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雪奉命来到偏殿外,正欲请小厮通传,只听屋内传来驸马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划破了长夜的寂静:“谁在那?”
在长公主成婚前,拂雪与这位驸马爷鲜少接触,而长公主成婚后的这三日里,她一心照顾长公主,并未关注旁人。她和挽灯自小跟在长公主身边,从来只对长公主一人惟命是从,无需看他人脸色,心中对于驸马,并无阿谀敬畏之心。加上驸马瞧着总是面色温和,没什么架子,她便一直以为驸马是个好脾气的。
突然听到如此冷漠的声音,拂雪心头一凛,赶紧恭敬回禀道:
“回驸马爷,奴婢是长公主身边的拂雪。”
屋里静了下来,拂雪不敢再说,只好侯在门外。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听见驸马在房内传唤,拂雪这才踏入了房间。
只见窗户大开着,在她进来的那一瞬,似乎有一个黑影,在那里一闪而过。
驸马身上穿着白日的常服,此刻正临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户下槛,似乎在想些什么,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郁。听闻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眼神锐利如鹰。不知是不是站在窗边的缘故,他的周身似乎沾染上了黑夜的寒露,整个人透着凉意。
“什么事?”
拂雪连忙躬身行礼,开始转达长公主的话。
随着她的话音响起,驸马整个人如春雪消融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漾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温声问道:“殿下已经歇下了么?”
拂雪诧异不已,几乎要怀疑刚刚那个肃杀的人是自己的错觉,愣了愣才道:“回驸马,殿下困倦的很,已经歇下了。”
“嗯,我知道了,有劳拂雪姑姑。”
见拂雪离开,裴御关上窗户,拆掉束袖扔在一旁,大刀阔斧的在镜前坐下,随手拆掉了头上束发的玉冠。想起长公主在马车里的昏昏欲睡之态,镜中的他摇头浅笑,眼眸中的锐利消失,漫上了几分醉人的情意。
忽然不知怎的,他脸上笑容隐去,泛起不悦,反手向后一掷,电光火石之间,破空之声骤起,轻巧的飞刀如箭一般向墙上射去,死死的钉在一只不足指甲盖大小的蜘蛛身上。
灯火已熄,大地在一片静谧中陷入沉睡,等待着来日热闹的朝阳,将它再次唤醒。
元明珠一夜好眠,一早醒来,便从床上爬起,开始梳洗打扮。
今日,她没有再穿繁复的宫裙,而是换了一件轻巧的鹅黄色罗裙,配上一双灵便的白色羊皮靴子。拂雪按她的要求,用一支珠钗将她的全部头发挽起,结成几股乌黑的辫子,垂落在身后,一颗颗圆润的明珠缀在发间,甚是好看。
头发盘起,便不算是未婚的打扮,这样的装束简单干练,方便她今日的出行。
裴御一大早便在前厅,等待长公主一同用早膳。他知道昨日长公主传话的用意,是要与自己一道同去验尸,忍不住又在脑海中理了一遍已经考虑过无数次的种种安排。想到长公主昨日在灵堂远远看了一眼尸体便被吓到,他有些犹豫,斟酌着想要劝她在府里等消息。
几乎是在元明珠踏入前厅的那一刻,裴御便有了答案,他放下心中的思虑,目光克制不住的黏在元明珠身上。
“等了很久了?”元明珠坐下,冲他笑了笑。
裴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抿嘴一笑,“我刚到,殿下起得很早。”
“如何?一切顺利否?”元明珠迫不及待的问。
见裴御微笑点头,元明珠满意地拍手称好,示意丫鬟摆饭。两人不再多言,一时间前厅内安安静静,只有器皿相触的声音偶尔响起。
元明珠因为接下来要去验尸,不免有些没胃口,只动了几箸。裴御也不知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用太多。一场饭下来,饭菜竟然剩下大半。
待两人用过饭,漱了口,又吃了茶之后,裴御才似回过神来,问道:“殿下怎么用的这么少,可是早膳不合胃口?”
丫鬟们正在整理餐盘,闻言俱都跪了下来,连连请罪。
元明珠摇了摇头,赶忙抬手叫人起来。她从餐桌边起身,移步到窗边的小榻上坐下,这才向跟在一旁的裴御解释道:“不饿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我怕自己等会吐出来。”说罢,朝裴御眨了眨眼:“我想听故事。快告诉我,昨夜情形如何?有没有什么逗事?”
她倾身向前,长长的辫子自耳边垂下,头发上的珍珠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珠光,与她那双漂亮的小狐狸眼相映生辉。
裴御昨夜便从部下那里,问明了事情的经过。见元明珠如此好奇,想了片刻,挑了几个有意思的细节,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刘大人想是怕的狠了,昨夜竟然亲自带人去了,没想到安国公府在我们走后加强了巡逻,刘大人身手太笨,爬墙时摔了个四脚朝天,差点被发现了。”他被元明珠的辫子晃得心乱,讲着讲着便停了下来。
“然后呢然后呢?”元明珠追问道,她侧身微斜,此时手臂一动,几乎要压到一侧的辫子。
裴御见状,赶忙扶住元明珠,将头发小心归拢在她身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一大早便让他神思不属的小辫子,裴御心情大好,赶忙继续讲道:“好在我安排的人在暗处及时放出了一只野猫,这才将动静遮掩过去。除了巡逻的家丁,灵堂内只有几个守夜的仆妇,刘大人提前准备了**香,将她们轻松放倒。”
“一切顺利进行,只是在搬运尸体的时候,不知是哪谁,‘不慎’将京兆司的腰牌落在墙边,只怕安国公府的人,很快便要发现了。”
“妙!”元明珠起身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快去京兆司将尸体带走,免得又被安国公府给堵上了。”
裴御拉住元明珠:“殿下放心,在他们得手之后,我已令手下连夜交接,如今长溪侯的尸首,正躺在玄龙卫的暗室之中,纵是安国公亲自带着丹书铁券到场,没有圣上的旨意,也别想踏入半步。”
说罢,他帮元明珠整了整衣裙,待下人准备好车马,这才一同走出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谁知到了门外,却不见马车,只立着一匹身形高大,通体黝黑的骏马。见到元明珠,骏马突然挣开束缚,前蹄跃起,发出兴奋的嘶鸣。在仆从们的惊慌之中,它迈着哒哒的步伐,跑到她身边,低头蹭了蹭她的胳膊。
啊!她想起来了!
“威风!好久不见啊!你还是那么帅气~”元明珠开心道。这是当年在她学习骑射初成,参加秋狝之前,父皇送给自己的礼物——一匹从西戎进贡的所有宝马中脱颖而出的稀世良马。因它奔跑起来威风凛凛,又是一匹战马,她非常珍爱,为其取名威风。后来,在那次秋狝之中,她将威风送给了第一次见面的裴御。
威风见她认出了自己,连连发出嘶鸣声,似乎在说些什么。
“好啦好啦,”元明珠摸了摸它的头,“我知道你很想我。”安抚了好一会,威风才安静下来,元明珠转头问道:“怎么只有威风一个?”
难道不应该两个人两匹马么?
裴御似乎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不假思索道:“殿下骑术进益了?因为等下要在城中骑马,难免经过闹市,我才只准备了一匹。”
元明珠尬在原地,她的骑术真的很不错!但是从没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区骑过马,心里确实没底。她向来见台阶就下,没什么心理负担,于是不再犹豫,利落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居高临下对裴御伸手道:“瞧!我骑术好着呢!这次就算了,快上马。”
裴御见状,忍不住心头狂跳,上前轻拉住她的手,纵身一跃,便落在元明珠身后,将人拥在怀中,从她手中接过缰绳,纵马向皇宫的放向而去。
玄武卫位于皇宫的西北角,而暗室,则位于玄武卫的西北角。
在到达之前,元明珠想象暗室应该是一个位于地下,灯火幽暗,机关重重,类似于密室逃脱的那种场景。没想到却是一个普普通通,十分不起眼的院落,若是不知情的人从这里经过,一定猜不到它的真实用途。
她放不下自己的刻板印象,猜测等下起码会听到一些恐怖的声音,于是暗暗做了十二万分的心理准备,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突发状况吓到。就这么跟在裴御身后进入大门,只见一条长长的甬道贯穿其中,两侧分布着一个又一个封闭的隔间,从外面看不到隔间内的情形。暗室的墙上贴满了大小不一、打磨光亮的铜片,在火把的照耀下,房间内灯火通明。几个侍卫正肃然站在角落,见到裴御进来,皆抱拳行礼,动作如快刀出鞘,十分利索。
周围安安静静,空气中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时,其中一个隔间的门从内打开,裴御的贴身侍卫飞星大步走了出来。见到裴御,他快步上前道:“二爷,仵作已准备好。”话音未落,他的目光敏锐地越过裴御的肩头,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元明珠。
飞星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诧,连忙单膝跪地:“参见长公主殿下!”
他这么一喊,原先站在墙角的侍卫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快起来吧,省点力气,留着等会诈尸的时候保护我。”大概是暗室与想象中大相径庭,叫元明珠暂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她自觉十分幽默,说完自己先笑了一声。
……
空气中一片安静,没人欣赏她的幽默细胞。反倒是裴御转头看她,一脸严肃道:“验尸现场,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殿下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
元明珠果断拒绝。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飞星见长公主坚持,转身离去,很快便取回一件干净厚实的白衣递给裴御道:“这是您交代的衣服。”
裴御接过白衣,仔细地罩在元明珠身上,他的手指在她领口处微微停顿,似乎仍在犹豫。
元明珠见状,将他的手从领口处拉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中郎将,还不带本宫去瞧瞧,长溪侯到底因何而死。”
驸马啊驸马,怎么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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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锋刃初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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