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慎期待地聂影云，同时有些紧张。
聂影云点了一下头，“嗯，保证。”
“多谢大人。”
陈子慎由衷地高兴，即时把小婴儿递到聂影云面前，“大人，请看这孩子，她的牙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
“老板晚上好！”
少女们一齐鞠躬，向画卷里出来的高挑女子齐声呐喊。
她们共有七个，戴眼镜，执书卷，齐耳短发，穿着襦裙。
那女子的眼睛被一副墨镜遮着，墨镜优雅，神情严肃。她提着皮箱，手持一根黑杖，嗒嗒敲在镜子似的地面上，步履如飞，从少女们身边掠过，直奔高台上那方黑玉雕成的云座。
云座左侧，竖写一行唐朝繁体字：纸砚斋主人之宝座。
云座右侧，贴着一张喜庆的红纸：道具组全体同仁恭贺神奇生物簿复工之喜。
“现在是什么剧情？”
她大声问，将皮箱一甩，女王般坐在那张云椅上，同时从旁边玉几上抓起一本折叠的册子，展开，册子竖高一尺，纸质精美，每一页都配有人物画像和信息。就像某种设定集一样。
少女们赶紧回答，“报告老板，那执笔人来了长安，灭了大妖春秋骨，又遭了一场截杀，有惊无险，现下已进了临川王府，可以开始下一阶段了。”
妖样的聂影云、穷苦的陈子慎、盲眼的晋阳郡主、双形态的小狐妖……都在那本册子上。
画得非常细腻，神韵抓得极好，一看就知道谁是谁。
“呵，执笔人……”那利落风行的女子，即纸砚斋主人将册子一拍，豪气干云地一扬手，“我们簿司过去三年一共创造了七百个誉为神品的【优秀剧本】，九十九个评为上品的【精彩剧本】，成为隋唐八簿之中上升最快、名声最大、精英最多、俸禄最高的一簿，靠的是什么？”
少女们齐声呐喊，“是热情！”
“没错，有了这份热情，我们簿司才能在众多奇葩同僚之中脱颖而出，临危受命，来修改这个今年其他七簿之中做得最烂的【剧本】！”
“我实在想象不出，都是进了七簿的主笔，他们居然会做出这么憋脚、无聊、令人看三页就能当场睡着的东西！呵，其他七簿对于粗制滥造、敷衍了事的极限追求，真是每一次都在刷新我的眼界！”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是有口碑的。接下这个年度最烂的活，我们就得把它雕成年底最美的花！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把其他七簿的脸打烂，再狠狠把他们脸上那张烂皮往地上踩的机会！”
“鉴于其他七簿每个月都在克扣我们的修炼补贴、抢夺我们的晋升名额、破坏我们的情报炉子，我相信各位都会拿出掐死他们的斗志来完成这件事！这个时候，我们最需要是什么？”
少女们目露杀机，充满斗志，“是热情！”
“好！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少女们握拳大喊，“宁缺毋滥！我们只做神品，若为上品，不是我们的锅，而是世道的错！”
“好！屹今为止，世道已经错了九十九次，而我们赢了七百多次！这一次，我们还是要赢！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好！这个状态非常好！都录下来了吗？”
第七个少女一扭头，戴着的眼镜爆发出巨大的红光，宛如一双到处乱射的镭射眼。
“报告老板！摄像姬一直在工作！”
纸砚斋主人向后一靠，振奋道，“好！大家的精神面貌非常好！这一段素材就放在「年终总结一定可以亮瞎他们的狗眼给他们一点小小的震撼」那个琼光蛋里。对于改这个【剧本】，大家有什么想法？”
第六个少女啪地打出一幅地图投影，推了推眼镜，“报告老板，这个是临川王府的全景地图。关键故事点在这里，这里，和这里。”
她点亮三个地方，大声道，“就这三个地方，水了四万字！原【剧本】真的太烂了！全靠对话水文，既不惊险，也不刺激。还莫名其妙加入了大量生僻史料，谁爱看这玩意？我个人建议，投放大量可再生的二级生物，以数量多、族类广、防不胜防的微生物鳞介为主，将【剧本】提升到地狱难度，给这群人一个惊喜！”
——
小婴儿对聂影云露出雪白的小小的獠牙，害羞地咬手手，陈子慎吓了一跳，急忙把她的小手指拨开。怕她咬断了。这是妖婴儿，不是真婴儿。
他察言观色，感觉聂影云看小婴儿的眼神还算平静，赶紧道，“我发誓，这个牙刚开始是没有的，不知怎么就这么长了，我担心……会影响她的饮食健康。这么小的孩子，大人，帮帮她吧。”
我说保证。是说有人攻击，我让她活，有人抢夺，让她活，她是婴儿形状，就让她活。不是慈悲，是常情。宽待婴儿，造福众生。
但她没救了。
两枚獠牙。聂影云道，“她体内有吸血鬼的血 已算半个吸血鬼了。”
“什么？”虽然早有预料，陈子慎一颗心还是重重地沉了一沉，转头问红绒，“郡主，这是怎么回事？郡主？”
她是这里唯一的吸血鬼。却尚未从悲痛中平复过来，红绒下意识道，“不是我……”
忽而想起什么，心中一跳，“是那个时候？我……”
我管不了她！她猛然撇开目光，冷着脸道，“是她自己喝了我的血，怨不得我。”
陈子慎顿时有些生气了，“她这么小，怎么会喝你的血？”
他不信，也奈何不了她，这孩子他抱了一路，已经抱出感情了，这会儿又心疼又着急，“你！唉！大人，你你看这孩子……”
我看她没救了。聂影云在平板上敲了一下。
马上传来了【真心话与大屏幕】的叫声，“啊！快了老板，快了！50万份了！”
聂影云道，“监控。”
“好嘞！”平板内马上飞出一道奇光，变成高清的大屏幕，闪出一段画面：
马车内，红绒作郡主装扮，正挥刀刺向小狐狸，忽而静止。
她双目紧闭，她眼皮下的眼球在激烈转动。她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魇。
小狐狸仰着四只爪子，不安地在她手里腾了两下，她的手松开了一点。
它猛一挣扎，脱离虎口，却踢飞了红绒手上的刀。刀掉落，雪色的刀刃，擦过她撑榻的左手，划开一点口子。
血气逃逸。小狐狸鼻头攒动，闻到了前所未有的香甜的气息。万古的本能。它一伸舌头，把红绒伤口里渗出的一丝血迹舔掉，一个翻身，跳开了。
竟然是这样！
陈子慎看了一眼画面上双目完好的红绒，失去了计较的心思，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小狐妖变的婴儿。
他望向聂影云，见她问红绒，“你说怨不得你？”
红绒低声，“我救不了她，我没办法。”
是没办法。可有些傻子，以为我有办法。肉眼凡胎，妖缘孽债。陈子慎以为他在聊斋，凡心滥爱，犹胜尘埃。聂影云道，“是啊，她从妖变成了人，身体里融了妖丹，喝了你的血，就不再是纯粹的妖，废了。你闻到了味，知道狐妖废了，不响，装作不知道。现在说，怨不得你？”
“怨不得我！”你可以杀了我。
聂影云上前，捏着她下巴，端详了一会。我在玄门的记录鉴见过你。你不戴唐时的环钗。不着长安的颜色。不流李家的血脉。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妖怪。
她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还惦记着这个时代活着的、原来时间线上的春秋骨。多奇怪。他死在了现在，却活在未来。而你，在时间的规则里，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红绒露出痛苦的神色，双目泣下血泪。
却无比欣慰地笑了起来，“在……时间的规则里，你却再也不能——杀他了！”
多么美妙的世界啊！她发出狂悦大笑。
执笔人甩开了她。
“我不能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回对陈子慎道，“乞求于人，不若你自己看个明白。”
敲了敲屏幕。
【真心话与大屏幕】急了，连声大喊，“老板我开了会员！加速印刷中！就快好了！”
聂影云把一只手探入平板内，从内里的空间拿出一个兔子耳朵形状的小工具，对着陈子慎怀中的小婴儿嘀了一下。
小婴儿的狐裘上马上浮出一个透明的悬浮窗口，挂着一个绿色的血条，写着：【血条60％，持续下降中。基因污染严重，生命核心受损。预计存活时间：2小时51分钟】
“预计存活？这不是——”
陈子慎大感不妙，急了，“不行！她不能死啊大人，救救她，你说了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的！”
“我非医者，只能断案，治不了病。”聂影云把兔子耳朵收回去，悬浮窗也消失了。
陈子慎闻言苦极，眼见狐裘上窗口消失，急道，“等等！这个东西可否留着？”
只见聂影云问，“你买吗？”
陈子慎有点懵，“什么？”
“你买吗？”
【真心话与大屏幕】在平板内吼出来，
“999！只要999功德金，【低级妖怪血条检测仪】带回家，终身绑定，包修包换哦。”
陈子慎一愣，你在推销？你们认真的？他能说什么！
“我买。”
摸出了那张黑卡。上面没一个图文，他却仿佛看到上面有两个镀金的大字：套路。
旋即想起，这也并非他的钱……
这位大人还是想帮他的吧？
“耶！”
【真心话与大屏幕】肯定蹦了起来，“好嘞，在上面刷一下哦亲。”
陈子慎拿黑卡在【低级妖怪血条检测仪】上一刷，动作干净利落得像一个拔剑出鞘的剑客。
他亲自给小狐妖嘀了一下，血条和信息重新出现，他直觉这事还是有希望的，不死心，还追问，“大人既有此物，可有其他神物效仿医疗之用？”
不就是买机器，大不了把卡刷爆。
随后看到狐裘上面的数值变成了【血条59％】，心脏咚一下绷紧了，“大人，但凡你有的，我都买！这孩子太苦了。”
这血条也掉得太快了吧！
聂影云沉默看着“基因污染严重，生命核心受损”两行字。
她说道，“她身上有人、狐妖、血族三种能量冲突。能量，是规则，不是病。治不了。我提议，给她找个转世服务。再世为人，彻底根治，不好吗？”
陈子慎诧然，且意外。
治不了？转世？你是认真的？
陈子慎哪敢说好，他感觉不对，摸不透聂影云的意思。
“难道……这世上就没别的方法能救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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