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沈音待‘阿离’极好,好到让陈夜愧疚。
回想三年前景国不肯借兵也是因为腹背受敌,景帝捏着周国那封措辞傲慢的书信,指节泛出青白。既然周国用退婚威胁,索性自己主动退。只要不触及景国利益,就算成为不仁不义的之人,他也认了。
他转而又叹了口气,若沈音知道救了仇人,不知道会如何咬牙切齿。或许没等到自己身份被揭发的那天,他已经毒入五脏六腑死了。
药老云游四方去了,他徒弟仅是开了些药抑制毒性,根本医不好他。
陈夜低着头沉思,久久才回话:“我配不上公主。”
李凌自顾自的说:“跟你相处这个把月,我觉得你人不错,我们也算是兄弟了。我跟你说啊,公主将来的夫君必须是权贵中的权贵,男人中的男人。虽然她待你不错,可是...咱得有自知之明不是?山鸡哪能配得上凤凰呢?”
谢澜接话:“你的话也太难听了,离哥哥只是跟公主有着云泥之别跟跨不去的鸿沟,你怎么能把离哥哥比作山鸡呢?”
陈夜没有接这个话题了,而是淡淡的说:“干活。”
李凌一边锄草一边说:“离哥哥,我爹说我来了一趟公主府,修养变高了些。”
陈夜问:“怎么讲?”
李凌嘿嘿一笑,好似在炫耀战绩,说:“以前我那叫一个狂,走路鼻孔都朝天,下人挨我打骂是家常便饭,嘴里压根蹦不出一句好话。有次瞧见路边老奶奶摔了,我脑抽,还去补了一脚!”
陈夜有些语塞,顿了顿说:“那你从前修养确实不高。”
谢澜接话:“我爹也说我懂得忍耐了,脾气收了不少。还打算改日挑两只最肥的羊,送去公主府,好好谢谢公主殿下。”
李凌忍不住嘲笑道:“哈哈哈,就算封官了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个卖肉的屠夫,习性哪能那么容易改,这送羊的做派,不还是透着那股子市井气!要不让你爹来表演个现场宰羊,显摆显摆他那点屠夫绝技,可好?”
谢澜一听这话,却不以为然:“你懂什么!我爹那是知恩图报,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耍嘴皮子,心里压根儿没半点感恩之情。送羊怎么了?这可是我家的心意!我家过去是卖羊肉的,你家不也是卖驴肉的,咱们两家隔壁摊子,你不会这么快就忘本了吧?”
李凌被谢澜气得脸色煞白,直接将谢澜扑倒在地,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谢澜:“听说你爹之前卖驴肉缺斤少两,被人追着打,从城西打到城北。”
李凌:“你知道公主殿下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到花园来吗,她就是闻不惯你身上那股子膻味,隔着十里远都让人受不了!衣服打开让小爷看看你是不是一个月没洗澡了!”
谢澜:“好啊,来啊,让你看看小爷我强壮的身躯。”
陈夜没有再拉架,而是走到一旁安静的锄草,只盼能打死一个。
近来城中出现了时疫,城外的坟都雨后春笋一样,一个接一个冒。
疫病肆虐之际,沈音忙着跟沈珏一起在城外帮这些得了时疫的百姓安营扎寨。
陈夜也跟着去帮忙了,一些世家大族子弟看到沈音身边多了个人,起先是看不上的,人人都说那是日日跟在沈音身后的小白脸。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有啥用?
谩骂声,不屑声传入陈夜耳中,他却不以为然,而是去询问哪些疫民们的症状。
一番询问下来,陈夜发现这跟三年前景国的时疫,症状一模一样。那年的时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为。他们的水源被人动了手脚,当时整个城都差点瘫痪沦陷。
陈夜迅速让沈珏派人去检查水源,后又写了张方子给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过目。那几名老御医看到陈夜的方子比他们研究出来的方子多了几味药,一时间醍醐灌顶,连连称妙。
沈珏的人很快就来回话了,水质确实出现了问题。
陈夜暗自思忖,姜国人的老套路了。这个国家国富民强,但总怕邻国羽翼渐丰。明面上通商互市笑脸相迎,背地里却总使些下三滥的阴招。
水源被净化了,百姓们的症状也日渐好了起来。
沈珏却十分不甘心,城中百姓死了三千。原本繁华的朱雀大街铺满了纸钱,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在暮色中报丧,人心郁郁。
宫中祸事接连不断,太后特让钦天监占上一卦。龟甲落在青砖上散成诡谲的卦象,待钦天监看清卦辞那刻,他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有口不敢言。
太后追问下,他才说:“瘟神还朝,民不聊生。”
这个瘟神指的就是沈珏,消息传至御前时,周帝猛地坐起,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混着碎瓷散落一地,当下钦天监就被处死了。
姜国故技重施,用投毒挑起瘟疫,再借天灾之名搅乱朝局。这手段陈夜太熟悉了,不过沈珏比自己幸运,他有个明辨是非的父亲。
三人围坐在酒楼一起吃酒,日子好像回到了垂陵,大家天天同桌吃饭。
酒过三巡,沈珏说自己讨厌做太子。做太子远没有做一个老百姓自由,他更想醉卧山野间,想骂谁骂谁。
“王叔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这次时疫尽管我已经亲力亲为,做得天衣无缝,他仍是有话说。我下令赶制千具薄棺,王叔当着满朝文武说‘草芥之民,裹席下葬即可’他说我故作慈悲收买人心,可那些尸体就横在城外,蛆虫都快爬进孩童的眼睛里...这叫我怎么忍心。”
沈珏仰头饮尽一口酒,喉结滚动时溢出冷笑,像是在笑自己的徒劳,又像是在嘲笑这荒唐的世道。
沈音接着他的话说:“你一心为民,操持着这疫病之事,劳心劳力,可有些人哪管你付出多少,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算计。你就算做得再好,在他们眼里也满是错处。所以啊,索性就别去管那些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看父王做皇上,威权在握,杀伐决断,哪容得下别人置喙。你如今身为太子,也该有这样的气魄。不要被那些宵小之辈的言语所左右,做你觉得对的事,无需在意他人如何评说。”
沈珏苦涩:“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可这次死了那么多百姓,我就总想着...全是我做得不好。若是我早点发现水源问题,也不会死那么多人。我这么优柔寡断,感情用事,或许就不该做这个太子。”
陈夜抬头:“那些得病被你安置在城外,骂你冷血的人,和如今感谢你救命之恩的,本就是同一批。世间之事从不是非黑即白,若事事求个圆满,这辈子还能做好什么?”
沈音与沈珏下意识对视一眼,陈夜素日里向来沉默寡言,可这一回的才智,连同在垂陵时那一两回不经意的出手,早已锐意难掩,纵是刻意收敛,亦难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沈珏问:“阿离,你可愿意来帮我?”
朝堂之事陈夜是半点也不想沾染,只是沈珏实在过得太难了。明面上有辰王一党处处与他为难,暗地里还有个佛口蛇心的弟弟。
沈琅的生母是个身份卑微的婢女,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皇帝宠幸。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却在产子当天不幸身亡。
沈琅就被静娴皇后收养了,日复一日,襁褓中的婴孩渐渐长大。他束着翠簪,袖口绣着高雅的竹叶,总喜欢穿素色衣衫,端得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看着是一抹纯粹的白,可是内里却是一汪透黑的湖水。
从前他会在端给沈珏的茶里,搀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药。那药加上沈珏宫殿里的凝神香,会让人心悸梦魇,整日提不起精神。好不容易沈珏争取来的机会,总是恰巧就落入他手。
沈珏在书房里与朝臣谈话,密谈声透过窗棂纸的褶皱里漏出来,他还会将一些字眼仔细钻研。待天明随圣驾游园时,便化作 “兄长实在辛苦,近日时常与朝臣密议,连琅儿求见都要等上半个时辰” 的叹息。
皇帝手中的翡翠手串一时顿住,沈琅眉梢染起一丝窃喜。
他精心算计的每一步,不坐实罪名,只种下心结,让猜忌慢慢生根。
陈夜是动了心思去帮他,可是他是景国逃犯。如今两国关系微妙,局势剑拔弩张,战争仿佛一触即发。若是被人知晓了他的身份,沈珏更是会背负通敌的骂名。
陈夜顿了顿,抬眸直视对方,道:“朝堂权谋之争,我可隐于幕后为你筹谋布局;但若事关家国立场,我帮不了你。”
沈珏很淡然,好像早知道陈夜的答案,他笑起来:“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你能帮我,我很高兴!”
陈夜虽隐于幕后,但很快周帝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并宣他进宫。
沈音:“我父王要封赏你,你敢抗旨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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