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童家人被这骤然响起的拍门声震得身躯一颤。
童白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其他人噤声,她悄声移动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白氏屏住呼吸,二郎紧紧抓住衣角,三娘瞪大了眼,小手压在唇上,就连在白氏怀里的四郎都感觉到了紧张,停止了咿呀声。
门外,一马脸妇人正朝身旁那个面色不善、眼珠歪斜、身着深色吏服的身影媚笑。
童白眉头轻蹙,这妇人,不是……
或许是门内的人没有响应,来人再次拍门的动作带上了不耐烦。
“砰砰砰……”童家院门被震得直晃。
童白看向白氏,见她没有出声的打算,她快速移动到院子中,轻咳一声,应道:“谁呀?稍等。”做出一副才听到动静的模样。
白氏被童白这声假咳惊醒,一手紧紧攥着二郎,一手护着三娘,连连往主屋方向退去。
童白拉开院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从门缝中窥见的那两人。
马脸妇人撇嘴,“这么慢,你在里面做贼吗?”说着,扭着腰,直接进了院子来。
那斜眼坊吏的视线粘腻地停留在马脸妇人的腰臀处,也跟着踏进了童家院子。
家里没有成年男子,突然来了个男子,又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童白转身前将院门敞得更开。
二郎从白氏身后探出头来,眼睛在突来家中的俩人身上来回看,可能是他打量的目光过于明显,被那马脸妇人啐道:“死小孩,看什么看!”
二郎还没做出什么来,躲在白氏身后的三娘被吓得直打嗝,嘴里还道:“没,没,看……”
童白心头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直冲脑门。
童白强迫自己深吸一口寒气,压下翻腾的怒意,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不知坊吏大人上门来所为何事?”
“何事?”马脸妇人一副伥鬼作态,单手叉腰指向童白,“大人接到消息,说小娘子你违反律法,在坊内售卖吃食,特来查问!”
白氏闻言,脸色瞬间惨白,手指不自觉用力,抓得二郎和三娘的小手生疼。
但俩孩子此刻却没发出任何不适的声音,二郎身躯微微向童白那边倾斜,若是没有白氏扯着他的手,估计已然跑到了童白的身边了。
童白心下一凛,她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大唐律法明面上是禁止在坊内随意设摊售卖的,东西二市才是正经交易之地。只不过这天下初定,官府管束不严,加之民生多艰,坊间私下的小买卖,只要不闹大,官吏们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谓的民不举官不究状态,她这才会生出先从坊间售卖蒸饼开始试水。
童白眼神一转,视线扫过那为虎作伥嚣张气焰的马脸妇人!
她们曾同在谢府做短工,这妇人对她被选去小厨房帮忙而出言讽刺过。
童白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来,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这毒蛇般的妇人盯上了!
稳了稳心神,她朝斜眼坊吏垂首恭敬道:“大人明鉴,奴冤枉啊!”
坊吏尚未说话,马脸妇人先跳出来道:“哼!童小娘子可真会睁眼说瞎话!”说着,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个用桑皮纸包着的蒸饼,“你敢说这不是你在坊间售卖的?”
嘴角微扬,心下得意:还好有证据!
童白视线扫过那蒸饼,原来这一切全是有预谋的。
但有蒸饼又如何?她才不会陷入自证泥沼。
“大人明鉴!奴阿爹乃延寿坊崔将军麾下校尉,朝廷饷银从未短缺,家眷岂需行此违规之举?”
那自然是银钱不够咯,但这话我不说,就问你敢点出来吗?
现如今大唐初建立不到一年,各地权贵军阀势力各自为王,所以在外征战的军士不少,服役的军士们的待遇也不差,童白亮出身份来,便是侧面提醒这坊吏,别看她童家生活贫苦,但因童爹在兵营服役,也不是随便能欺压的。
她这一段话,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坊吏的注意。
“小娘子阿爹是延寿坊崔将军麾下校尉?”
“是!”童白掏出绣了‘崔’字荷包来,双手展开,“这荷包便是前几日崔将军麾下亲兵送给来我家的。”重音咬在‘亲兵’二字上。
坊吏虽只是唐朝官吏体系内最下层的吏员,但也正是因此,对这些关系心知肚明。
他仔细瞧了瞧童白手上的靛蓝半旧荷包,将视线移到童白面上,“小娘子既是校尉大人家眷,自然是明白朝廷的律令,分得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趟某前来,”他视线从童白身上移到白氏身上,龇着一口黄黑的牙,‘嘿嘿’干笑了两声,目光却像黏腻的苔藓般在白氏身上逡巡:“若有惊吓到你们,还请嫂…夫人原谅某。”眼帘一抬一落,将白氏的身姿打量了一番。
白氏身子瑟缩了下,微微垂头,想要避开那黏腻的视线。
殊不知,她这般反应反倒是更挑起了对面之人的‘兴致’。
斜眼坊吏的视线黏在白氏低垂的脖颈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马脸妇人见状,也顾不上这趟前来的目的是什么,慌忙上前一步,正好挡在坊吏和白氏之间。
这一番全落在了童白眼中,她拱手道:“谢坊吏大人明察秋毫!待阿爹得胜归来,奴自会跟阿爹说此事的。”至于童爹听到后会做出何反应,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坊吏听到这话不耐地皱起眉来,这小娘子什么意思,自己还能怕了个曾经是家奴的军士?不过视线扫过那‘崔’字时,蹙眉冷声道:“哼,看在崔将军面上,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那就不是一个荷包能糊弄过去的事了!
听到他这么说,马脸妇人脸色一变,伸手去抢童白手中的荷包,“你说这是延寿坊贵人的就是了,我倒说这是你们胡乱攀扯贵人呢!”
坊吏听到这话,院门迈开的脚步一顿,眼神阴鸷地朝童白看去,。
童白躲开马脸妇人的动作,大喊道:“我爹是崔将军麾下校尉之事,我可不敢胡诌,也由不得你胡乱怀疑,你要不信,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延寿坊!”吵架最忌自己心虚气短。
别人都闹上门来了,她还怯懦的话,岂不是擎等着被欺负吗?
所以童白的声音一点也不小,加上最近每日吃的也很饱,她中气十足。
院外传来“吱呀”好几声,明显是童家的动静引得邻居们的主意了。
马脸妇人被童白这突来的大声给吓到了,至于去延寿坊,她视线不由看向坊吏,坊吏瞪她一眼,转身往院外走,“望小娘子好自为之!”临出门前,沉着脸扫视童家院子一眼。
马脸妇人见他都这么说,只能悻悻地跟在其身后。适时地随着他的动作,扭过脸来朝童家人“呸”了一声。
等俩人消失在童白等人的视线有些时间。
二郎用力将手从白氏紧握的掌中抽出,跑去院门处,探身朝巷道瞧,很快缩了回来,快速地将院门合上,童白帮着将门闩插上。
落闩的‘咔哒’声在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只剩下几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阴影笼罩在每个童家人的心头。
童白轻叹一声,引得正偷偷揉手的二郎抬眼看向她,目光崇拜。
此时,白氏怀中的四郎终于憋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白氏边踱步边轻拍着安抚四郎,目光扫过地上堆积如山的萝卜白菜,又落回童白身上,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哭腔:“这下,连不赚钱的蒸饼都没法去售卖了!这些菜蔬,不若退了吧!”
是!眼前之人做的粟米粥和蒸饼味道很好,也惹得谢家上门想要买了她去做厨娘。
但这么好吃的美食卖不出去就算了,现在又被坊吏盯上了!
她当初将大部分饷银交给占据女儿身体的‘她’,除了试探外,更多的想要换对方对二郎他们的照顾。
这样做,的确冒险。却是彼时绝望时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现如今看来,她或许做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