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衣冠楚楚,夜里放肆寻欢。
上京城内已然宵禁,许多见不得光的营生只能安置在城外,而其中翘楚又自比世外桃源,唤红馆为琼楼,所临恩客皆为仙人。
是以此刻的城外丝竹声不绝。
“这位小爷,为何不喝酒啊?”
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怜稚不太适应地往旁边挪了挪,立时引得女子娇笑。
她抬手间轻飘飘的粉纱衣袖掩面,只露出一双勾人的眼:“小爷怎这般青涩?”
兵部一同僚见状,言语猥琐道:“沈兄弟是沙场上的英雄少年,风月场上却生涩得很,今夜便宜了你,君怜姑娘要多卖力些……”
君莲本是琼楼最抢手的姑娘之一,贵人见得多了,最能拿捏分寸,她一边娇滴滴应是,一边软了腰身靠过去。
堂中烛火通明,少年眉眼棱角无一处不美,这本是一桩美事,可惜对方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别动。”沈怜稚道。
上过战场的到底不一般,那双眼幽幽看着她,君怜忍不住生了怯意——
可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女子还要再近,不想手腕忽然剧痛,根本没看清对方如何动作,再抬头,那双眼睛写满了警告。
她害怕地软了嗓子:“爷……不喜欢奴家这样的?”
沈怜稚并不打算理会,对面几人却满脸兴味看着,君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生硬笑道:“那,那奴家为爷斟酒。”
少年闻言垂眼,终于开口:“要茶。”
李子荣搂着姑娘,笑着开解她道:“我家这兄弟可是发誓要为弟妹守节的,若今夜犯了禁偷了腥,明日清醒过来恐怕要自裁谢罪。”
一着黄褐衣衫的中年男人摆手:“哎,李兄此话言重……”
李子荣点头:“自然,咱们身负皇恩,怎能耽于儿女情长?”“
对方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无比赞同道:“想必沈小兄弟也懂这个道理。”
李子荣却话风一转:“是啊,既然不敢就此赴死,就要请君怜姑娘带未受过了?”
众人不由哑然,反应慢些的酒水如喉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呛咳出声。
唯有君怜倒茶的动作一颤,可怜她不过一风月女子,面上好看的酒色褪去,白得叫人心疼。
“奴家,奴家……”
沈怜稚拿起茶杯,饮下茶水后问道:“会弹琴吗?”
“会,会,”君怜反应快,忙道,“奴家这就去取。”
因他这句话,屋内气氛没落下来。
对面几人调笑几句,动作越发放肆,手不规矩,下头也不规矩。
沈怜稚见状不禁闭眼,可眼睛不看了,耳朵却更加灵敏,身体里好似凭空燃起一丝火苗,便不能自控地想到柳山,想到与她两次耳鬓厮磨。
在这等肮脏场所,光是想,沈怜稚已无地自容。
“爷,”君怜抱琴回来,战战兢兢唤他一声,“爷想听什么曲?”
少年睁眼,鬓边白发,双眼通红,他看着对方强笑的脸,又蓦地想起屠城那日,无数女子为了清白殒命,如今堂内姑娘如菟丝子一般依附在人侧,立足二字当真艰难。
对面韩忠业亲信终于耐不住,抱着人进了屋。
房门“吱呀”合上,这厢李子荣却酒意上头,口齿不清说着继续,端着酒杯站起来想拦他,可刚走出一步,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众人夸张喷笑,男人如同软脚虾一般抱着凳子想站起:“再,再来……”
姑娘见状想去扶他,却见后者突然伸手往身侧摸了摸。
沈怜稚直觉不对,踩着矮几借力往前一跃,便见李子荣已翻手放到那姑娘,身侧佩刀“呛”地抽出,在烛光下刀身雪亮。
哐啷——!
沈怜稚将那女子扯过来的瞬间,矮几在李子荣刀下一分为二。
一姓王的男人直接吓得掉下凳子,另几人当即酒醒三分。
“这是,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动刀子了?”
沈怜稚抱拳:“大人见谅,战事刚结束不久,有些、有些习惯还在,这位姑娘方才从背后扶李大人,这才引起大人警觉。”
有人抚了抚心口:“这,这……这习惯如此危险,还得请沈兄弟受累,千万要多照看着他才好。”
“这个自然,”沈怜稚迟疑问道,“属下还是先送大人去歇息?”
他们忙不迭应下,沈怜稚便搀着人毫不犹豫出了屋子。
已是深夜,楼中各处还挂着灯笼,不过大多烛火过半,各处明明灭灭。
两人出门下楼,刚巧撞见一房门半掩,昏暗暧昧的光线下,衣衫满地,一对男女正情动。
明明已醉死的李子荣突然在他耳侧说话,口齿异常清晰:“别看了,你方才喝的茶有助兴的效用,看多了,我怕你贞洁不保。”
沈怜稚闻言反应平静,只是原本揽着前者后背的手突然用力,生生将他往前扯,大剌剌推门走进房中,镇定道:“打扰了。”
那对男女一惊,慌忙捡起地上的衣裳遮羞:“你,你是何人,为何闯进我房中?!”
少年侧头看了眼窗外,说:“我家大人说要赏月,说这屋的位置好,劳烦二位换个地儿。”
“还请各位快些,我家大人脾气不好,喝了酒总发疯……”他顿了顿,“届时若让二位月下助兴,可不好。”
且不说沈怜稚看着便不好惹,这对男女总不能光着身子与他干架,只能骂骂咧咧到门口叫人,换到了隔壁。
李子荣闭眼低骂:“兔崽子,回去和你算账。”
后者动了动肩膀,回道:“明日一早,满楼的人都晓得大人发酒疯占人屋子赏月,属下为大人解决了麻烦,该赏。”
这话说的,不晓得他才是主子,李子荣嘴角抽了抽,低叱:“滚蛋。”
-
“娘娘,今晚的月亮真圆,”
霜儿将驱蚊的药草燃了放在窗边,低声一叹:“时间过得真快,还有一月便是中秋了。”
“是啊,中秋佳节人团圆。”
柳山侧头看去,凉白的月光照在窗台上,比往常亮了许多:“从前在宫中,每年都有赏月宴,那时只觉与人交际极其厌烦,如今却想了。”
霜儿闻言回头,从她脸上瞧出几分惆怅:“是奴婢失言,惹娘娘不快。”
“无妨,不过两句牢骚罢了。”
柳山披着外衫,一头浓密的墨发编成长辫,脸上脂粉未施,皮肤干净透亮,岁月悄悄沉在她眼底,叫人恍然,明明是个不过双十的姑娘,却能如此稳重。
多余的人都已离开,柳山看着那团点燃的药草良久,就在后者十分疑惑时,开口问道:“你说这药里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霜儿下意识追问。
柳山伸手去扇了扇那缕细细的青烟,把话说完:“会不会有毒?”
霜儿一愣,下意识收回手,双眼睁得大大的,“娘娘为,为何这样问?”说着,她反应过来立刻跪下,“奴婢惶恐……”
“药是谁配的?”柳山叫她起来,继续问道,“我又没问你的罪,只是问话,这药各宫都有?”
“是,不过岁儿特意在里头加了萼绿,说既能驱蚊虫,殿中亦有幽香。”
霜儿说完已冷静下来,想了想又道:“奴婢仔细检查过,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况且那丫鬟是今年新来,在宫中也没什么旧相识,应不会有利害关系。”
“你可清楚咱们宫里人的底细?”
“清楚,殿下出嫁虽匆忙,陪嫁之人却也都是精挑细选。”
除去霜儿,还有三十人都是一同从云洲来的,其中部分已在宫外安身待命,而近身护卫在她负伤后更加谨慎。
“那就好,你去找人瞧瞧这药可有问题,”柳山摸了摸手臂上已恢复光洁的伤口处,意有所指,“还有这个,务必要小心些。”
“您这是怀疑……”霜儿不由心惊。
窗外月光明晃晃照着人心,柳山终于说怀疑已久的问题:“你说,若有权利极大之人想取我性命,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殿内昏暗,此言细想之后犹如鬼话,叫人悚然。
霜儿只觉后背寒毛乍起,却也冷静道:“奴婢等当尽全力护长公主殿下周全。”
“莫慌,”柳山依旧平和,“咱们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若因小事自乱阵脚,旁人定能察觉。”
霜儿先前伺候过宁妃的,没什么心计,但好在遇事镇定,不动声色悄悄叫人查了药和化痕膏,果真在两样东西中都发现了异常。
她不免忧心忡忡:“娘娘,咱们可要拿下岁儿?”
若才起疑心,柳山恐怕也六神无主,可有的猜想早早在心底扎根,她日日夜夜设想过许多种结局,此刻称得上有几分把握,道:“不必,咱们要装作不知。”
“可是……”
“驱蚊虫的药草和化痕膏也不必管,最好还要三五不时出现在岁儿面前。”
“可这两种东西虽毒性不强,日积月累也……”
柳山摆了摆手,抬头看着圆月,道:“先王才去不久,王城之内不可大肆庆祝、喜事停、歌舞绝……”
“可下月不仅是中秋佳节,还逢王生辰,宫中不日便要开始准备,届时宫宴虽从简,却也是盛事一桩。”
柳山闭眼嗅着满世幽香:“是呀,这样的盛事怎么少得了一肚子坏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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