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静默中凝固，只有时钟指针轻轻滑动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
温馨的目光在父母之间扫过，心脏跳动得很快，却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母亲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过了几秒，她抬起头，眼神很温柔，语气却平静得让人心寒：“馨馨，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吧？有些事情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温馨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有种无力感从指尖渗透进来。
“可是……你不觉得这已经没意义了吗？”她的嗓音有些沙哑，眼里隐约带着一点疲惫的恳求，“你们的婚姻早就变成了一种形式，你们甚至不再像是夫妻，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母亲微微一笑，笑容柔和：“馨馨，感情只是生活的调味剂，只有真正能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而且，我和你爸爸不离婚，你平时住自己那儿，我那儿，或者你爸这儿，不都很自由。”
母亲继续说道：“你爸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不只是因为感情，而是很多别的东西。我们的婚姻已经不仅仅是私人关系，而是商业上的互相绑定。你以为婚姻只是两个人的事吗？不，它涉及的是股权、是公司的稳定性、是各方面的利益分配。如果我们离婚，公司的格局会受到影响，股东们会有顾虑，甚至会影响一些长期合作的项目。”
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像是在讲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温馨的指尖渐渐收紧，嘴唇微微颤抖：“所以……你就这么忍下来了？”
母亲侧过脸看着她，语气依旧温和：“这不是忍耐，而是权衡。就像我们做商业决策时要考虑风险和收益，婚姻也是一样的。你爸和我，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影响彼此，也不会随便破坏现有的平衡。”
温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母亲，此刻仿佛完全脱离了“妻子”或“女人”的身份，而是一位冷静、理智、精于计算的谈判者，把婚姻看作一场长期的合约，而不是曾经的承诺。
她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声音发颤地开口：“那我呢？”
“你们的婚姻是利益、是合作，是互相制衡，那我呢？我是你们生意上的附属品吗？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馨馨，当然有考虑过你。但你要明白，我们做这些并不是在伤害你。相反，我们是在尽可能让你拥有最稳定的生活。”
“稳定？”温馨几乎要笑出声，眼里却泛起了泪光，“你觉得这样对我是‘稳定’？”
母亲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至少你不会因为我们的矛盾而生活动荡，至少你不会因为父母离婚而被周围的人议论，至少你依然是这个家庭的一部分，而这个家庭所拥有的，也是你未来的保障。”
温馨的心脏狠狠一抽，她很难受，但也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因为她甚至觉得妈妈说的挺有道理。
这想法太荒唐了，荒唐得让温馨的喉咙发紧，她艰难地开口：“可是妈，你之前不也很在意爸爸晚上回来晚了这些事情吗？你现在为什么能这么淡然的面对这些…甚至是一个孩子，我觉得你们在一起就不幸福，我希望，希望你们都能幸福的。”
“馨馨。”母亲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湖面上浮动的风，“你说你希望我们幸福……可幸福是什么呢？”
温馨被她这句话怔住，脑海里顿时一片混乱。
幸福是什么？
是完整的家庭，是父母相亲相爱，是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同一个客厅里，却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是她不需要面对那些虚伪的商业应酬，不需要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温总的女儿”，不需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维持家族的体面。
是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有个能让自己安心回去的家，而不是在父母之间流转，连“回家”这个词都需要慎重思考。
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幸福就是……你们不是为了利益而维持婚姻，你们不用想那么多，可以自在的选择想要的生活。”
母亲笑了一下，笑意里带着些许淡淡的怜惜和无奈：“那你觉得，离婚之后，我和你爸爸就会变得‘幸福’了吗？”
温馨一怔。
母亲的目光很平静，甚至有些柔和：“离婚之后呢？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公司，你觉得我们就会变成你想象中的样子，各自去追求所谓的自由，然后就会过得更好？”
她摇了摇头，语气轻缓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我们依旧会是这样，还是要在各种场合碰面，还是要处理公司的事务，还是要扮演着‘合作伙伴’的角色。而如果真的离婚了，那意味着我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处理股权变更、公司的重新整合、各方股东的安抚，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好几年，甚至更久，而你呢？你可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被外界议论，被无数人拿来作为谈资。你是我们的女儿，这个身份不会因为婚姻的结束而消失。”
她微微顿了顿，缓缓地叹了口气：“所以，离婚……真的会比现在更好吗？”
温馨的呼吸微微一滞，她从未想过这些。
她一直以为，离婚是解脱，是自由，是结束一段已经腐朽的关系，让彼此都能拥有新的开始。
可是母亲的回答，却让她真正意识到，这场婚姻早已不仅仅是感情的羁绊，而是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是整个商业版图的一部分。
就算他们离婚了，他们依旧无法真正地脱离彼此，甚至会因为利益的重新划分，而让矛盾更加尖锐，甚至会牵连到她。
她的指尖渐渐收紧，嘴唇微微颤抖：“可是……这真的值得吗？就算你们不离婚，你真的能忍受这一切吗？你真的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那个孩子？”
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还是艰难地把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
妈妈，那个女人的孩子，那个属于父亲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你真的可以接受吗？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温馨的心跳得很快，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等待母亲的回答。
母亲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杯壁，过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我接受不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但接受不了，又能怎么样呢？”
温馨猛然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情绪。
母亲的语气仍旧是那么温柔，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当然不能接受，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也有过愤怒，也有过痛苦，也有过失望。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我无法接受，它也不会因此改变。”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柔和到让人发寒，“所以，接受不了，就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生气，不难过吗？”母亲微微侧过脸，看着温馨，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可这些情绪，能改变什么呢？”
温馨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死死地看着母亲，声音发颤：“妈……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母亲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仍旧温和，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馨馨，‘为自己活’这个词，从来都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我现在这样，难道就不是‘为自己活’吗？”
“我过得很安稳，不用处理婚变带来的舆论，不用和你爸撕破脸，不用让公司动荡，依旧是外界眼中的何总，依旧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这难道不比把一切搅乱，更好吗？”
温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的母亲不是被迫忍耐，而是主动选择了这一切。
她明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变质了，可她依旧愿意待在这个笼子里，因为这里更稳妥，更有保障，更符合她的利益。
她愿意忽略父亲的背叛，愿意忽略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维持她所拥有的一切。
温馨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几乎不可察觉的祈求：“可是……这样的人生，真的值得吗？”
母亲微微一笑，眼里浮现出一丝怜惜的温柔：“你以后会明白的。”
她的语气平静又笃定，仿佛在告诉温馨，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所谓的幸福，也从来不是单一的。
“你以后会明白的。”她再次轻轻重复了一遍，眼神温柔得让温馨几乎要溺死在其中。
她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明白。
她只知道，如果所谓的“成长”就是变成父母这样的人，变得冷静、理智、权衡一切、放弃情感，那她宁愿永远都不要明白。
她宁愿不要长大。
“爸，你呢？”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些许不甘，甚至是绝望的抗议：“妈已经选择不去在意，……那你呢？”
温爸爸终于抬起眼，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语气不疾不徐：“馨馨，你想让我怎么回答？”
他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克制，“你想让我说我后悔吗？想让我说我做错了吗？想让我说，我应该和你妈妈离婚，去追求所谓的‘真爱’吗？”
温馨的指尖收紧，声音哑得几乎快要溢出泪水：“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温爸爸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深邃，透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冷静：“人这一生，会犯很多错，但不是所有的错，都要去弥补。很多时候，代价太大了，就算再后悔，也已经回不了头。”
他顿了顿，低声道：“你要知道，我和你妈的婚姻一旦破裂，很多人都会借题发挥，甚至可能会有人趁机吞掉我们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基业。”
温馨狠狠地咬住下唇，声音有些发颤：“所以……所以你们可以为了这些，牺牲我们这个家，牺牲我，甚至可以让那个女人生下你的孩子……然后你们还坐在这里，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告诉我‘这都是为了利益’？”
她的嗓音微微发颤，眼眶泛红，情绪已经快要崩溃。
温爸爸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馨馨，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女儿，这一点不会变。”
“可我是你的女儿，所以你就觉得，我可以接受这些？”温馨眼里隐隐有泪光，声音颤抖，“你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感受是什么吗？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吗？”
她的声音一点点加重，压抑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溢出，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父亲，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失望：“你们说离婚会让我被人议论，怕影响公司，怕外界有太多猜测，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在你们所谓的‘维持家庭稳定’的同时，我其实一直都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温爸爸微微皱眉，却依旧维持着理智：“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希望你爸妈像普通人一样，把所有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出现在新闻头条上，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希望你妈妈在离婚后被各方势力围攻，陷入股权斗争，最终两败俱伤？你希望我彻底离开这个家，从此形同陌路？”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些许理所当然：“这不是电视剧，温馨。我们不是普通家庭，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被利用，被拿来做文章。这个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公司，还有股东，还有无数人的利益牵连。你以为离婚就能解决一切？不，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温馨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可是这个事实却让她难以接受。
“那你对贺莹呢？”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对那个女人呢？你是爱她的吗？”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她一直不敢问、一直回避的问题。
温爸爸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的表情没有太多波动，语气依旧沉稳：“这和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温馨猛地抬头，眼里透着倔强的光，“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那也是你的孩子，怎么可能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要我怎么回答？”温爸爸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眼神里有了一丝不耐，“你要我说爱，还是不爱？爱，又能怎么样？不爱，又能怎么样？”
他目光沉沉，像是在审视着温馨，又像是在自嘲：“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夫妻是因为爱情而结婚，又有多少人能一直保持最初的感情？很多事情，不是‘爱’或者‘不爱’能决定的。人活着，靠的是责任，是理智，是利益的平衡，而不是单纯的感情。”
温馨愣住了，像是被这一番话彻底击溃。
她的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亲说得如此冷静，如此理所当然，可是——
这不是她的家吗？
这不是她的父母吗？
这个家早已变得冷漠，变得不像一个家了，可是他们却都告诉她：“这是最好的选择。”
温馨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冷，手指微微颤抖，她的眼眶泛红，声音低低的：“也对，毕竟我已经有了绝大多数人没有的物质条件，人不能这么不知足，我应该感恩的，谢谢。”
听着温馨的话，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馨馨，你以后会明白的。”
“嗯。”温馨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她的声音很轻，“也许吧。”
她缓缓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扑上床，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无声地侵湿着枕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