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帐中香燃到了尽头,红色帷幔下晃动的身形也停下了动作,只余满室静寂。
许久,一只莹润雪白的手腕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拨开一条缝,逐渐露出一张汗涔涔的脸,那女人美极了,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魅。
脚趾尖儿刚点地,一条粗黑手臂就伸了出来,一拉一扯,女人就如风中残柳,惊叫着,再次被拉进了帐中。
娱戏直到夜幕降临才真正画上句号。
餍足的男子半靠在榻上,吃着侍女送到唇边的甜橘,眼睛始终定在梳妆镜前的女子身上,从她葱根般的脖颈,到袅袅腰身,视线朝上,最终落在镜中那张脸上。
那是他从十四岁时就惦记上的脸。
每当午夜难眠时,他总会想起那个林子,那棵老树,那缠在一起的人。他和她最亲近的一次接触来得猝不及防,当时看到她落水,几乎是本能的,他立即就跳了下去。
其实,他水性很差,可那位骄矜的解元大人更差,所以是他抱得了美人。
那个简单的不能称之为拥抱的动作,却在此后数年让他回味无穷,即便身下躺着的不是她,可只要闭上眼,回想着当日指尖的触感,他就好似升了仙成了佛,拥有无尽的精力。
而今,他真的拥有了她。
抬了抬手,侍女立即躬身退了出去,他说:“过来。”
女子身形僵了僵,随即就放下梳子来到床边,从案几上掰了一块橘瓣,然后抬眼看他:“还吃吗?”
杨涵笑吟吟地把头凑过去,张口接了,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带着橘香的吻就落了下来。
女子气喘吁吁地退后两步,声音微哑但格外平静:“你说的,可还算说?”
杨涵满足地擦擦嘴:“自然算数,不就是个为你家的解元郎求个差事嘛,书院先生怎么样?”
“……当真?”
“哼,当真。”杨涵不屑地撇撇嘴,“你身上的伤是他打的吧?这种狗东西,你还跟着他做什么?”
说着,他长臂一揽,把人带到自己怀中,凑到耳边说:“娶你自然是不成了,姓邢的得罪的是蔡大珰,我可不敢老虎头上拔毛,只能委屈你做个外室,但你放心,荣华富贵不会差了你的,比你跟着那废物强一百倍,怎么样?”
李念如使劲挣了挣,却被抓得更紧,她吃痛一声:“我……我们之前说好的……”
当时为了把人哄到手,杨涵算是软硬兼施,最终总算用“威逼”把人吓住了。第一次的时候,李念如哭得太厉害,他就信口哄她:“跟我两年,腻了就放你走。”
两年……如今过去大半年,他可还没腻呢,不但没腻,还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
杨涵不耐烦地捏着她下巴:“我又没傻,记着呢,这不还没到两年呢,急什么?”
李念如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慌里慌张地退到一边,低着头讷讷道:“天晚了,我先走了。”
说罢,就不管不顾的快步离开了,就好像身后有人拿刀在追赶她似的。
杨涵烦躁的一脚把案几踢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刚进门的管家吓了一跳。
杨涵抬起一只胳膊,脸上的戾气更盛,指着管家:“这火烧得还不够旺啊,去,再加把柴,我要让她彻底死心!”
南宫明白了李无忧的沉默,此刻,二人躺在房顶上,听杨涵在屋内叫嚷,说着无耻的混蛋话,只觉得一股浊气积在胸口。她一拳捶在了李无忧肩膀,后者被她打蒙了:“……干嘛打我?”
“烦。”南宫枕着双手,看着泼墨一般的天空,叹气。
李无忧比她更烦,但总不能还回去一拳,只能无奈苦笑:“那下次打我之前先说一声,我做个准备。”
南宫气哼哼地说:“李无忧,人间男子都这样吗?”
“哪样?”
“像邢解详那样,像杨涵那样……”南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他们都很讨厌,也不是真的疼惜李念如。”
李无忧沉默了一瞬,才说:“人的情感是幽暗曲折的,邢夫子喜欢李念如,杨涵对她也有两分真心,可他们却都更爱自己。”
南宫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啊?”
李无忧笑了笑:“就说邢夫子,他听信流言,问也不问就动了手,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说白了,他真的体察过妻子的痛苦吗?”
李无忧也学着南宫的样子,枕着手臂,两人并肩躺着,“杨涵呢,**熏心占了多数,还有经年日久的求而不得作祟,心里有些扭曲,用伤害去表达爱,最终也只会让李念如惧怕他,却不可能爱上他。”
南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问:“李无忧,你有喜欢的人吗?或者,以前喜欢过的也行。”
“……以前没有。”李无忧眼眸微垂,视线从身边的人脸上划过。
南宫狐疑地侧身打量他,那视线像带着噼啪火星,把李无忧看毛了:“……这么看我干嘛?”
“你在骗我。”南宫肯定地说,“你都没有喜欢过人,怎么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李无忧伸手把她的脸推过去,低声道:“我是人,自然懂一些,况且我说得也不一定对,都是自说自话罢了。”
“你这是在嘲笑我不是人?”
“没有嘲笑,”李无忧起身,拉着南宫的手腕,“走吧。”
“哎,你之前不是还和小海螺打听我吗?”两人出了杨家,沿着人少的路溜达,“打听出什么来了?”
李无忧诚实地说:“小海螺不知道,他说阿西知道,但我没问。”
“为什么不问?”
李无忧侧头看她:“我想听你亲口说。”
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总觉得李无忧有时候说话怪怪的,让她总有种……耳根发烫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那我就告诉你吧。”
二人漫无目的地沿着护城河溜达,不是因为他们偷懒,实在是看到的那些情景都太压抑,他们很迫切地想换个心情,于是不约而同又默契十足的“翘了岗”。
“所以你是灵?”李无忧试图理解,“你的原身是一个铃铛?”
“是啊,混沌铃,东皇的法器,可以镇世间妖邪,女娲把他的一缕残魂注入铃中,然后我就化成了人形,所以我非人非妖非神非鬼。”
李无忧点点头:“好像听懂了。”
“所以我之前问你有母亲是什么感觉,因为我没有母亲啊,很好奇。”南宫有些向往地说,“可我又常常觉得人的感情太复杂,就像邢解详和杨涵,看不透。”
“不用看透,”李无忧语调温和,“开心就好了。”
南宫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李无忧,以后被你喜欢的女子一定很幸福,你这人,还不错。”
还不等李无忧说什么,南宫已经启动了术法,眼前场景陡变。
这一次是在池塘边,围着一群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而塘边,躺着阿淼。
他浑身浮肿,是被水泡了太久的那种肿,他旁边跪着时遇,他不比阿淼强壮多少,可刚才就是他跳进脏污的池塘中,把阿淼拖了上来,浑身散发着冷意和戾气。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惊叫,是李念如,她踉跄着奔到塘边,抱着阿淼的尸体,颤抖着,哭不出一声,渐渐地,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邢解详是最后来的,他跟着去报信的老乡,一路跑回了村子。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了道,可他只是颓然地跪在外围,一步也不敢朝里走了,就好像那边有吃人的恶魔,会吞噬掉他最后的希望。
时遇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然后一言不发地扶着他,把人拉到了阿淼身边:“我上山,回来找不到他,别人说他在塘里,我来的时候,他早就死了。”
他说着让人肝肠寸断的话,邢解详终于号啕大哭起来,抱着他的阿淼,像是要把天地都哭变色。
邢解详把阿淼葬在了父母坟旁,一个小小的土堆,前面堆了四块石头。
邢解详的眼睛看不见了,时遇扶着他坐在一旁,然后学着之前看到的,在小土堆前磕了三个头,把两个馒头放在石头块上。
“时遇,你走吧。”邢解详声音好似突然老了,二十多岁的人,鬓间居然生了白发,“我瞎了,以后也照顾不了你了,你去找自己的同类吧,活下去。”
“我没有同类,只有一个朋友。”
“那就去找朋友。”
“他经常来看我的,不用去找。”
“那就跟他走,离开吧。”
男孩跪到他面前:“你收了我,我就会跟着你,不会走。”
邢解详露出一个干涩的笑,竟让人觉得比黄连还苦:“我原本以为你会死在乱坟岗,心软把你带走,是我太蠢了,你是妖,比人强大得多,哪里需要我的照顾?这一年多,倒是要多谢你了。”
时遇不知道要说什么,可他就是固执地跟在邢解详身后,一步都不离开,最后被狠狠推倒在地:“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会死得知道吗!如果为了那两个馒头,那你的恩情早就还完了!走吧,离开这里,去过你的日子吧!我要死了!”
深夜的乱坟岗,邢解详嘶吼着,咒骂着,哭泣着,无力的像个孩子,狰狞的像头野兽。
时遇始终睁着两个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发疯,最后,他走到精疲力竭的男人身前:“你不会死的,我能治好你的眼睛。”
邢解详疲惫地笑了笑:“好了又怎么样,我的阿淼能活吗?”
“我可以杀了他。”稚气的声音轻轻传来,时遇重复着:“我杀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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