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被踩得溅起。
谢云阑将雨伞放在台阶边上淋雨,从走廊一头绕过来,特意放轻了动作,悄悄打开门。
孟时清正在下棋,背对着门口,房间里亮堂堂的,云楼坐在书桌一侧翻着书。
在门打开的瞬间,云楼就警惕地望了过来,一看是主上,慌忙就要起身。
谢云阑示意他不要动,走进屋来,仗着轮椅会挡住孟时清身后的光线,藏在阴影里不叫他看见。
阳光是从窗户那边过来的,门打开并没有多少光线,倒是不扰人。
孟时清非常专注,将黑子放下一颗,拿起白子来思索。
谢云阑伸出手,一下子捂住他眼睛。
云楼不敢看这边,也不敢继续翘着二郎腿坐着,更不敢站起身跑走,待在原地,任由房梁上两人嘲笑。
谢云阑扫一眼他们,几人从窗户翻了出去,一丝犹豫都没有。
孟时清被捂住眼睛的瞬间就笑了:“谢云阑?”
“怎么认出来的?”谢云阑松开手,回头把门关上,走到他身侧,也坐在茶桌边。
“有味儿。”孟时清形容道,“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谢云阑抬手,在袖子上闻了闻:“我怎么闻不到……好闻么?”
“还行。”孟时清觉得这个味道很特别,一闻到就很让人安心,可能也是相处久了的缘故。
他看向谢云阑:“你怎么过来了?”
“有点想你。”谢云阑大致看了看棋盘,拿了颗白子放下,“陪你下一局?”
“不要,我都晕了。”孟时清把白子扔回去,一看他下的地方又笑,“我前面还在想,要是跟你对局,你肯定会落这儿。”
谢云阑牵住他的手:“这么了解我啊?”
“……毕竟要养你么。”孟时清不自然地别开眼。
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
谢云阑低低笑了:“这是答应了?”
无端的,他声音一低,孟时清又想起来昨天在耳边轻喃的那两个字。
他嗯一声,略过这件事:“你刚回来么?”
谢云阑看见他耳根又隐约泛红,还是决定放过他:“怎么知道的?”
“你衣服很湿。”孟时清在他袖子上虚虚抓了一下,“从宫里出来没打伞么?”
“伞在车上,车在外面。”谢云阑忽然看见地上多了点东西,仔细一看,指尖顿时紧了紧,装作不经意问道,“你让季叶琉在这里换衣服了?”
地上的衣服滴着水,在地上蹭得脏兮兮的,看颜色不像府里会看到的样式。
况且除了季叶琉,还有谁敢在孟时清房间里这么放肆?
连谢云阑都不敢。
他看着孟时清,心里酸酸的。
早知道就不答应带学生的事了。
孟时清点头:“他身上太湿了,来我这儿避雨,我就让他换了一套,反正也是亲戚,以后要常见面,多帮一帮总是没有坏处的。”
谢云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之前约法三章,他亲口说过,如果对方哪里做得不好,就要及时提出,如今他却在开口前望而却步。
直接说自己因为这事不高兴,孟时清会不会觉得他管得太多了?
谢云阑捏了捏他指尖,语气委婉:“醒宜,一般在家里,不会让外人在自己房间换衣服的,你说是不是?”
孟时清微微歪头:“你也可以在我这儿换啊。”
不得不说,孟时清是会哄人的。
谢云阑轻声问他:“在你看来,我和他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
不管和谁比,谢云阑总会是特殊的那个。
孟时清察觉到他语气怪怪的:“他怎么能和你比……谢云阑,你不高兴么?”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有占有欲的。”谢云阑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喃喃自语,“你会怪我么?”
孟时清茫然:“我为何要怪你?”
“因为我在想,如何才能占有你。”谢云阑声音平淡,眼神却从他眼尾一点点往下,掠过唇瓣下颌,侧头咬在他脖颈上。
几乎没有用力,牙齿尖端碰在最脆弱的地方,孟时清被迫仰起头,呼吸彻底乱了节奏,忍不住想要蜷起身子。
“谢云阑……”他蹙着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本能地想要躲开,试图叫他名字让他清醒一些,“别闹……”
喉结被碰到了,不仅仅是牙齿。
孟时清眼睛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声音微颤:“谢云阑……”
“你会讨厌我么?”谢云阑发现了他的异样,低笑一声,“如果我更近一步的话。”
孟时清摇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是拒绝还是默许?
谢云阑轻声说:“我不想你和别人走得太近,亲戚也好朋友也罢,一个我都不想看见。你能明白么?”
他看见谢云阑俯身压下来,把他挤在轮椅的靠背上。
他心跳非常急促,快要忘记应该如何呼吸:“让别人换件衣服……也算走得太近么?”
“是啊。”谢云阑笑着,吻在他鼻尖,喃喃地问,“我是不是很可恶?居然对你要求这么高。孟时清,你答应过我了,你不会讨厌我,是不是?”
孟时清呜咽一声,更多的声音都被吞咽在唇齿间,盖过了窗外逐渐变大的雨声。
他余光里看见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膝盖,可能是每天抹药都要看见,他竟然没觉得有多少羞耻,反而是诧异占了上风。
谢云阑……竟然会有这么强势的一面。
他失神地看着谢云阑,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袖,脸颊逐渐发烫,全都被混乱覆盖过去。
谢云阑等他缓神,见他没有太多抗拒,不由松了口气,贴在耳边问:“孟时清,你不要再和别人走得近了,好不好?”
孟时清其实有些听不懂,他现在迟钝缓慢的思维还不足以让他理解谢云阑的意思。
但谢云阑的语气太温柔,声音太轻,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谢云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在祈求他,让他垂怜。
他胡乱点头,仿佛被诱/导一般,直直坠入谢云阑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反抗的意愿,低声呢喃:“谢云阑——”
“嗯?”谢云阑吻在他耳垂上。
他不由颤了一下,彻底放弃挣扎:“我好喜欢你……”
他闭上眼,早在方才就被逼出来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脸上传来灼烧感。
谢云阑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之间,在表白之后,先说出这句话的居然会是孟时清。
他换了温柔的架势,重新吻了上去。
等孟时清终于恢复清醒,身上已经十分干爽。
本来就只有皮肤上蹭到一点,擦了一下就没事了,只是身上的汗短时间散不掉,刚刚缓的这会儿正正好让它干透。
谢云阑让云衡拿来了新衣服,在屏风后面换好了,云衡在他的吩咐下顺手把季叶琉的衣裳丢了出去。
为什么让云衡来做这些事呢?
因为云楼会和孟时清八卦,云抽会和他八卦,只有云衡什么都不问,让做什么就去做。
谢云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非八卦型人才。
他不知道的是,云衡其实也很八卦,只不过不敢对着主子说出来而已。
房间里的暧昧和腥味还没消散,谢云阑把窗户打开通风。
孟时清浑身都没什么劲,懒懒的动也不想动一下,见他走近身子便不自主地一颤。
谢云阑又笑了。
“你先……别碰我。”孟时清深呼吸一口气,偏开头,“我缓一缓。”
“这么久了,还没缓过来?”谢云阑挑眉,“不会是第一次吧?”
孟时清恼羞成怒瞪他一眼。
谢云阑忍住笑,把玉佩拿出来:“行了,不逗你了。这是你之前给我的玉,刻完是这个样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
孟时清又想起刚才意识不清时说过的话。
他把燥意压下心底,接过玉佩仔细翻看,见那上面已经穿好了绳结,半晌才闷声说:“你过来。”
“怎么?”谢云阑凑近一些,没想到孟时清弯下腰去,在他腰间找了块空闲处,把玉佩绑好。
“就当是我送你的。”他说。
谢云阑一愣:“这是给我准备的?”
“嗯。”孟时清移开视线,“当时看见这玉,我就觉得跟你很配,现在一看,我当时的感觉果然没错。”
谢云阑问:“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他担心这玉佩上的字眼和孟时清的一些私事有关,并没有细看,拿到手便用锦盒收好,等着找机会直接给他。
孟时清大概也没想到他完全没看,心里像是被戳了一下,拿起玉佩给他指:“这个是薄荷叶,一共两片,中间是个字,你自己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不是说,不喜欢薄荷了么。
谢云阑心跳快了半拍。
他低下头,仔细辨认:“是你的‘宜’字?”
“嗯。”孟时清有点难为情,“你之前不是送过我一块么,给你还一个。”
“还有什么别的寓意么?”谢云阑说,“我给你的那块还有寓意的。”
孟时清懵懵的:“什么寓意?”
谢云阑笑了笑没说:“你先说你的。我不接受你这个还礼的理由。”
孟时清蹙起眉,别过头,挣扎几秒彻底放弃了:“你戴着这个,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未来如果有机会和我的长辈见面,他们看见这个就不会为难你。”
这是第一次,孟时清主动和他提起家中长辈的事。
不是丞相府,而是家里的长辈。
谢云阑直觉他背景可能不太简单,也不多问,只说:“好巧,我们的意思一样。”
孟时清抬眼看他,眼里难得多了些别的情绪:“什么?”
“收了我谢家的玉佩,便是将军府认定的儿媳。”谢云阑笑了,在他耳边说,“不过,你要是想让我入赘,也不是不行。”
“你也只能入赘。”孟时清下意识摸了摸那个刻着“谢”字的玉佩,还在腰间挂着,这枚玉佩一直有被他收得很好,并不对外示众,而是挂在里侧,外人看不见上面的字眼。
他忍不住问:“你给我玉佩的时候,我们好像还没这么熟吧?既然这玉佩还有另一层寓意,你为什么还给得那么爽快。”
“本来就该是你的东西。”谢云阑用目光温和地描摹他的眉眼,“早晚都会给你的。”
他又笑:“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来问我要。”
孟时清辩解:“我那时候又不知道这件事……”
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说本来就该是我的?”
“我当初刻下这枚玉佩,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谢云阑失笑,“不过那时候只想着要回京找你,并没有其他意思。后来我有一天突然想明白了,原来我喜欢你,所以才在玉佩上加了那一层意思。”
孟时清蹙眉:“你在边疆时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互通心意的那一天,他问谢云阑,他所谓的心悦之人是不是在边疆认识的。
谢云阑说是。
他竟忘了,他们两个也是在那里初见。
孟时清不敢相信:“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我们……除了八年前第一次见面,后来再没接触了啊……”
“醒宜,你相信一见钟情么?”谢云阑看着他,温柔地说,“只是我醒悟得有些晚罢了。”
孟时清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一见钟情还是什么,但……确实。
谢云阑自从第一次见面,在他的人生中永远都是最特殊的那个。
初见时在沙场,谢云阑游离在他所能接触到的人群之外。
重逢时在京都,谢云阑就成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故人。
丝丝缕缕的牵绊,意料之外的轨迹。
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他们终将殊途同归。
或许……心动是早就注定。
是他们生命中,无法避开的结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