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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封 其五

上元夜宵禁解除的日子共三天,可经昨晚那桩案子,素来生活安逸平稳的长安百姓听闻,都吓得闭门不出。

除了零星的商贩和扫雪的仆役,不闻人声。一路走在街坊,冷飕飕的。赵莼抖抖身子,问道:“你何时来我处的?”

那少年却不应答。赵莼也没再接,小牛皮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哧哧地响。

赵莼找了个落脚街亭,亭中架着个炭炉。赵莼擦燃了炉火,那名少年才慢慢说:“我自楚地来,芈姓,姜氏,名春。十七生辰刚过,就生了场大病,一直昏昏沉沉。听到熟悉的木铎声才醒来,已经附到了你身上。”

和赵莼猜得差不多,木铎确是唤醒他的关窍,甚至振响后,他能短暂控制赵莼身体。

赵莼也听闻过,有下墓的摸金校尉偷了墓主人生前珍爱的物件后便被墓主人附身的事,不仅因为人的执念,还因冰冷的物品在珍爱的人那里日夜牵挂、抚摸,长此以往,就好像受了主人的血肉滋养,能感人所感,侠客们也常讲:“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个木铎想必也是春极珍贵喜爱的东西,赵莼误打误撞拿到后便被附身了。

只是,现在还能回去吗?或者说,他还活着吗?

春姜叹道:“我久不归家,母亲必然很担心。”

赵莼听他声音就知道年岁不大,问:“你父母姓甚名谁?”

“我父楚王槐,我母侧妃袖。”(1)

“啊??”赵莼听他名字不寻常,可本朝羌胡杂居民风开放,有些沿用古制的也不奇怪。如今听到“楚王”,而本朝的楚王,只有圣人一位。才明白,他竟是千年前、东周战国的古人!

赵莼试探问他:“你自振木铎时醒来,昨晚的凶案和葫芦换符,也都见了?”

“我只当自己做梦呢。后来你攀上楼,越吓越清醒。我自小连丹阳都未离开过,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外头的天地!”

赵莼知道宗亲子弟都是请学士来家中教学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看来他竟是不知道自己已身故,到了千年后的大唐,还当在东周,只是到了未知的遥远地方。

赵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怎样告诉他,其实你已经身死千年了?

他想了想,起身敛敛衣服,准备往务本坊去。国子监中藏有《战国策》《史记》等,他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莼正要蓄势跃到屋瓦上,忽见街巷角落处一队五六人的宫侍正碎步疾行,赵莼一眼便认了出来。因为他们连宫衣都未换,只是把幞头拿了下来,漏出光秃秃的发髻。

委实奇怪,若是不换宫衣便是要去宣旨,可又为何把高高的幞头摘下?除非是出来办急事,匆忙间为来得及换宫衣,可又不想引人注目。

赵莼平日里肯定当没看见了,可今夜他刚见证了一张宫中大戏,焉有不好奇的?

反正书何时都能看,他便悄悄跟在这群宫侍后。

他们往光化门走,赵莼本还苦恼如何通过查验,谁料这群宫侍竟也不走寻常路,从侧壁通护城河的拱洞钻出去了。赵莼如法炮制,跟着他们渐渐远离人烟,走到了荒凉的北郊。

这些人是去坟场的。赵莼躲在坟包旁,他们连盏灯笼也不打,多亏赵莼眼亮,才看清宫侍们不知抬了什么扔到坟地里,而后隐隐有火光。

赵莼知道这是要毁尸灭迹了,忙咕咕地学了两声凄厉的鸦叫,这些人果然慌张四顾,可仗着人势多,还是镇定了下来。

赵莼心想,这都不怕?便斗法似的又发出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嬉笑声,果然,随着一个两个带头踉跄逃走,这群宫侍稀稀拉拉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赵莼忙奔过去,脱下身上斗篷猛地盖住,火片刻间熄灭了。赵莼揭开斗篷,大吃一惊,竟是先时的那个老僧。

火是自脚烧起来的,容貌倒还无损。

春姜又叽叽喳喳起来:“这不是先时的那个秃头吗?怎地在此……”

赵莼发现,春姜知道自己附身了,不先找破解之法,倒捉弄赵莼作乐;一时想起家人伤心难抑,一时又被怪事牵走抛之脑后,喜怒哀乐转瞬之间,果真孩子脾性。

赵莼恭敬朝尸体一拜:“得罪!”

揭开老僧衣袍,他肌肤纹理倒比想象中年轻,似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名老僧,下半身空空如也!

赵莼接着扒,他断腿瘢痕陈旧,不是新伤。再查看上身,嘴唇青紫,眼底浑浊,显是毒发身亡。扳开口腔,一口牙还完好无损,他的舌头却不翼而飞。

赵莼这才擦出火折子,朝口中探——短短的一截舌根也已愈合长好。

也就是说,他早是个不能行走、不能说话的人了!

赵莼一头雾水,甚至怀疑此人并非殿上的老僧。

春姜此时开口道:“昨晚发生的事,你可清楚?”

这个赵莼倒是当晚就想明白了。

有一队起码十人以上的刽子手将这些舞人事前杀干净放血,自赵莼与丰娘分开到身首异处,大概两个时辰左右,用热敷、捶打之类的法子放血,时间刚好够。

他们将这些尸首塞到陶俑中,而陶俑甚至能容纳赵莼这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塞进两个瘦矮的舞人不是难事。

便猜想胜娘也许有个姊妹之类的人与她极相似,原胜娘被斩首后,她和胜娘的尸首一起藏在陶俑中,老僧谎称舍利救生后,再爬出来装作是死而复生。

而在戒备森严、人多口杂的花萼相辉楼中安排充裕的人手和时间杀人、放血,能做到这点的,除了圣人,没有第二位了。

所谓“凶手”朱茂仪是圣人早先安排好的,那名拿出舍利的老僧自然也是。圣人之所以费这番周折,一手设局,目的是为了寻找某物。

这件物品分散各地,圣人知道大致方位,可处在种种险境,寻常军兵、武者只能是有去无回。便想出了“评览使”的法子,筛选条件、葫芦换符都是作证。

在万众瞩目的花萼相辉楼、上元夜,一手安排这出戏,也是为了扩大影响,吸引更多有本领的高手替他寻找。至于回收方法,一是在众人筋疲力竭时趁虚而入,坐享其成;要么,就是评览使中,有圣人的卧底。

教坊司的舞人、老僧,还有冒名的凶手,如此屠杀了十几条性命,只是为了这些不明的物品,被圣人驱为刍狗,生如草木。

这个思路除了眼前这个疑似老僧的尸体对不上外都是通的。赵莼说完,便等春开口。

他一改轻浮的语调:“大致同意。只是除却尸首外,还有一处疑点。我虽然不是本国人士,可也知道祭典、祀礼非常重要,如此血溅当场,是非常严重的事。国君不会有意以这种方式破坏的。”

“他之所以不在乎,也许因为事情还没脱离他的掌控。想让你们当假手找舍利是真,那七个舞人却不是他安排杀的,”

“或者说,原本想杀的人不是他们。”

赵莼问:“那你觉得是谁有本领杀了舞人?圣人原本想杀的人又是谁?”

“尚不清楚。这里有没有类似《诗》《春秋》的书籍,我要知道更多详情。”

赵莼会心一笑,接着奔务本坊去。临走前还跑到坟前贡台,顺走了些吃食。

赵莼呼噜噜吃着汤饼就到了国子监藏书阁,这汤饼应当是上元新贡的,碗底还有余温。捧着碗就要撬门,春姜怒道:“盥手净几,方始开卷!”

赵莼才忙放下擦嘴。

进入阁中,从夏商到天宝十三载,从大食、波斯到东瀛、高丽,眼前浩如烟海的书籍分门别类地码放在高架上,汗牛充栋,秩然不紊。赵莼看到书就头大,因此只愣在原地。

春姜指挥道:“从本朝开始。”

赵莼便走到挂着“先天元年”旗幌的高架,抽出本《起居注》,席地而坐。灯燃尽了便借着月光,如此一册册翻着,看了足足有三五个时辰,从饮食起居翻到挖河垒堡,阁中为防虫蛀日日夜夜焚着草药,因此也不觉得困。

可赵莼人是醒着,神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只起到一个“眼睛”的作用。

终于,春姜看罢,开口说:“你还记得胜娘吗?她是不是有些眼熟?

“胜云燕?她爬出来之后表情狰狞面目惊恐,妍媸美丑,哪还看得出来。”

而且赵莼一直有个毛病,就是记不住人脸。他记人都是靠步态、呼吸和声音,偶尔靠衣着,如此倒还可以,基本没认错过。

可这也有一桩不好,他分不清死人!除非有身形的显著差别,因而虽然他那时冲到舞池中,其实并不能笃定复活的胜娘与原本身首异处的胜娘真的同个模样。

赵莼膝上铺的是一卷绢画,春姜控着他反手一指画上女子,正纵马疾驰,圆脸杏眼。春道:“像不像?”

赵莼错眼一看,虢国夫人游春图。

能与虢国夫人长得像的,只有她的亲生姐妹了,杨贵妃和韩国夫人。

“像能说明什么?”

赵莼努力克制眼白上翻,春姜无语道:“我说你不中用!”

赵莼又说:“你说胜娘就是贵妃?不能是韩国夫人或者虢国夫人本人吗?目的是什么?”

春姜便说:“那名老僧正是因为没有下半身,不能说话才被选中的。”

他又指了一则开元二十八年纪事:当时还是寿王妃的贵妃,为引圣人在骊山温泉宫幽会,是以模仿武惠妃声音取宠。

圣人原本的安排是:宴上,假贵妃在合适的时机身亡,老僧献上所谓起死回生的舍利,真贵妃则藏在老僧袍底,老僧的下半身是贵妃在行走,因而亦步亦趋;包括说话都是贵妃在下面拟的假声。

真贵妃则借机和已死的假贵妃狸猫换太子,之后发生的事,就应当和昨晚差不多了。

可不知宴上的哪位高手,杀了教坊司七个舞人,还用法子止住出血。圣人也大出意料,可还是将计就计,让原本顶替假贵妃的真贵妃,顶替了胜娘。

高台上那个假贵妃本来是要杀掉的,你没发现她在之后一言未发吗。她在死期将至时反常地话多,又在侥幸活下来后出奇地沉默。

这名“老僧”实际年岁也不大,他故意伪装成年迈老僧,是因为他害怕圣人妒忌:贵妃藏在他袍下,行走坐卧,肢体上难免有些接触。可如此依然没有被放过。

赵莼细细思索,果真更严丝合缝,可也不是全能解释:“但你这个从没见过贵妃的人,都能凭画像辨认,在场有些伺奉惯了贵妃的人,怎的没有反应?”

春姜也有话驳:“正是因为我从没见过,所以能联系起来。他们这些日日夜夜见着贵妃的人,反倒不敢认了。而且贵妃在高台上呢,看出端倪,谁敢言语,说台上的是假贵妃?再者,你看清高台贵妃面庞了吗?”

赵莼摇头。

“你这个千里眼都没看清,遑论其他人了。”

赵莼恍然大悟,接着问:“那七个舞人是谁杀的?”

春姜回:“不知道,在场的人之一吧。大概为了是寻仇,或者想破坏宴会。更重要的,知道短时间内放干血的法子。”

赵莼点头,又想到一个更可信服的依据:圣人是想扩大这件凶案的声量的,而“贵妃”已经和“哥舒翰”一样,成为一种旗帜或者象征,只要与“贵妃”相关的事,大唐上上下下必然物议如沸。

赵莼思索间,春姜却又语出惊人:“我已身死了,是吗?”

赵莼一惊,片刻后,只能支支吾吾地安慰:“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春姜打断他:“方生方死,方死方生(2)。最令我心哀的,却是有一个愿望没能实现。”

“这个愿望,只有你能完成。

1:就是楚怀王和郑袖

2:出自庄子齐物论,意思是生死一体两面,彼此蕴含转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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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封 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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