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余,新更又一春,迎春还是旧年人。
新符新酒新茶,洛水镇一样不少,只是人一直不变,总是这么多人,不增不减地守着暖融融的时光。日子过得如檐下春雪一般,多一分白则刺眼,少一分白则晦暗,总是要这样,一镇的人齐齐整整,不多不少的过才好。
没有了新人的降生,年纪最小的洛元元变成了全镇人宠爱的对象。洛元元正处于知事或不知事的年纪间,总角之际,最是让人想开口逗弄的年纪,加之她生的玉魄雪肤,洛水凝神,仙童一般的模样很是讨喜,镇上的人遇到她总忍不住欢喜,开口邀她回自己家院门里吃饭。洛元元并不总答应别人吃饭的邀请,一则是她年纪轻,总被一些促狭长辈们三言两语地胡话捉弄,二则是她没有进食需求,吃饭在她看来也并非必要。
镇上的吴婶子总是笑她聪明面孔笨肚肠,轻拧一下她的脸,然后就拍拍她身上的灰,爱捉弄她的王书生见此总笑得很高兴,振振有声地说这是为了她好,要不以后出去总是被人骗。吴婶子每每听到这总是很生气,狠狠剜了王书生一眼,叫他不要说胡话。王书生就不自然地吐吐舌头,场面一时滞涩,却很快又被教她吹笛的高爷爷糊弄过去,乐呵呵地打圆场,气氛又很快活络起来。
晨钟暮鼓,日子涓涓细流一般地过,洛水镇气候宜人,冬暖夏凉,温宜的气候养出了一大帮懒洋洋的闲人。洛水镇全镇人靠贩卖洛水湖中的洛水莲为生,镇上的人都不贪多,没有靠采莲大富大贵的想法,吴婶子总摸着洛元元毛茸茸的头说“小满既安,月盈则亏。钱够自家的嚼用就行,何必求那莫须有的荣华富贵?”
洛元元很听吴婶子的话,并不一心钻研着靠采莲挣钱,可奇怪之处在于,洛水莲似乎很亲近她,每逢到大家一起相约采莲的时节,往往旁人一朵还未摘得时,她已经采好一大捧了。洛水莲并不易摘,此物智多近乎妖,在那片小小的洛水湖里东躲西藏,有时开,有时不开,有时有,有时没有,至于什么时候能有莲采,什么时候无莲可摘,纵使洛水镇人在这镇上生活了这么久也拿捏不准,不过自从洛元元出现在洛水镇后,这采莲的时期就很固定了,就定在每年七月三十日的前一旬或后一旬,七月三十日,便是镇上的人第一天发现洛元元的日子。“那时候你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娃娃。”高爷爷笑眯眯地用手对洛元元比划道。
洛元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不问她父甚母谁,也不深究为何无新人生,无旧人亡的小小洛水镇会出现她这么一个变数。
“花开花谢皆有命数,元元你本来就是我们镇上的呀,只是来得晚了些。”苏镇长笑眯眯地这么对她说。
洛元元如此地活了十二年有余,她自然而然地长大,镇上众人都来教导她,却又不拘泥她,每每于一事要有决断,或是该由她自己拿主意,镇上的人总是不发一语,由着洛元元自己的性子来。吴婶子说元元自己就可以把自己养的很好,叫人干涉了,反倒不美。王书生总没个正形,嚷着教学相长,说他们还须向元元学习呢,然后嬉笑着冲她挤眉弄眼。高爷爷,苏镇长和镇上的其他许多人总是不说话,只眉眼弯弯地瞧着她,等她想好自己的事后,就唤她洗手吃饭。
洛元元与洛水镇,似乎构成了一个很奇妙的整体,洛水镇的人和物哺育了了洛元元,而洛元元,这个十几岁的女童,洛水不变中唯一的变数,行走坐卧在这洛水镇上,给潭渊一样深沉的镇子注入了一丝活气,使人总忍不住生出一丝欢喜、浅淡的盼头。
王书生摇头晃脑地说,自打元元出现在镇上,洛水莲似乎都生的多了些,也好的多采几朵,同镇外的那些人换酒钱。
吴婶子总是不理这些混话,敲了一下王书生还在空中乱摇的头,牵着洛元元的手,向镇子西边的一颗槐树走去。
镇子西边的古槐生的高大,每及夏日,绿荫布地,镇上的人都喜欢来这躲凉。不过除了遮荫外,这槐树还承担着一个很重要的功能,镇内和镇外的人交易洛水莲,总在这棵树下。槐枝粗壮,环抱着洛水镇一角,是一个实实际际的屏障。镇里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镇子。东面南面和北边,从镇子往这三个方向走,不消片刻你就会转回镇子里来,只有一直往西走,看见了这颗槐树,才能隐约看见一些镇外的人烟,这像洛水镇这个遗世的小镇同人间沟通的唯一支点。槐树隔绝着洛水,活人不得进出,只有死物才可流通,每每到了交换洛水莲的时节,总是两方将莲和米茶丝帛一类的物往地上一放,双方讲好了价钱,就将各自的货物往前一推,如此,洛水莲就到了镇外,而镇内的人也有了外面的货物。
“洛水莲有什么稀奇的吗?为什么外面的人总想来换。”洛元元在某一次交易后问吴大婶。
“喏,能治病呢。”吴婶子随意将一朵莲花捏碎,敷在她前天做菜烫伤的伤口上,不过几瞬,再将莲拨开,患处已然大好,皮肤光洁。
“外敷治外伤,内服清百毒。”高爷爷摸了一把胡子,故弄玄虚道,“传说服下顶级的洛水莲叶,更是能重塑筋骨,再开灵窍,将修仙的废材变成顶级天才呢。”
“修仙废材就是不能引灵入体,灵窍堵塞之人吗,爷爷?”
“是啊。”高爷爷又摸了一把胡子。
“那我就是修仙废材。”洛元元指了指自己。
“你你你,元元,你怎么会是废材呢!”高爷爷急得舌头打结。
“可我已经开始修练五六年了,还是不能引灵入体。”洛元元百无聊赖的说。
“这怎么好怪你!”一旁的王书生听到这突然打岔,“明明是咱们洛水镇…”后面的几个字又模糊了下去。
“修仙一途,自然而然最好。我瞧元元日后出了镇子一定是个修炼天才呢。”苏镇长慢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
吴婶子一人最是实干,拉着洛元元的手说,日后她每天都带着洛元元去西边槐树下打坐修炼。
“哈哈就你还想带元元修炼,当初的修为还不如我呢。”王书生嘲弄地看向吴婶子。
吴婶子气定神闲,从容地拿起身旁的笤帚,淡淡开口:“是啊,当初是打不过你,现在可不一定。”话毕就追着王书生的开拔的背影打去。
“鸡飞狗跳,鸡飞狗跳。两个在外面能当祖宗的人了。”高爷爷不满地摇摇头,牵着洛元元的小手走出了院门。
“不理会他们元元,爷爷教你吹笛子去。”
一道笛音传出,清越恒远,让人总忍不住驻足在这笛音里,有道是:“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人生几时才得旧岁欢呐,洛水镇在这笛音中悄然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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