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三年冬,上元节,夜幕四合。
雪下得密密如瀑,长安市众却冒着风雪拥在朱雀大街,拄着鳌山灯杆、火树银花,充陌塞巷,翘首以盼,只待一声令下。
戊初三刻,鼓楼更人尖声唱道:“点——灯——”
片刻间长安一百零八坊连成一片辉煌的火海,与雪被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阿奴在安化门门楼上眺望,手中捧着一盏“长寿灯”,传说只要在上元夜久久不灭,就能百岁无虞。可她贪看灯景,没注意到一阵疾风吹来,晃悠悠把手中灯盏托走了。
她急得俯身踮脚,几乎要跃出去。忽然一阵黑影在眼前掠过,再回身,已有个身形瘦削、一身靛色交领长衫的青年立在城楼角落,他肩上抓着一只宽袍大袖的猎鹰,怀中护着颤巍巍的长寿灯。
他一手捧盏,一手护持,向阿奴走来,俯身递灯道:“小娘子,可知兴庆宫,花萼相辉楼怎么走?”
阿奴盯着他清秀俊雅的面庞,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间流转生辉,仿佛是两颗锃亮的金珠在他眼中转动。可他周身似有阴寒气萦绕,一靠过来就冷浸浸的。
阿奴指指东北方,他顺着看去,又转头啾啾喳喳地言语,猎鹰躬身蓄势,他长臂一甩,猎鹰便抖开斗篷样的羽翼,振振高飞。
他向阿奴道谢后,也风一样消失无踪了。
此人名叫赵莼,以发丘盗墓为生。此行是来找“桩友”的。
桩友由阴槐木制成,下墓时打成桩坐在地上,点燃后,烧起的浓白烟手指粗细,悠长绵延、久久不断,人一靠近,就如丝线般缠绕上来,甩不脱、驱不走。
可若进了墓中死门,它就是救命的脐带。
“桩友”的吐息寻常石门机关都能渗过,现下有些通门道的皇亲巨贾已防范着了,他们在墓室中另烧阴槐木,用以混淆视听,效果立杆见影。
可惜本朝的剑不能斩前朝的官,赵莼凭这一招依旧畅行无阻。
只是这样一来,盗墓的人需要,守墓的人也需要,阴槐木便被哄抢一空。而它又极难长成,只在白骨中生根发芽,还需大量死人血肉将养。传闻西晋五胡乱华时,北邙山万人坑中的阴槐木几乎长成一片郁林。
最近一次现世是在天宝十载,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征讨南诏大败,南诏王阁罗凤将数万唐军尸骨累成高冢,称为“京观”,其上也有阴槐木新苗萌发。
可惜赵莼当时正在瀛洲四处访仙问神,只因不知哪个手痒心闲,写甚“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1),赵莼兴冲冲赶到东海,除了把蚶子淡菜等吃了个遍,何曾一睹什么圣君道祖。
听到消息时,同行已围着“京观”扒了三天三夜,甚至把死尸都剥皮抽骨了。
也有同行怒斥,这东西不知多少年才能冒头,长成了大家都分一杯羹皆大欢喜,一群猴急的倒把新芽掐了!
赵莼却想,依圣人现今的穷兵黩武,白骨成山、血肉垒塔的景象,必然还有再现之日。
可他却等不得这一日了,今年的冬不知为何十分漫长,从十月里就开始上霜,连吴越一带都冰封千里。赵莼如今囊中羞涩,冬日里炭火棉衣都置办不了,再不下墓,他就要成了一具冻死骨!
按理说干这一行当该十分余裕,之所以如今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全因他过往不留意。找到大墓时便大发横财一笔,没有便成日里玩府游州,放荡任侠。一时破麻烂履羞见人,一时又千金一掷买歌笑,因而钱财总是江河一样涌来又奔走。
思索间脚尖一点轻盈落地,眼前四面八方的人流,进入这幢金碧辉煌、蔚为大观的建筑——花萼相辉楼。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大唐天下辐辏,上元夜万国来朝,所贡甚繁,天南海北的东西流会交通,也许有人能带来他想要的东西。
若能顺手牵羊,实在最好不过。
虽又要不问自拿,他此行却是有正经身份的。赵莼从怀里摸出公验,他被特封为一日之“评览使”,评览今夜献上花萼相辉楼的奇珍异宝。
圣人自去年秋就广发告帖、招揽能人,赵莼就是那时当捞到这个便宜差的。遴选标准倒十分怪:一是力扛千钧,举起一只半丈见方的铜鼎;二是身轻如燕,能于竹枝点步疾行;三是能从驯兽场壮如小马驹的猛虎头顶拔下一根毫毛。
不像是选什么评览使,倒像是选武状元。莫不是有什么名兵宝器需要勘验试手?
赵莼汇入人流,校验官坐在案边,接过公验,圈圈点点:赵莼,字於思,庐州春陵人士,年二十三。
方印一盖,就领到了一只粉绸金英的牡丹花,赵莼小心别在头上,临着池子照了又照。
沿着长长的波斯地毯进正殿,眼前四道红漆金莲座的通天高柱拔地而起,只在殿角点了壁灯,抬头仰望,漆黑一片,殿顶好似穹顶,人如在井中。
再回身,人头攒动,历数面孔,尽是三教九流、羌狄杂胡……人人头戴绸牡丹,几乎成了一片花海。
又见左右敞道上礼官推着一架架“楼车”驶过,楼车就是大车结彩帛成楼,人在其上联袂作舞、吹竽弄箫,称“楼车载乐”。还有装饰成大唐名胜山川的山车,鱼贯而出,足有百数。全是预备推出去在街坊巡游的,今夜长安将彻夜笙歌不绝。
赵莼目不暇接,忽而一阵极幽淡的香丝丝入脑,赵莼一下子就如嗅到腥鱼的猫,浑身颤了一下。
就是它,阴槐木!
循着幽香,赵莼按图索骥,却发现有两股,来自东西两个方向。
赵莼并不犹豫,脚步一转,先去了味道更浓烈的东面。可赵莼发现,越往东走殿中越热,气味越弥散,若不是他过往无数次濒死窒息时被这游丝一线的幽香扯回来,熟稔于心,早跟丢了。
花萼相辉楼东侧,竟有一汪热泉,咕咕地沸腾。还有几颗莹白的鸡子打着转儿漂。
赵莼斜眼瞅着,翻袖擦汗。忽然,一阵极馥郁霸道的热香扑面而来,赵莼立时被熏得头晕眼花,再动鼻子嗅,阴槐木的气味已消失无踪了。便立时跺足长叹,急得抓耳挠腮,左顾右盼。
却见热泉流经处,数十人围成个圈,不知凑什么热闹。赵莼跟丢了香,只能病急乱投医地也拥过去。
拨开人群,当中却是一架巨大的花车,蔟蔟牡丹争奇斗艳,娇艳欲滴,怪道方才一阵热香。
唐人果真钟爱牡丹至此,这样的时节,极坚忍极耐寒的植物都调枯了,牡丹却能沐浴在热泉蒸腾的温暖中,四季如春,常开不败。
周遭人都叽叽喳喳地品鉴,什么洛神、紫玉地数起来,赵莼却没心思,闭眼收耳,背手握拳,五感仅留一感。竟真心念一动,慢慢挪着,手臂一伸,一阵扑簌簌的声音,竟是插进了花丛里!
赵莼这才赶忙睁眼,不知握住了什么,长长一条,似是尾巴一类。
他猛拽出来,手中却是一根油亮亮黑漆漆的辫子。连着一个瘦如麻杆面如菜色的鲜卑人,他睡眼惺忪,似是卧在牡丹丛里睡着了。那鲜卑人见众人围着他,羞惭地面红耳赤,忙扑腾起来。
赵莼道:“得罪。”退了回去。因他方才凑近细闻,此人身上虽然有幽香,却淡淡的,阴槐木并不在他身上,应当只是经手。
赵莼也不好打草惊蛇,一来这名鲜卑人也未必清楚来源,二来,他方才游逛时见到许多熟悉面孔,其中不乏棘手人物,没有十足把握能对付。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阴槐木果真在此现身!
便蹑脚跟在他身后,他也不游逛逗留,一路疾行,倒像有目标。赵莼专心窥伺此人行迹,却忽地一颤,身体先一步反应。原来西方的另一股幽香也缓缓靠近,渐合一股。看过去,居然也是个矮胖的鲜卑人,与先时那名汇合。
赵莼大喜过望,跟着两人拾级而下,到了地下一层。
花萼相辉楼共七层,地上五层,地下两层。地下一层是藏署所在,当朝杨相国主张藏富于库,极力聚敛,规模之大所藏之巨,号称“古今罕铸”。
赵莼到此方知所言不虚,这里足有马球场那么大,锦绣华服成堆在地,各色彩瓷、金银器列得骈肩接踵,琳琅满目。
这两人到此,频频左顾右盼,瞅见金银珠宝就浑身瘙痒,恨不得目送十里,不时上偷下摸。
他们在此处逗留了足有个半时辰,才脚步一转,又要往下一层。赵莼心道不好,地下二层比起一层就小得多,可是有地道凿通,四通八达,北及玄武门南到曲江池,几乎覆盖半个长安。如此缀在二人身后就难了。
正焦急间,一队教坊司的舞人正巧路过。
打头的几个抱了等身大小的镂空人俑,点睛描画,神态各异,流转有情、望之可亲。
周身镶嵌宝钿,坠着瑟瑟、玛瑙和珊瑚,被满孔雀毛、翠鸟羽。想必是献舞时舞人套在身上的,随身体摆动旋转,别有趣致。赵莼眼前一亮,登时计上心头。
他瞅准一个舞人,猫声道:“丰娘!”
丰娘蓦地转头,小娘子与他有些交情,见了赵莼笑嘻嘻:“土地公不卧地受贡,到这作甚?”
“你这壳子挺好,借我用用呗。”
“去去,晚间里献舞要用的。”
她一捋珠饰:“宫里给做的,”
竖起食指,神秘道:“我干爹鱼老头说,一个,能买座城呢。”
赵莼双手合十:“丰娘,我真的有急用。万万不会损坏,否则提头来见。”
她不急着驳,眼珠一转:“借你也并非不可。只是你要有东西押我这儿。”
“我听闻你能'断骨续生',不如掰下来一根手指给我暂押,还了宝贝人俑再续上。”
赵莼哑口无言:“这样的胡话你也信,我哪里会!”
“哼,那你别想了。你个小贼,除了一身皮肉,还有哪值钱的!”
眼见那两人渐行渐远,赵莼焦急无奈,心一横,用只绢帕包住右掌,猛一使力,“啪”,掰下一根小拇指。
小心放在丰娘手掌:“千万捂好了,见了光就不能用了!”
说罢抢过人俑,指着中央的西王母像:等我使完了,就在那等你!
之后一溜烟跑远了,留下丰娘攥着断指,呆呆愣在原地。
再跟上,那两人浑身已鼓鼓囊囊,连羊皮袋都塞得呼之欲出,走两步就掉出块金子。
比我还能偷!赵莼暗想。
眼见四周人少了,赵莼瞅准方位,屏气吸腰钻进俑中,翻身一滚,轱辘辘停在二人脚边。
二人登时精光大方,俯身敲敲俑身,竟想将值钱的珊瑚珠玉等扯下来,幸亏赵莼早有准备,偷偷塞出张纸条:藏署密造,珍贵匹城。一旦损坏,价值折半!
两人立即缩手,窃窃私语半晌,果然,嘿咻一声将赵莼打横抱起,抬了走。
“会不会是纯金锻的呀?”
另一人掂了掂:“这个重量,估计是。”
两人一路七拐八绕,上上下下,赵莼不能视物,跟坐上了喜轿似的,忐忑不安、兴高采烈地等待。
约摸小半个时辰,两人才气喘吁吁把他放下,瘫倒在地:“哎呦,这小俑莫不是会使千斤坠,在采矿场出力都没这么累!”
“省点劲吧,待会还得扛着走地道!”
竟还没离开楼中。赵莼悄悄从缝隙中看,此间密不透风,石地石墙,中间一架方案,四壁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琵琶、丝竽等。看来间乐室。
还听得这两个鲜卑人瘦的叫乌孙连,胖的叫仇贲。他们将浑身的财宝一一卸下,羊皮袋塞口却怎么都拽不开。仇贲随手拿下一个琵琶,左右端详。
赵莼惯盗,清楚世上最珍贵的不是金玉之属,而是独一无二的手稿、乐器、美酒……
这里都是大唐国手珍藏,若是偷到外头待价而沽,不是寻常金银能比。
可仇贲看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把着颈准备往羊皮袋上砸,立时就要玉石俱焚。赵莼不忍侧头,案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呜呜之声,室中竟还有一人。
乌孙连将那人拖出来,抬手一扇:“别喊了,不杀你,清点完就走。”
他被五花大绑,模样清弱,一身官服,想必是此间乐师。眼见这些乐器被糟践,怒从心起,双目充血,可只能呜呜咽咽地哀鸣。
这两人清点完财宝,连乐器上嵌的金银都不放过,四处扣挖。
仇贲拎起一只木铎(1),金口木舌,色泽剔透,赵莼看见,缩缩鼻子,又打了一个颤——没错!就是它!正是阴槐木!
他立时挺起腰,双臂抻直,猛一蹬腿,滑鱼一样溜出人俑。
乌孙连撬得正酣,被赵莼冲到跟前卸了肩膀。仇贲先反应过来,见状横眉冷竖,摸到腰间反手一抽,竟抽出把缠刺钢鞭,甩得猎猎生风。
“小儿,你藏在里头,害得我好苦。”
不及赵莼言语,他就突刺而来,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狰狞裂痕。果然有些本领,赵莼却只顾闪躲,他此行不是来比武斗狠的,拿完东西遁了便是。
赵莼迅捷地腾挪跳跃,瞅准档口猛踹仇贲膝窝,他吃痛躬身,便一个飞身抢过木铎,足点他形如蜜瓜的大脑袋,逃之夭夭了。
正到门处,双耳忽地剧痛——室内竟有撞钟之声铺天盖地袭来,在小小一方中来回震荡,真如天崩地裂,震得他痛苦倒地抱头,一阵发懵。
另两人离得更近,七窍登时汩汩涌血,再起不能。祸首正是那名乐师,他不知何时挣脱束缚,还撞响了编钟,将三人制倒,片刻间攻守易势!
乐师踉跄起身,却不顾倒地的两人,径直向赵莼冲来。
赵莼眼前阵阵重影,目不能视,还是摸到腰间蹀躞带,勾下一把羊角弯刀,朝面前挥舞。
那名乐师两三步迈过来,却在离赵莼丈余的地方蓦地止步,默立良久,双膝扑通跪倒。
口中喃喃:“这个木铎自千年前来,几经辗转,历李延年、嵇康、万宝常之手,都无一人能令其振声……”
乐师涕泗横流:“今日听君一曲《召南》,方知是我耽误了它!果真高山流水觅知音……”
赵莼迷迷糊糊,他方才胡乱躲闪时手持木铎,不知怎么振响了,还振得成曲有调。他闻言,知道误会一场,倒是依然拿得心安理得,扑扑灰尘,小心系到里衣藏着。
那名乐师浑然不觉,自顾自潸然泪下,到动情处,神色一转,咬牙道:“蛮子委实可恼!毁我二人宝爱之物!”
说罢走过去拎起断琵琶,双手攥紧双臂高举,一下、一下,猛锤地上二人。
赵莼见状,忙强撑身子过去。只见这名文弱乐师此刻竟面目狰狞,凶暴地挥舞琵琶。低头一看,片刻功夫,乌孙连的头颅已被砸得脑浆迸裂,血肉模糊。
赵莼惊起,忙拦他:“停手!!何至于此!”
这两个江湖草莽都未曾害他性命,他却不留余地地将人残杀!
乐师这才喘着粗气停手,扔过血琵琶,一抹脸上污渍,作揖礼道:“鄙人姓宗,名海,字平昱,家父是前朝罢相宗楚客……”
他又自顾自陈述起平生际遇来,说得诚恳,赵莼心情复杂神色古怪,已笃定此人不能深交,趁其不备一个爆栗将他弹晕,又逃之夭夭了。
闹剧收场,才忙抱着人俑出来找丰娘。上到地下一层中央,见她垂头耷脑地站在西王母像前,捧着丝绢,泪眼婆娑,手足无措。
赵莼见状,冲过去哀嚎:“你是不是掀开看啦?完了,续不上指,我岂不是成了残废!”
他这一说,丰娘泪水更止不住地涌:她实在怀疑赵莼骗她,悄悄掀开一角,谁料竟真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断指。
且就在她掀开的一刹,迅速缩萎,化成齑粉。
赵莼瞅着她皱起一张脸,嘿嘿两声,伸出右掌晃晃,花朵般展开——完完本本的五根手指。
丰娘一下攥住,扒着赵莼右手仔细查看,才破涕为笑:“你又使了什么障眼法哄人!”
“没哄你。快去吧,莫迟了!”
**
再登地上一楼,已与先时大为不同。
眼前通明朗阔,五层环形高楼围抱中央方形舞池,天圆地方。其上彩幔弥天,其下金阶玉陛。
赵莼左右逛逛,再想登上二楼,却被拦住了。
侍从指指他头上的花:“评览使是吧?就在下头,哪也别去。”
赵莼悻悻,只能回到一楼,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花萼相辉楼地上五层,所谓“评览使”乌泱泱的一群拥在最下层,猴儿般吵嚷窜跳,闹得一片狼藉;
二层有内侍、礼官、乐人等,带着瓜果吃食、丝竹管乐,等候差遣,声音陡然静了下来;
三层便是显宦勋戚们的所在,不时有推杯倒盏、嬉笑怒骂声;四层一片死寂,再往上便听不到了。
赵莼猜想,评览使个个武艺卓绝,杀伤性命如探囊取物,四层一定列满了训练有素的弓兵、刀兵。
圣人则在最高层,俯瞰这一切。
1仙人抚我顶:出自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原诗写成于760年,也就是五年后,本文设定前四句现在已经成诗。
2木铎:古代响器,类似铃铛。一般用于宣布政教法令或召集群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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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冰封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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