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喻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自家厨房那锅精心熬制的高汤即将沸腾的瞬间。
下一秒，天旋地转。
再睁眼，他已不在那间充满食物暖香的熟悉空间，而是身处一条冰冷、潮湿、弥漫着铁锈和某种**气味的阴暗走廊。
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几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勉强照亮墙壁上大片剥落的绿色墙皮和干涸的、疑似血迹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欢迎来到‘饕餮系统’。】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玩家：林喻。】
【初始天赋检测中……检测到特殊天赋‘通感味觉’，天赋描述：您能通过品尝，感知食物中蕴含的厨师的真实心意、情绪乃至片段记忆。此天赋已绑定。】
【当前副本：怨念食堂。】
【副本任务：为‘裂口女’制作一道让她满意的料理。】
【任务时限：60分钟。】
【失败惩罚：死亡。】
一连串的信息砸得林喻有些发懵。无限流？系统？副本任务？这些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词汇，此刻竟成了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死亡惩罚……简简单单两个字，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鼻尖微动，除了腐朽的气息，他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厨房”的复杂味道——有陈年的油垢味，有食材轻微**的酸味，还有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与怨恨。
这就是“怨念食堂”吗？
林喻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还穿着做饭时的浅色亚麻衬衫和休闲长裤，一头长及腰际的乌黑长发因为刚才的变故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他下意识地抬手，熟练地将长发重新挽起，用腕上备用的一根深色发绳松松束在脑后。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镇定。
既然任务是做菜，那至少还在他的领域之内。
他沿着走廊小心前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走廊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和……剁骨刀砍在案板上的沉闷声响。
林喻推开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老旧、肮脏的学校食堂后厨。墙壁布满污渍，地面黏腻，几个硕大的不锈钢料理台上散落着看不出原貌的食材残渣和锈蚀的厨具。角落里堆满了腐烂的菜叶，散发着恶臭。
厨房中央，已经有三个人在了。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脸色苍白地试图用一块脏抹布擦拭一口布满铁锈的炒锅，嘴里喃喃着“这不符合卫生标准”。
一个穿着性感吊带裙、妆容精致的女人，正惊恐地缩在角落，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对周遭的一切表现出极大的厌恶。
还有一个身材壮硕、穿着背心的男人，则一脸暴躁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泔水桶，低声咒骂：“妈的，什么鬼地方！让老子做菜？老子只会泡面！”
看到林喻进来，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那一头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流泻着光泽的及腰长发和过于出色的容貌，让吊带裙女人和背心男都愣了一下。
“又来了一个送死的？”背心男语气不善。
西装男推了推眼镜，强作镇定地开口：“这位……先生，看来我们都被卷入了一个诡异的事件中。任务是做菜，但你看这环境，这食材……”他指着料理台上那些颜色诡异、散发着怪味的“食材”，面露难色。
林喻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落在了厨房一角那个唯一的“正常”灶台上。那里相对干净，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勉强能用的冰箱。
他走过去，打开冰箱。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角落孤零零地放着几样东西：一包干米粉，几颗蔫黄的青菜，一罐酸笋，一小瓶辣椒油，还有几个孤零零的调味料瓶子。
螺蛳粉？
林喻脑海里瞬间冒出了这个念头。在这个充满怨念、悲伤和**气息的地方，这些食材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又仿佛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暗示。
“喂！小白脸，你看什么呢？有办法吗？”背心男不耐烦地喊道，“时间可不多了！”
林喻关上冰箱门，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任务是为裂口女做一道让她满意的料理。”
“废话！我们也知道！”背心男吼道。
“但你们知道裂口女的故事吗？”林喻轻声问，同时走到那个相对干净的灶台前，拿起那包干米粉，仔细看了看。
吊带裙女人怯生生地开口：“好像……好像是说一个因为整容失败或者被毁容的女人，戴着口罩，会问别人她美不美……”
“没错。”林喻开始接水烧水，动作不疾不徐，与周围紧张恐慌的氛围格格不入，“她渴望被认可，但又因自身的‘缺陷’而充满怨恨和自卑。这种极度的矛盾，就是她的‘怨念’核心。”
他一边准备，一边继续说道：“用这些腐烂恶心的东西，做出一道看似精美却冰冷的菜肴，或许能满足‘料理’的形式，但绝对无法触动她，只会加剧她的怨恨。因为那和她遭遇的虚伪别无二致。”
西装男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她要的，可能不是‘美味’。”林喻将米粉放入开始沸腾的水中，“而是一道能理解她痛苦，甚至……能代表她‘声音’的菜。”
“代表她的声音？”吊带裙女人不解。
林喻没有立刻回答，他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蔫黄的青菜被他仔细摘洗干净，虽然不新鲜，但在他手中似乎重新焕发出一点生机。他打开那罐酸笋，一股极其霸道、堪称“生化武器”级别的酸臭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呕——！”吊带裙女人第一个受不了，干呕起来，“这什么味道！臭死了！”
西装男和背心男也瞬间捂住口鼻，连连后退，看着林喻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他妈在搞什么？！想臭死我们吗？”背心男破口大骂。
林喻却恍若未闻，他甚至凑近闻了闻那酸笋，点了点头。就是这股味道，强烈、直接、不加掩饰，充满了市井的生猛活力，与这食堂里虚伪的腐朽和压抑的悲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熟练地将酸笋切丝，起锅烧油，准备爆香。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即使身处如此诡异的环境，使用着简陋的厨具和劣质的食材，当他站在灶台前时，周身便自然散发出一种沉静而专注的气场。几缕未被束好的发丝垂落在他白皙的颈侧，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与升腾起的、带着酸臭味的烟火气交织，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其他三人都看呆了，一方面是被那味道熏的，另一方面，也是被林喻这种违和的镇定和……“美感”所震慑。
就在这时，厨房的温度骤然降低。
一股阴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门口涌入。
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她穿着沾满污渍的白色护士服，或许是校服？身材高挑，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边缘似乎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的白色口罩，口罩中央有深色的污渍渗出。她手里提着一把巨大的、滴着粘稠液体的剁骨刀，裸露在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厨房里的四人。
强大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几乎凝固。
背心男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西装男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屏住了。吊带裙女人更是吓得直接哭了出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裂口女。
她一步步走进厨房，剁骨刀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她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三人，最终，落在了背心男身上。
她走到背心男面前，用嘶哑扭曲的声音问道：“我……美吗？”
背心男浑身剧震，看着那口罩上渗出的不明污渍和那双疯狂的眼睛，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尖叫道：“丑！丑八怪！滚开！”
裂口女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暴戾，她举起了剁骨刀！
“等等！”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是林喻。
他端着一个粗陶大碗，碗里是刚刚出锅的螺蛳粉。红亮的辣油浮在汤上，白色的米粉、嫩绿的青菜、深色的酸笋交织，热气腾腾，散发着无比浓烈、甚至可以说是“嚣张”的酸辣臭味。
他端着这碗螺蛳粉，径直走向裂口女，仿佛看不到她手中那把致命的剁骨刀，也感受不到她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念。
裂口女举刀的动作顿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林喻，以及他手中那碗气味“惊人”的食物。
林喻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将碗递了过去，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理解和邀请：
“尝尝这个？它的味道，和你一样，很有冲击力，不被很多人理解，甚至被厌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厨房里。
“但是，喜欢它的人会知道，这种强烈、直接、不加掩饰的味道背后，是能让人大汗淋漓、痛哭流涕，然后彻底释放的痛快。”
他顿了顿，看着裂口女那双疯狂的眼睛，轻轻补充了一句，仿佛一句无声的理解：
“也许……比你的故事，更‘刻骨铭心’。”
裂口女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长发青年，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没有虚伪的同情，只有一种奇异的了然的平静。而他手中那碗散发着“恶臭”的食物，仿佛是她内心所有压抑、所有不被接受的痛苦和愤怒的外化。
那么直接，那么强烈，那么……真实。
她手中的剁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颤抖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粗陶大碗。手指接触到碗壁的温热时，她猛地一颤。
她低头看着碗里红红绿绿的食物，那浓烈的气味不断钻入她的鼻腔，竟奇异地勾起了一种久远的、关于市井街头、关于鲜活生猛的模糊记忆。
她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口罩。
口罩下，是如同撕裂般一直延伸到耳根的、狰狞可怖的嘴角。
她没有在意旁边三人惊恐的抽气声，拿起旁边一双不知道是否干净的筷子，夹起一撮米粉，混合着酸笋和汤汁，送入了口中。
辛辣、酸爽、滚烫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那股霸道的气味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顺着食道一路冲下，所过之处，冰冷的躯体似乎都开始回温。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无法抑制的酸楚从心底涌起，直冲眼眶。
“呜……”
一声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从她撕裂的嘴角溢出。
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混合着滚烫的汤汁，从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滚落，滴进碗里。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口吃粉，一边吃，一边哭，仿佛要将百年的委屈和痛苦就着这碗滚烫、酸辣、臭味扑鼻的食物一起，吞咽下去，消化掉。
【叮——！】
系统提示音在幸存的四个玩家脑海中响起。
【玩家‘林喻’成功制作出触动‘裂口女’核心怨念的料理‘灵魂共鸣·螺蛳粉’。】
【裂口女满意度：100%。】
【副本‘怨念食堂’通关。】
【玩家‘林喻’获得隐藏道具：‘裂口的执念（一次性）’——使用后可短暂释放裂口女的怨念气息，震慑低级鬼怪。】
【玩家‘林喻’通关评价：SSS级。】
【奖励结算中……】
光芒闪过，厨房内的景象开始模糊、消散。
背心男、西装男和吊带裙女人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们最后看向林喻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感激，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林喻却微微蹙眉，感受着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那碗螺蛳粉的余味。在“通感味觉”下，他尝到的不仅仅是酸辣臭，更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被背叛的愤怒，以及最终那一声哽咽中透露出的……一丝释然。
这就是“饕餮系统”吗？
……
眼前再次清晰时，林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封闭空间里，大约十平米，除了一扇紧闭的门，空无一物。这里是系统分配的临时个人空间。
还没等他仔细查看通关奖励，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玩家‘林喻’天赋卓越，触发隐藏支线任务：‘拾荒者’。】
【任务描述：在下一个副本开始前，于‘废墟广场’拾取一名濒死或失忆的玩家，将其转化为您的搭档/附属。】
【任务时限：30分钟。】
【任务奖励：随机搭档一名。】
【失败惩罚：无。】
拾取……一名玩家？像捡东西一样？
林喻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个系统，还真是……不拘一格。
他选择了接受任务。白光再次一闪，他出现在了所谓的“废墟广场”。
这里像是一个经历过惨烈战争的城市废墟，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灰蒙蒙的天空下，零星有一些人在废墟间翻找着什么，彼此之间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林喻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通感味觉”在此刻被发挥到极致。他不再仅仅用鼻子去闻，而是用整个感知去“品尝”这片空间。
他“尝”到了贪婪、恐惧、绝望、暴戾……各种负面情绪如同腐烂的杂烩，令人作呕。
他屏蔽掉这些干扰，像一名最挑剔的美食家，细细甄别着。
忽然，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味道。
那是一种……极致的“空”。
不是虚无，而是一种被彻底洗练过后，万籁俱寂般的“无”。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记忆，甚至没有生的**和死的恐惧，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冰冷与寂静。
在这片充满污浊与混乱的废墟中，这一缕“空”的味道，反而显得格外突兀和……诱人。
林喻循着那缕味道走去。
在一个倒塌了一半的墙体角落，他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男人。
他靠坐在残垣边，微微垂着头，闭着眼睛。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但此刻衣物已经破损，沾满了灰尘和暗沉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相却极其清俊，五官轮廓如同冰雪雕琢，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状况下，依然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与……高贵。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或者……已经死了。
但林喻知道，他没有。那缕极致的“空”之味，正来源于他。
林喻在他面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对方。这个男人，和他“尝”到的味道一样，像一块遗失在废墟里的、蒙尘的美玉。
就在这时，男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眸子，瞳色是浅淡的琉璃色，此刻却没有任何焦距，里面空空荡荡，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林喻身上，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无尽的虚空。
林喻心中一动，想起了任务描述——“濒死或失忆”。看来是后者，而且失忆得很彻底。
“你好？”林喻试探性地开口。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空洞地望着。
林喻想了想，从系统空间里取出刚才通关奖励的一瓶纯净水，拧开，递到他面前。那是他之前完成任务后，系统发放的基础物资之一。
男人依旧没反应。
林喻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干燥的唇边，然后将水瓶凑近。
这一次，男人似乎本能地微微张开了嘴。
林喻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水。
清水滑过喉咙，男人琉璃色的眼眸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但那空洞的本质并未改变。
“看来，是真的什么都忘了。”林喻轻声自语，看着对方这张无可挑剔的脸，以及身上那股即便失忆也无法完全掩盖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
他想起自己那个空空荡荡的个人空间。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空空荡荡”的人。
好像……捡回去，也不错？至少有人作伴，而且看起来不像坏人——虽然他现在可能连“坏”是什么都忘了。
“喂，”林喻看着他，做出了决定，声音放得更缓了些，“你愿意……跟我走吗？”
男人依旧沉默，眼神空洞。
……
林喻当他默认了。他伸出手，扶住男人的手臂，试图将他拉起来。男人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或者说，他连“反抗”这个概念都失去了，只是凭借身体的本能，顺着林喻的力道，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比林喻还要略高一些，身形清瘦却并不孱弱。
林喻扶着他，感受着手臂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凉体温和重量，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带着这个捡来的、失忆的“搭档”，朝着个人空间的方向走去。
在离开废墟广场的前一刻，林喻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暮色四合，废墟更显苍凉。那个清冷俊美的男人，安静地靠在他身边，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睛，乖顺得不可思议。
林喻收回目光，扶着他，踏入了返回个人空间的光门。
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之后，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曾极其短暂地抬起，掠过他束在脑后、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如墨长发，眼底最深处的空无里，似乎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连其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隐藏支线任务‘拾荒者’完成。】
【恭喜玩家‘林喻’获得搭档：钱子云。】
【当前关系：未定义。】
【请共同努力，在接下来的饕餮盛宴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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