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路过余家院门前,被正在院子里扫鸡屎的刘婶子喊住:“童小娘子,我才让我家四郎去你家送东西了,没想到你姐弟不在家啊。”
童白站在门口,随口回道,“谢过刘婶子了,我和二郎去了趟延寿坊那边,才回来。”
刘氏手中笤帚顿在鸡粪上,眼风扫过童白磨破的袖口:“咋是你俩去呢?上回还是你阿娘去的。”丝毫没在意这话语暴露出她对童家事情的好奇。
童白视线下移瞧了眼刘婶子拿着的竹扫帚,将眼眸中的不喜掩在了眼帘之下,轻声道:“今日外面风大。”视线复又移向刘婶子,眼角余光瞧见余家墙头桑枝无风自动,童白抬眼时恰见灰布衣角缩回墙后。
她面上神情未有变化。
刘婶子倒也不是真的关心白氏为何没亲自去,比起这个,她更关心,“可是去打听你家阿爹的消息?怎么样?”当初童家搬来双梧巷的时候,巷弄里这几户听说又搬来家校尉时,可没少为之自豪,巷口吴家和东北隅的都在军队里任军爷,说出去,他们也脸上有光。
想当初,她家也跟着送了礼去童家。礼虽不多,但是个愿意交好的信号。
哪知这童家的白娘子却是个冷淡性子,既然别人不愿意来往,她也不上赶着上。毕竟,也没到需要依仗或者依靠这童家郎君的时候。
随着童家郎君出去打仗,童家的动静也越来越沉寂,再听说时便是卢娘子说白氏怕是不好了,请来了许医者,后续偶尔也能闻嗅到那边飘来的汤药味儿,她就更不能也不愿上门了。
再听到坊间传出童家郎君战亡,童家小娘子再次请来许医者救白氏命的消息。
直到童小娘子请卢娘子带着去做短工的消息传来时,她还不可置信。毕竟这童家小娘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就算出来也不跟她们这些邻居说话,她以为这童家迟早会散了,哪知前几日,童小娘子在卢娘子的带领之下来自家挑选鸡崽……
童白可不知刘婶子心里回想了这么多,她只看出了刘婶子有意无意不想让自己回去的意图,虽然不明白,但没感受到恶意,所以她便配合来了。
果不其然,等到一名少年从自家家门出来后,刘婶子客气道:“哎呀,瞧我,强拉着你们闲聊,你们也累了,快回去吧。”
童白微笑着点点头,领着不明所以的二郎,朝自家走去。与那少年擦肩时,熟悉的酒气混着稻糠味钻进鼻腔。
眼角余光朝旁看去,便知这人并不是早上运水时把自己撞倒的人,但他们身上的气味却很相似。
敲响院门时,不经意朝巷口看去,就见那刘婶子站在她家院门外,朝这边看,瞧见她转头,还挥了挥手。
童白朝那边点了点头,正好白氏打开院门,姐弟俩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刘氏也回了家,才锁上院门,她便凑到儿子面前,小声问:“怎么样,银钱给了吗?问出她们要这糟粕是作何用了吗?”她虽说答应帮童小娘子买新鲜酒糟,也将糟粕晒干磨粉可以喂养鸡崽的之事说了,但多了解一点总归没坏处,这才趁着童白不在家的时候,让老四给童家送糟粕,顺带看看能不能问出个什么来。
几次接触下来,童家小娘子不像坊间传言般蠢笨,但白氏却不好说。
至于说为何叫老四去,自然是觉得老四随口一问,能问出东西来呗。
余老四摇头,“我在他家院子里瞧见摊在地上的萝卜和白菜,那糟粕,白婶子只用陶甑装好,并未说做什么用……”余老四一把抓住娘亲的胳膊,瞧了眼跟隔壁陈家相邻的院墙,进到屋内,才小声说:“怎么?阿娘是觉得那童家有何不妥?”想着糟粕自家用来做什么,追说一句,“那日后,咱们可以给他家的糟粕差一点。”
刘氏一巴掌拍在自家老四背上,气道:“你这脑子想什么呢,我这……”嘴巴抿了抿,“还不兴你家老娘好奇吗?至于说给差一点的糟粕,这事你想都不要想,她家再不济,背后还有那贵人。”这是没忘记童小娘子适才的话语。
见老四原本不大的眼睛里全是好奇,想了想,刘氏用下巴点了点靠东的位置,“这几日那边有人来我这打听了些童家的事。”
余老四恍然大悟,却皱了皱眉,“阿娘你!”东边的陈家,是打着照看族叔家留下的一双年幼儿女搬进来的,但他时常瞧见他们家虐待原本的陈家的儿女,不止他们家,这条巷子跟原本的陈家接触过的,都对其有些看不上。
但也没法说或者做什么,毕竟前些年,能管好自家事便是很不错了。
刘婶子一巴掌招呼上了余老四的面门,“好你个老四,敢对着老娘摆脸色,你老娘是分不清好赖的人吗?!我打死你个……”
余老四抱着头,“哎呀,我错了,痛痛痛~”蹿地一下,跑到了院子里,刘婶子追了出去,“好你个老四,老娘还说不得你了,直到跑了!”
两边这边打打闹闹,一墙之隔的陈家,有人贴在靠西边的院墙处,仔细地听着墙角。院子里,两个瘦小的身影正在给东边角落的菜地松土、浇水,只不过地里并没有长出菜叶来……
而与这听墙角的陈家隔着巷道的另一边,童白正蹲在地上检查张老汉夫妇挑来的白菜和萝卜。
“我说你不在家,老汉说,回头他再来家里拿钱。”白氏抱着四郎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两人一个大病初愈,一个幼小,都需要每日晒一晒太阳。
这也是童白要求的。
童白双手合掌,“哎呀,我忘记留四百大钱在家了。”家里她现在管家,虽然留了点十来个大钱在家里,也跟白氏说了,但不够用。
白氏“嗯!”了一声。
一边懊恼着不应该一激动便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给了出去,一边又下意识地按照她说的去做。
内心却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总觉得‘她’是有意如此,就好像无声宣誓管家权一般。
白氏盯着陶甑里新到的酒糟,喉间发苦。这具身子分明是自家女儿的,可那利落分拣糟粕的手法,却是女儿怎么都不会的。
童白这会儿可没功夫去猜白氏的心思,检查完菜蔬又开始看糟粕的品质她取来竹刀划开糟粕团,乳白菌丝如雪网般绽开,这证明了酒曲活性好着呢。
没有明显的酸味,有的只是稻米发酵后的特有气味。
这里面的活性菌,不仅可以用来做腌酸菜的母水,还可以用作发面,酒酿馒头便是用这发酵制成。
这样做出来的馒头比起用老面做出来的,多了几分酒酿特有的香气。
口感也更绵密。
就是不知道如何提取这酒酿酵母,而且长安人常年多食面食,其中不乏一些有创新精神的,这酒酿馒头并不难做,特别制作酒酿的技术掌控在酒坊。
后续酒酿馒头若是打开了市场,原材料糟粕或许都会涨价,到时候,也不好控制。
想到此,童白心里泛起一阵苦意,还市场呢,自己这在坊市叫卖的生意都不见得能做下去,想那么远也没用。
唉!她怎么就穿来了坊市制度严苛的唐朝呢?
若是穿到宋朝或者架空的宋朝,她这会儿铁定撸起袖子就是干!
算了,不为没能发生的事情而焦虑,“二郎,你来把这些菜蔬搬进西屋。”童白用竹簸箕装了些出来,其余的让二郎收好,“阿娘,你来把这菜蔬择一择,按上回做酸腌菜前的菜蔬那般。”外面干瘪的菜叶不能要,除了最烂的部位扔掉外,余下的,都可以留下,风干成菜干也行。
其实菜干用来做包子馅料,只要肥油给的够,食材搭配的好,也好吃。比起新鲜菜蔬的包子馅,更有一种特有的口感。
白氏点头应下,将怀里睡着的四郎送回主屋,让三娘在里面边玩边看着,她坐在院子里择菜,原本这些活计她出崔府前不会做,但现在,也学会了。
童白将余家送来的糟粕分成两份,一份用来做酸汤母水,另一份发酵做酒酿馒头,做好这些,她坐在白氏身边开始洗菜,家里的水瓮不小,装满后,可供家里用两日,所以也没必要去坊西的水井处。
“二郎,明日我去给坊东的坊吏送蒸饼时,你也一起去,多认识认识,混个眼熟。”童白入乡随俗的很迅速,也没有什么二郎现在还小就无需接触这些的想法,这趟穿越过于突然,谁知道她会不会又突然穿回去了,又或者遇到别的什么情况。
作为二郎他们的阿姊,她意识到,一定要尽可能地教会他们这些生存、生活能力。
什么都不如自己有,什么都不如自己会。
一家人忙活到太阳往西走的时候,才停下来,看着晾在院子里的菜蔬,童白突然生出成就感。
“阿姊,三娘今日也有乖乖哦,帮着照看阿弟。”三娘扒着童白的腿,抬头看向她,小脸上全是求夸夸。
童白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是呢 ,我们家三娘可棒可乖了,”小家伙今天帮着看四郎,她又怎么会吝啬表扬,“阿姊最喜欢乖小孩了!”
二郎听到这话,转头看向童白,没说话,但眼中求表扬的神情,却是一目了然。
童白怎么会拒绝懂事的二郎,她一顿夸夸夸,就连一旁看着的白氏和四郎她都顺带夸上了。
弄得白氏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气色还真不错。
院子里全是欢声笑语,直到一道“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白氏不由搂紧了怀里的四郎,这几乎成了她害怕时的下意识举动,二郎挡在了童白身前,三娘则是藏在了童白身后。
童白相当于是一拖二,她清了清嗓子,问:“谁呀?”
“是我,”张勇退后一步,站在童家院门外,大声道:“延寿坊崔将军府上军士,张勇。”
他这一声,怕是连巷子口的吴家那都能听到,童白面上笑颜显露,“好,我这就来开门。”
这可是太好了,张勇军士这一番自报家门的办法,起码也能威慑一下那些对童家起了坏心思的。
童白拉开院门,就见三骑玄甲护着辆青绸马车正在童家院门外。
张勇正咧开嘴朝她笑。
童白不知怎么滴,感觉他的笑脸跟上回来的谢嬷嬷重合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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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什么都不如自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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