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殿内,数名哑奴穿过扇暗门,跪在冰冷金砖上,将漆器托盘高举过头顶,垂眸不敢看那尊玉像。
托盘上的锦帕浸过花露,幽香盈室,姜云翊拿起一方帕子,跪坐于地,仔细擦拭眼前玉像。
他突然将帕子扔在地上,缓声道:“磕着她衣角了。”
读懂唇语后,几人汗流如浆,后背快要浸湿。
陛下说往后长公主或许常来寝殿,让他们将玉像从龙榻搬回暗室,匆忙间许是未注意到。
姜云翊仰头注视玉像含笑的脸,唇角稍稍翘起,摆手让那几人出去。
少年指尖拂过衣摆上半朵玉琢海棠花,几片花瓣被磕碎了,也不知落在何处。
这是姜容婵最喜欢的衣裙,层层叠叠的裙摆缀着金丝珍珠交缠成的海棠,她及笄时便穿着这件衣裳。
腰肢窈窕,繁复衣料裹着玲珑身段,青丝乌鸦鸦盘起,坐在铜镜前抿胭脂,粉白的脸泛起笑靥。
她唇上沾了粉,赤色胭脂却未来得及抹匀,嘴角白生生的,和窗外雪粒似的,冰得他心口发凉,想凑上去用舌尖舔舐成原本的嫣粉,暖和一会。
“山君,这是给我的礼物么?”少女垂眸把玩那只小小的玉老虎,“好漂亮,是你自己做的?”
“我近来刚学会玉雕,阿姐不要嫌弃。”
眼前少女惊诧到眉毛扬起,轻轻搁下玉虎,抬手摸他额头:“山君发热了?怎么说糊涂话。”
“我没——”姜云翊话没结束,就被一个拥抱堵住所有说辞,鼻尖满是脂粉香,耳畔是她轻快的笑。
像在笑话他蠢,提的问题蠢,杞人忧天般担忧不可能存在的事。
“阿姐怎会嫌弃你的东西?永远都不会。”
少女真切的笑与女人疏冷的神色交相重合,烛火摇曳光影迷离之下,那尊玉像仿佛活过来,唇角扬起的弧度似有若无,隐约讥诮。
博山炉内焚烧的香雾缥缈,逐渐浓郁,充斥偌大幽深暗室。
冰冷的玉料变得暖和,柔软,活色生香,衣摆上的海棠花染上绯色,有风似的晃起来。
姜云翊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台上言笑晏晏的女人,眸色泛冷。
那群方士献上的返魂香,说是能招魂,实则是迷香,闻后产生幻觉。
眼前这个,是假的。
“山君,你怎么不过来?”
姜云翊舔了下干涩的唇,不由自主地起身,像有跟绳子绕在脖子上,勾着他上前,定定凝视愈发逼真的幻影。
返魂香愈发烈,烟雾是淡淡的乳白色,缭绕在他身畔。
就像得道成仙。
但世上有比成仙还要美妙的事。
少年屈膝抵在台上,舌尖顺着微蜷指尖舔舐。
他喜欢这双手,柔软白皙,牵着他时稍稍用力,染过蔻丹的指甲将掌心掐出月牙似的白印。
梦里,她用这只手抚慰过他无数次。
然后……然后便是女人潮红的脸颊,濡湿的发,眼尾晶莹如露的泪,沾着污浊的青丝拉住他的神志,不断往下沉沦。
空寂大殿内,玉像冰冷立在檀木台上,寂静无言,玉色雪白,犹如大片光裸的肌肤。
喘息声愈发重而急促,压在喉咙深处。
一方手帕被捏得变形,先前沾染的胭脂香早已飘散无踪,此刻裹着滚烫急迫地揉搓。
返魂香燃尽,冰冷砖石上,少年衣衫不整躺着,仰面望向头顶金龙缠凤,闭上眼胸口起伏,胳膊搭在额头想一睡不醒。
半晌,他才起身,玉像染上浓烈麝香味,静静垂眸。
哑奴走前照例留下干净帕子,姜云翊拿起一张,木着脸擦拭玉像衣摆上的污浊。
用过一张,便放进火炉焚烧殆尽,再拿张干净的继续擦。
那半朵残缺的海棠,花蕊盛了几滴浓白,又滴落在檀木台上。
攥紧帕子的手突然用力,指节泛白发出轻响。
太脏了。
当年雕琢这尊像时,分明只想把她供在神台上。
许是雕琢时,需要不断回想姜容婵的身姿,那摇曳的裙摆和款款柳腰,还有抱着他时软和的胸口。
姜云翊眼角抽搐一瞬,当年简直荒谬,他手持刀刃刻神女像,梦里却与神女欢好,以至于白日里躲避阿姐好一阵子。
外面金铃响动,一名哑奴在暗门处拿起绸带蒙眼,驾轻就熟绕过屏风,冲皇帝的方向比划。
皇帝沉默,他的意思是“长公主来了”。
现下酉时,还没到上药的时间。
姜云翊整理好衣冠,刚至外殿便见那道熟悉身影。
他快步至近前,垂眸时喉咙发干,望着闻声扬起的桃花面,蓦地怔住,眼前浮现方才幻觉中潮红恸哭的脸。
“阿姐,”皇帝嘴唇动了动,竟兀自后退半步,一股血冲上头顶,垂下眼睫掩饰,“怎的今日提前来了?”
姜容婵搁下茶盏,紧抿着唇,总不能说太医近来将药换作早晚两次,她怀疑背后有皇帝的授意。
专骗她深更半夜来宣室殿。
“我问过府中女医,这药酉时用也无妨。”
姜容婵露出丝笑,“这几日,陛下的伤总算好得差不多。”
她如往常般坐在案边,瞥了眼空一半的药罐,“太医院倒腾的东西倒是不错。”
姜云翊轻嗤,“同太医院何干,但凡身体好些的,硬熬也把伤熬得差不多愈合了。”
“太医说,这药膏有一点好,”姜容婵望着少年肩头箭伤,和他后背错落的几道疤痕,随口道,“半点疤也不会留下。”
话音落下,皇帝果真不再嘲讽太医院一群酒囊饭袋,而是陷入沉默。
女人指尖触碰后背那一刻,姜云翊冷幽幽开口:“阿姐很介意留疤?”
他缓慢颔首,“也是,疤痕丑陋碍眼,不如文臣养尊处优身体光洁。”
“哪个文臣,”姜容婵面不改色,“陛下说来同我听听。”
察觉皇帝僵住,她继续道:“太医院尽心尽力,你一个劲挑他们的刺,委实没道理,我替他们说两句话,反倒被你猜忌上了。”
涓涓细流般的清润嗓音响起,抚不平心头涌动的燥火。
“我没有猜忌阿姐。”
姜容婵没再追问,低声道:“靠近些,你离得太远了。”
少年眼皮一跳,耳畔仿佛不断萦绕她的声音。
靠近些,靠近些……
阿姐倘若知道他在想什么,方才做了什么,恐怕万万不可能说出这句话。
身体情不自禁往她身边挪,伤口裸露在姜容婵手下。
姜云翊微微偏过脸,浓墨般的眼睫垂下,强行压抑往后仰,躺在她怀里的冲动。
他攥住的手指有点抖,幻觉中香艳迷离的场景在脑海反复翻涌,根本不受控。
饶是皇帝做太子时习惯隐忍矫饰,也难以抵挡她柔和的动作。
没来由的怒火顿时席卷胸腔。
都怪上苍让他投生做了男人,脑子里克制不住亵渎的想法,看见姜容婵,就忍不住想抱,想舔她裸露的每一寸肌肤,想看她失控酡红的脸,下流又恶心的画面层出不穷,不断叠加却让他更兴奋,活像闻到肉味的野兽。
何止望之不似人君,简直低劣,姜云翊一直以为,被**支使最下贱不过。
假如他是女子,便能肆无忌惮靠在姜容婵柔软饱满的胸前,或者躺在她膝盖上,脸埋进她温暖的小腹。
不用被**支配得眼热,牙齿作痒想啮咬樱红,也不用担忧肿胀坚硬的东西暴露自己。
“陛下,好了,”姜容婵看不见皇帝神情,低头擦着指尖沾的药膏,状若无意道:“母后闭门不见客,说是身子不适,可这病也太久了。”
“阿姐觉得是我软禁母后?”姜云翊面色带笑,“此事对我有何益处?”
张太后素来不喜皇帝,外人道母慈子孝,可姜容婵知道这二人嫌隙颇深,堪称水火不容。
如今,太后的“罪责”又多一条,想让她择驸马,皇帝不大可能忍。
姜容婵蹙眉,忍不住劝道:“陛下登基后,曾以孝顺太后博声名,如今久不令母后露面,恐怕前朝也要猜测。”
“他们不敢肆意揣测。”
少年唇角浮出一抹笑,支着头看她正色娓娓道来。
阿姐果真不懂什么叫驯服,什么叫牵着别人鼻子走,上回试一遭恐怕耗费不少精力。
现下又这般柔声细语劝解,哪里像要妖言蛊惑君王,分明就是贤后良臣。
姜云翊眉眼微弯,执茶盏抿了一口压下涌动的兴奋。
不会的话,他可以教她。
只要姜容婵愿意给点甜头,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包括放张太后从长信殿出来透透风。
既然他可以是阿姐的好弟弟,可以是需要效忠的君王,可以是务必忌惮的变态混账。
那么做任她驱策的马,或做她的狗,又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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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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