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车离开,山刘旭脸上的担忧不减,低头甩了甩脸上的雨水,将遮眼的碎发抚开,抬头向四周观察,牵着轩的马,朝竹倒厉害的方向走去。
刚走不远,就听见靠在竹子上的女尸,发出骨骼错位的响声。
他回头看去,那女尸已然僵硬的站了起来,表情比八步狸更加呆目,手臂和腿弯伸不直,活动只能靠身体里的红线支配。
八步狸跑了,留下的是麻木的提线木偶。
山刘旭拔出婴短,朝它飞扔了去。
女尸敏捷异常,像只变异的蜘蛛,一蹦便躲开了去,婴短没能伤及它,倒是把它身后的黑竹林削了一片,山刘旭跑来,婴短回旋到了他的手上,抬眼时,女尸已然不知所踪。
在他雨中寻找踪迹时,女尸正悄然的躲在他身后的黑竹林里,瞧准他的背后攻击。
撞击雨水的声音暴露了它的行踪,山刘旭一歪头,躲过了她的利爪,抬起婴短,将它拍的眼冒金星,再是回身一剑,砍得女尸的尸体,从右肩裂到了左腰,“嘣”得一声碎成了两半。
木偶没有砍死一说,就算被分尸成了二百零六块,它也能在几个数的功夫,又拼接回来,除非重物将它碾成齑粉,烈火将它焚烧灰烬,但这两个条件,在雨夜的黑竹林里,山刘旭都很难办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尸体里的红线全部挑出。
这个方法,说来难,但只要找到了线头,就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山刘旭盯着女尸的肢体,本想留意它的主要脉线在哪,黑竹林又是一阵婆娑摇曳,新的方天地又要牵成了,来不及和它耗费时间,山刘旭捡起一根黑竹,削了尖头,对准起尸的女尸,标杆一扔,将它斜面钉进土里,翻身上马就跑了。
方才只顾着和八步狸和方天地做斗争了,一时没有留意轩的动向,不想他和另一只八步狸都不见了。
山刘旭只盼能甩掉方天地的同时,碰上轩。
但这希望几乎是渺茫的。
也只能祈祷八步狸还没到饿死鬼的程度,在他赶到之前,能给轩留一口气。
雨夜疾奔,身后的方天地没了动静,那只木偶女尸也没有追来,本该庆幸的,可山刘旭总感觉哪里不对,还没想清,就见余光里,两侧的黑竹一边倒,雨也跟着倾斜,前方轰隆隆一道白色闪电,好似要把天都撕开一个口子,把地劈开一道裂谷。
那道白色闪电在黑色的天空绽开,像孔雀的尾巴,声音直达山刘旭的心脏,他面色发白,忍不住呢喃道:“白孔雀……”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杀他不足为惧,可那伥鬼偏偏动了不该动的人。
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山刘旭加快了马速,心道: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没有跑出黑竹林,白孔雀的尾巴停在了一处,那里只有一个陈年老井,附近的黑竹紧密,马进不去,山刘旭勒住马,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安静的仿佛雨声都噤声了,他晓得,那伥鬼肯定就藏在附近,不然他脖子上的两道疤,不会这么痒,他的心跳,也不会这么快。
那老井出现的绝不偶然,山刘旭翻身下马,手握着剑,孤身朝枯井靠近。
他围着老井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于是停了下来,蹲在枯井旁,攀住井口,朝井底看去。
只见的井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也听不见,雨落进井里,竟然没有一点涟漪。
难道这是一口枯井?可大雨落了这么久,怎么也得积攒了一些。
难道这是一口无底洞?
想不明白,也许是他太敏感了,这口井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
山刘旭心里失落了一下,正要起身离开,就听见井底传来一声啰音。
他耳尖一动,迅速趴回了井口,朝井底喊道:“轩?”
又是几声湍急的啰音,把山刘旭的心吊了起来,情不自禁又喊道:“轩……”
可井底除了放大的啰音和他的回声外,听不到任何回应。
山刘旭总觉得井底就是轩,但冒然跳下井底,又怕是中了圈套,于是用内力催动婴短,待它渐渐显出淡淡的光芒,这才将它扔下,扎进了井底。
光芒驱散黑暗,井底渐渐明朗,山刘旭的担忧还是应验了。
只见得井底枯涸,别有洞天,雨落进去,也很快就流走了,根本积攒不起来,井底的中央,铺了一层叠一层的竹叶,有青绿的,有枯褐的,这些竹叶的上面,是一块块人体尸块,手脚围成了一圈,圈内肢体错位,拼接成了一个“卐”,血淋淋的样子,要不是头还完整的摆放着,山刘旭都差点认不出里面的人,就是轩。
轩的眼睛里进了血,红彤彤的瞪着他。
见井口出现了山刘旭的脸,血混着泪从眼角流了出来,他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无法做出,只能通过湍急的啰音,将翻山蹈海的情绪告诉给他。
山刘旭看清了那个“卐”,明知是谁,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死神命卐,五指回光……秋门。”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是抖的,这才认清了自己还是害怕他。
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拔腿就想跑,岂料背后撞上了一块胸膛,冰凉刺骨,将他的退路堵住。
身后那人一袭孔雀长袍,裙摆上的白色羽毛孔雀开屏,将黑竹林的半边天都遮了去,使得雨不得湿他的身。
他的五官妖异,肌肤惨白,唯有眼睛猩红的可怖,连带着两侧眼睑下的孔雀文身,都浸染了红,淡入发髻。他样貌奇诡,两手奇长,尤其是五指,比八步狸的莲花指还要修长纤细,没有一点血色,透过惨白的皮肤,可见的暴起的青色经脉,妖美则美,诡秘难言。
就是这样的五指,从他身后伸来,盖住了他惶恐的双眼,婴短被他丢进了井底,他没有东西扎他,腰也被大手抱住,他只能被迫跪坐在他的怀里,两具身体犹如连体婴一样,密不可分。
眼前一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和不安的呼吸。
秋门的下巴就抵在他的后颈,可他一点呼吸都没有,怀抱也是冰冷的,死气沉沉的可怕。
山刘旭不再说话,也不敢说话。
秋门现法相白孔雀,心智不似人相好相处,性格冷若冰霜,残暴异常,一句话不称心,就能立马给他脖子再来两刀。
不过也有一个漏洞,他是地鬼十八楼里的妖魔鬼怪,也是掌管十八层地狱里的第十三层——五指回光。
按照混沌年间,人、神、鬼,三界契约——“神显不露面,鬼见不留声。”对地鬼十八楼提名约束来看,即便过了这些年,这条契约,已经可有可无了,但只要他镇住心神,不被他影响,不理会他,兴许就能躲过一劫。
秋门好似会洞察他的心思,靠在他的耳边轻唤道:“师父。”
鬼声不回,鬼声不回,他是鬼,他亦是妖,他不是我的徒弟,他不是秋门……
山刘旭的眼球颤动,心里默默念叨着,尽力屏蔽他的一切声响。
“师父。”
“师父。”
“师父。”
无论秋门怎么呼唤他,他诡异的嗓音,都不能得到山刘旭的应声。
秋门好似失去了一切的耐性,撩起獠牙,猛地一口咬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牙尖扎入皮肉,鲜血汩汩流出,浸染了浅紫色的衣领,山刘旭一痛,紧咬的牙关里泄出痛吟,所有的防备都功亏一篑,秋门这才松开牙口,一看,牙印正盖在那两道剪刀疤上,他瞳孔一动,虽然看不出笑,但能感觉到他在暗爽。
他嘴巴染了一圈的血,深情的将他注视道:“好久不见,旭。”
事实证明,这契约在他面前,就是一张白纸。
山刘旭被他喊得,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心里暗骂他“狗东西”,要杀便杀,磨磨唧唧的,把他当猴耍,实在可恨。
但暗骂归暗骂,他的手指几乎把井口的砖都捏碎了,也没搭理他一声。
山刘旭就像死了的癞蛤蟆,用棍子怎么戳都不动,秋门眼底的那点乐趣也快消失殆尽了,眸光一转,看见了井底的“卐”字献祭,唇角一勾,斜睨向他,坏笑道:“师父,您新收的徒弟吗?不如,弟子带他去五指回光瞧瞧吧。”
五指回光,爱别离。是所有轮回者的地狱,一旦进入了那里的,永生永世,都会沉浸在回忆编织的苦梦里面,直到被自己的眼泪淹死,才能真正的脱离这层地狱的折磨。
轩这辈子除恶济困,就算死了,也该轮回一处好人家,是绝对不会入十八层地狱,遭此折磨的。
这伥鬼,天生就是朝他讨债的,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他,都没有好下场。
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他绝对不能再让他动轩。
眼前的五指不见了,山刘旭的背后一空,秋门的话就像一道魔咒将他定住,只见他动作很快,像一泉水朝井里涌进,厉鬼索命般,扑了下去。
山刘旭心间雷鸣大作,在掌间凝聚了一股内力,身体毫不犹豫的倒进了井里,秋门侧过脸,看到了他,那双猩红的眼睛盯得山刘旭头皮发麻,禁不住一掌击向他的左肩,他竟真的被他一掌,打出了井外。
来不及吃惊自己蜉蝣一掌撼动了大树,接近井底的时候,手掌一撑地面,把自己弹站了起来,同时拔起婴短,念了一声剑诀,便“咻”的一下把它钉在了井口,秋门想再下井底,却被婴短拦在了井口。
他只能趴在井口,默默的将他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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