下去。
地面积了厚厚一层雪,没过膝盖。
国师府门前,却异常闹腾起来。府上的丫鬟小厮均是年轻好玩的,又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纷纷在门口堆起雪人来,扬言要来个比赛,堆出点新鲜玩意来,让国师回来瞧个稀奇。
府上老成些的婆子觉得不妥当的,出来劝几句,均被推了回去。
琉璃正忙着做众人入冬后添置物件的预算,一时半会也没空管他们。
迟瑞换了厚的毛领猩猩毡披风,站在门口看了会他们堆雪人,自己也心动了。
青儿昨日闯了大祸,今日便俨然成了迟瑞的贴身随侍,上哪都跟着,想着将功补过。她看到迟瑞想堆雪人,又看门前那点雪和地方都被他们占得差不多,拉着迟瑞道:“少爷,咱们不和他们一道,咱们到院子里头去玩。”
院里雪积得更厚,好几处腊梅花枝都被压断了。
迟瑞心疼这些梅花,一路收拾起断枝,安插到各房各屋的花瓶里头。
大雪骤临,院里栖息的鸟儿畏寒,均被阿肥指挥着,躲到屋檐下,暖阁里窝着去了。
青儿在院里堆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
她用两团雪球组合成人的脑袋和身子,指着大一点的那个雪人道:“这是国师。”又指着另一个小的,“那是文璟少爷。”
迟瑞看她那两个雪人均是胖乎乎的,又想起允鹤身形颀长,顿时乐不可支。
他在地上捧雪,准备堆一只鹤。
有过路的婆子见着了,忙给他送去手套:“少爷,雪里冷着呢。你可不能像那些丫头小子这般疯玩,回头冻坏了。”她团了个雪球,“少爷真想玩,就隔着手套捧个小雪球玩会。然后想堆什么玩意的,叫他们小子堆去。”
迟瑞嫌戴了手套大不方便,摇头:“我……自己……也可以……”
青儿听不惯那婆子啰嗦:“去去去,不要你们一边磨叽的。少爷哪里就这般孱弱,连玩个雪都不成。”
那婆子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哟,成天拐着少爷玩。丫鬟奴才都没个正行,少爷是什么?那是天上的星宿,文曲星下的凡,是读书识字的爷!”
迟瑞担心那婆子要责怪起青儿,忙摆手道:“不关青儿姐姐……的事……是我自己……看着好玩……想……”
婆子早看不顺眼这府里的丫鬟小子轻狂,苦口婆心:“少爷,你可别老护着他们。你有空得多跟着国师学学,看看书,做做文章,玩能玩出多大出息呢。成天与这些丫鬟一道,回头移了性子可难办。”
一句话说得迟瑞黯然低头:我没本事……就是连府里的人都看出来了。
青儿是个火爆脾气,听得这话顿时炸了,一把拉住迟瑞:“少爷跟我一道怎么了?你哪只眼睛就瞧见他跟我们不学好了?再说,我们身上又有什么不好?国师才说了,在府上不许奴才主子的叫,偏你在这里说!”
迟瑞经那婆子这么一说,玩兴顿失:“……别吵架……我……”叹气,“嬷嬷说得对……确实……我不好……”
阿肥看到府上的人都在堆雪人,它本是朱雀本体,碰雪即化,正想让迟瑞帮忙堆个自己雕像,好在众鸟面前炫耀,看到迟瑞意兴阑珊的走回来,奇了:“怎么又不玩啦?”
青儿嘟嘴:“好好的兴致,叫个婆子给败了。好没意思的。”
阿肥还未接话,身后有人笑道:“怎么就没意思了?”
迟瑞回头。
青儿喜道:“国师回来了!”拉着迟瑞小跑迎过去。
允鹤一路回来,看到积雪甚厚,颇有些担心来年收成问题。这雪要是落一夜不停,附近一带庄稼怕是要被活活闷死冻死了。
待到国师府门前,看到众丫鬟小厮们一同玩乐,嚷嚷着让他去看各自堆的雪人。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慨:纵雪落再大,对富贵人家而言,多半也是觉得好玩罢了。企图以一场雪,让沉迷享乐的上位者惊醒,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然而,那些丫鬟小厮却不懂这些,只管拉着他的衣袖,要他逐一点评各自的作品。
允鹤看了一会雪人,心情好些了。
修道者,道法自然。
天命如此,强求无益。
他微微一笑,跨步进门,一路经过院子,又见了那一大一小两只雪人,府上的人都出来玩了,却唯独不见迟瑞。
再转过九曲回廊,才看到他与青儿站在阁楼前。
“府上的人都玩雪去了,你怎么不去?”
迟瑞刚被那婆子一顿说教,看到允鹤,愈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应该好好去学本事……不该……这样疯玩了……”
允鹤皱眉,笑了笑:“这话从何说起?”目光望向青儿。
青儿满心的不忿:“少爷本来想跟我堆雪人来着,被个多嘴的婆子数落一通,心里不痛快呢。”
迟瑞忙道:“我……没有……我不是不高兴……我是觉得……觉得……她说得对……”
青儿不高兴了:“那你也是觉得跟我们这些低三下四的人一起,没出息啦!”
迟瑞连连摇头:“没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着急想辩解,一下憋红了脸。
允鹤好奇起来:“那婆子究竟说了什么?”
青儿哼的一声:“她说,少爷成天跟着我们玩,没出息,让他回去做做文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允鹤莫名其妙,看着迟瑞:“你想考功名了?”
迟瑞摇头:“不是……”
允鹤笑道:“那你想做什么?”
迟瑞下巴微抬。他想说:我只想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想到允鹤不是凡人,终归有一日要离开,这番话便全部咽在肚子里,轻摇了摇头。
允鹤一笑:“现下想不到,那便遵循本心。你本想去赏雪的,便不要辜负这大好雪景。走吧。”
迟瑞站在原地没有动:“……幼时……先父也说,文章可立身……一日不可废……”
允鹤问道:“那你现下就回阁楼去?想写点什么?”
迟瑞茫然:“我……不知道。”
允鹤笑了:“你既不知道,便不该写。文章须得有感而发,由心而发。这边是所谓,文贵情真。你若真心有所想,述之以字,那是在做文章。你若无物可写,强行砌词,那便是无病呻吟。你既不想考功名,歌功颂德之词便大可不学。”牵了他的衣袖,“走罢,堆雪人去。”
阿肥忙不迭跟在后头:“给我也堆个!”
迟瑞被允鹤牵着,走出二三步:“……我什么都不会……便只会添麻烦……”
青儿看到允鹤拉了迟瑞去玩,又高兴起来,接话道:“谁说的,少爷画画厉害着呢!”
允鹤笑道:“这话正是了。”回头看了眼迟瑞,“谁说你只会添麻烦了,你现在可不就在帮我么。”
迟瑞一脸茫然。
允鹤把他拉到身侧,捧了雪:“帮我堆个雪人。”
他很快团起大片雪,开始在地上塑型。
青儿在一旁看着:“国师,你是要堆只大乌龟吗?”
阿肥仔细看着:“什么龟,那是玄武,上面不是还有条蛇吗?”
允鹤点头:“是玄武。”
青儿奇道:“玄武是什么?”
允鹤解释道:“玄武乃北方之神,太阴化生,虚危表质,龟蛇台形,盘游九地,统摄万灵。”
青儿摇头:“听不懂,总之,很厉害呗。”
允鹤笑了:“是很厉害。”对迟瑞说道,“我来堆雪人,你去把炭条,颜料拿出来,与我上颜色可好?”
青儿奇道:“雪人上还能涂抹颜色吗?我去拿,我去拿——”
迟瑞抿着嘴:允鹤哥哥总是变着法子哄我玩……
允鹤看他始终郁郁:“怎么?那婆子的话说重了,你不开心?”
迟瑞勉强笑了笑,摇头。
允鹤索性放下手中的雪团:“我是从来不逼着人考功名的。是以,也一直没有请先生到府上教你文章。我以为好书值得多看,但专门去学做朝廷文章的技巧却大可不必。但若有一天,你真想要去学,便与我说,我请人来教你。”
迟瑞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有所误会:“我,不是……”
允鹤双目直视着他,似在辨他真实心绪,眸中星光流转,忽然一笑,侧身让出身后大片雪景:“你可知书上看到锦绣文章,诗词名句从何而来?”
迟瑞怔了怔:“从……心而发?”
允鹤笑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他伸指弹了弹他的额头:“然则不论如何得来,坐在房间里苦思冥想是肯定得不来的。自古名士,皆半生游历,增广见闻,才偶得好词好句。”指了指他身侧的腊梅,“辞赋中以梅雪为题的最多。这些人若都不赏雪的,只闭门冥想,全无亲身感受,何来佳句?那婆子说你,自然也是关心你,然则她一知半解,所劝未必就是正道。你若以此为障,闷闷不乐,可见就傻了。”
“小瑞,其实你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可。”
迟瑞听了半晌,低声道:“我并非……在担心文章做不好……”鼓起勇气,抬头,“我……想帮你……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
允鹤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现在就在帮我呀。”他敛起笑,认真道,“这个玄武冰雕对我有大用处,你帮我把它画好,便是在帮我。”
迟瑞将疑将信:“真的吗?”
允鹤从青儿手上接过颜料,递到他手上:“我可曾骗过你?”
迟瑞摇头:“没有。”拿了砚台就着雪水推开颜料,开始在雪上细细描画起来。
青儿在另一侧又滚了个雪球,在上面加了三个小球,用一根胡萝卜作嘴,拿炭条画了眼睛。
阿肥抬头挺胸在那雪雕面前踱了几步,表示赞许:“不错,有本神鸟的影子。”它在迟瑞那里要了许多红颜色,又看着青儿把那只雪鸟刷成红色,喜不自禁的打了声唿哨。
允鹤与迟瑞一左一右,两人细细描画了玄武身上的鳞片。
最后一笔落成,迟瑞轻出口气:“画好了……”
允鹤收起画笔,身子挡了青儿的视线,划破自己的指尖,朝着玄武头顶滴血下去。
迟瑞看他骤然刺破自己的手指,吓了一跳。
允鹤手速极快在空中画了道符,伸手一指。
迟瑞眨了眨眼,恍然间,他仿佛看到那只冰雕的玄武四肢动了一下:“?……”
允鹤朝他微微一笑:“若画工不够传神,这一下是做不来的。”
迟瑞扳过他的手指头来看。
允鹤大方伸指给他看了,上面伤口已然愈合,不留一点痕迹:“没事。”
迟瑞点头,刚刚一轮描画,让他心情由阴转晴。
允鹤搓了搓他作画时冻红的手指:“今日在府上可还好?”
迟瑞轻“嗯”了声。
允鹤低声问道:“没有吵架?”
迟瑞摇头,也细声回道:“我……没有去,哥哥那里。”
允鹤揉揉他的发顶:“不去也是好的。今晚早点睡。”
迟瑞听话的走向阁楼,忽又想起一事:“允鹤哥哥,你……吃饭了吗?”
允鹤从大理寺出来,便跟着晁风去看了纳辛,又施法替他招魂,莫说晚膳,就连午膳都来不及吃。
他本是仙体,用不用饭均是无碍的,只是怕迟瑞听说他不曾用饭,以后便也不按时饮食,张口答道:“吃过了。你安心休息便是。”
迟瑞走上阁楼,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允鹤在楼下微笑与他挥手。
迟瑞抿嘴笑起来。
门内暖色的灯光,随着木门关紧,被隔绝了。
允鹤转了方向,重新往院子里去,脸上笑容逐渐飘淡,立在适才堆砌好的玄武冰雕前。
院子已经静了。
唯有细细的雪落之声不断。
允鹤双手缓缓抬起,捏成法诀,法术光芒他指尖萦绕飞散。
玄武冰雕底下生出华丽的北斗七星阵图。
光阵当中,它的外形愈来愈丰满,一点一点生出硬壳,舒展开四足,长出细鳞。
“以血为引,以魂为媒。玄武上神,借尔神力,助我降妖。”允鹤双手一合,白色光路直冲天际,而后笔直落下,照在玄武脊背上。
玄武刨腿张嘴发出无声低吼。
四周景物为蓦地一晃,宛若涟漪般散开。
大片光影当中,它身形暴涨,几乎覆盖整个院子。允鹤在它体型即将撑破院子的瞬间,及时扬手将它收入符纸当中。
在院子栖息的阿肥察觉到有动静,扑着翅膀疾飞过去,又被玄武的低吼震得凌空翻了个跟头,一头倒栽在雪地里头,费了半天劲才把尖嘴从积雪中拔出来。
“允鹤!!你疯了?……竟然动用禁咒召唤四神兽?”
允鹤没有回头:“你看我现在可像是疯了?”
阿肥急吼吼道:“你可知道这种禁咒召唤出来的神兽空有神力,灵智未开,十分难控制,万一……”
允鹤淡道:“在昆仑虚上,我悟道就比你早,倒不必在我面前背书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符纸,“放心,我有分寸,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动用这张禁咒灵符的。”
阿肥张了张嘴,还要再劝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允鹤回头,拎起它的翅膀,放在自己肩头:“今晚,你跟我出去一趟。”
阿肥看他神情肃然,不敢多问,安静蹲在上面。
允鹤低头念了段安神咒,将一团流光洒向半空。
流光如烟花般散开,笼罩了整个国师府,又化为无质,融入夜色。
国师府内的光线暗下去几度。
“好梦。”允鹤抬头,看了眼迟瑞仍亮着小灯的阁楼,突地平地展翅,笔直升空。
他一路直飞,朝向黛子山。
阿肥稳稳蹲在他肩头,一动不动。
漆黑当中,黛子山宛若一只青螺,随着允鹤飞行高度的下降,越来越大。
俯冲速度加疾。
阿肥本能以爪子勾紧了允鹤的肩头防摔,尖利的指甲刺进他的肌肤里。
感觉到刺痛,允鹤皱眉,一手揪住它抛向空中。
阿肥胖乎乎的身体在空中划出道优雅圆弧,直挺挺坠落,吓得叽呱乱叫。
“要摔死了,摔死了!!”
允鹤无语。
阿肥双翅胡乱扑腾,忽反应过来,盘旋飞起:“咦?我是鸟,我会飞!”
允鹤:“……”
黛子山从山脚到山顶,均被晁风派了羽林卫把守。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个岗哨设两人为一组,所站位置均在前后两组人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每十个岗哨过后,就有一人执信号弹立在那里,一旦发现异动,随时发送信号。
允鹤身形轻盈,落在杜青玄昨日所引的那块平台之上。
平台此刻静悄悄的,不远处就有羽林卫执戈矛相守。
允鹤佩服晁风的排兵布阵能力,又觉得他增了这些岗哨,反倒令他寻找封印阵图十分不便。
抬手放出个结界,不动声色阻了众人视线。
这妖物身上若有禁制,必定不能走远。这个平台并不大,昨日他已用神识在这里细细检查过一遍了,并未发现有异常。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用将它藏起来了。
一抹上弦月朗照。
阿肥四处嗅了嗅:“这个地方定是来过大妖怪,妖气虽淡,但是四周怨气冲天,简直了……”
允鹤不否认:“我昨日来的时候,妖气比现在还重些。怨气是因为悬崖底下,有几近百人的性命。”
阿肥在地上翻翻刨刨:“这个大妖怪受了伤。地上有妖血的味道。”
允鹤眉心拧紧。
他猜到了,巫师养蛊供给那只饕餮,多半是要为它治伤,好令它早日挣脱禁制。然而,这只身上带着禁制,又受了伤的妖,又会藏在哪里?
“你若是它,受了重伤,会躲在哪里?”
阿肥蹲在地上:“土里有灼烧的痕迹,大妖怪应该跟我一样,是只火相的妖怪。火相妖怪最不喜阴暗潮湿,受伤之后借用山川地脉灵气疗伤,多半也选干燥通风的地方。换着是我,就不会选山阴之处。”
允鹤表示赞同:“有理。我若要藏它,必也会藏在于它有利的地方。”
“你我分头,往山南之处寻,但凡发现异常,回来报我,如何?”
阿肥平时十分怠慢动,听到要寻妖怪,倒是精神,爽快道:“行!”
允鹤又道:“你手脚轻些,别咋咋呼呼,惊动凡人。”
“知道啦。”阿肥扑动翅膀,像一只圆滚滚的红球,向夜色深处的密林飞去。
允鹤原地看它飞走,隐去身形,朝另一个方向去。
这黛子山,山势绵延,其间不知藏有几个不为人知的山洞。
藏东西的心态,想必人人都一样,觉得越隐秘越好。
允鹤料定巫师有心藏起这饕餮,必然会布阵,但阵图绝不会是随便布在某条山路上的。
他曾尝试以神识探测这片山头,却因为巫阵的布阵方式与道家大不相同,而一无所获。
似这般逐个逐个山洞的找,着实是碰运气。
他站在一处洞穴外,手里团出一团白光朝里照,这山洞通透,站在洞口就能听到里头呼呼风声。
看来,这洞穴里头仍有别的通风口。
允鹤往里走了几步,轻轻拨开地上的黄土,用指头叩了叩平地,底下是实心的,异常坚硬,呈有规则的格子形状纹路,便似是砖块并排而起。
“古战道?”他仰头,朝洞穴深处望了眼。
长安城阻山带河,乃四塞之地,易守难攻。当年汉高祖刘邦为破城,要往西北派兵,但是路途崎岖,山势险要,粮草车运不上去,大怒,遂命人建造开山凿战道,要求坚固平坦,专门用于车马行走。
想来这便是其中一条。
允鹤朝里走去。
战道宽敞而深邃,风声持续传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风吹过,战道深处传来“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怪响,便似有人推开了一扇老旧的木门。
再往前,有厚重的铁栅栏围挡,过不去了。
年代久远,铁栅栏上积了许多铁锈,地上更是剥落了一大层。允鹤伸手握住其中一支栅栏,用力一拗。
栅栏腐朽得太厉害,直接被折断了。
允鹤孤身站在黑暗里,“啪”的一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法术光芒四射,隐约现出白鹤飞翼之形,迸发出素白荧光,化作数十道流星,分头射向战道两壁,嵌入其中。
战道内恢复了光明。
只见两侧石壁上,仍插着旧时火把。内扔着不少废弃的兵刃,断刀、长戈。
允鹤拾起一个箭头,仔细瞧了瞧,看这打造的形状,理应是隋末的。
拐角处有一辆破旧的战车,车辕已经掉了,轮上辐条却仍与车轴相连,被风一吹,转动起来,便发出声响。
战车不远处的地面,有一个血红色画满符文的阵图,阵图上方,一缕细细的流光氤氲着,透出嗜血的味道。
允鹤仔细研究着阵图,纵对巫术不甚了解,他仍是能看出,这是一个用于供养的阵法。
回头望了望来路,他静而慎重的站在原地,忽拔下发髻上的天玑簪,凌空一横,化作一柄短剑,朝着流光横削过去。
他决定试一试这个阵法。
流光当场被截断,随即像忽然有了生命般化作无数血色触手,朝允鹤席卷过去。
允鹤双掌朝前一推,借着掌风,退出法阵。
阵图裂开一道血口,里头一个庞然大物身形乍现,仿佛要撕破裂口钻出来。
允鹤当机立断,玉麟衣化作一片白色光盾,生生将爬出一半的妖物如泰山压顶般压了回去,手中短剑一扬,笔直往裂口中心刺下。
一道鲜血如利箭般喷射而起。
允鹤侧身避让。
鲜血喷溅到洞顶,又自石缝中滴下来。
巫术与道家正统的法术大不相同。道家法术以自身修为筑基,唯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方可施展与之匹配的术法。巫术却并不需要如此,他们多以献祭的方式施术,直接以牺牲自己身体某个部分作为代价,倒不必似正统道家一般长年累月的修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