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我真是没想到，原来你还是这么年轻，看来修仙的人果然是不会老的。”
带着沈云风去揽翠苑的时候，沐璃这一路上就没安静过，她说的很多话，问的很多问题，在以前就曾说过，只是如今再说起一样的话来，沈云风的心情却已经不同往日。
对于小丫头的自言自语，沈云风却还是忍不住附和道：“修仙之人中也有会老的。”
不过沐璃却并未听到沈云风的声音，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说话甚是无趣，便停下来等沈云风，然后又问他：“上仙，你收徒吗？”
沈云风闻言一滞，瞬间像是回到了两个月前。
见他沉默着不理自己，沐璃皱眉，觉得有些挫败，她这一路上说了那么多话，上仙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回应过给她。
不过她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她就不信上仙会一直不理她。
于是她又继续带路，然后继续自言自语：“我问过停云能不能收我为徒，没想到他连想也没想就把我给拒绝了。”
听到这里，沈云风终于脱口而出了一句：“他倒是敢！”
“上仙，你方才说什么？”这一次沐璃耳朵尖，终于听到沈云风的声音了，她停下脚步回头问。
沈云风却说：“我有过一个徒弟，这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个徒弟。”
一句话就给沐璃泼了一盆冷水，浇得她浑身透心凉，然后僵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沈云风，沐璃不由得默默地感叹了一句：上仙不愧是上仙，不止身体冷冰冰的，就连说的话也能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是此处吗？”沈云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沐璃回过神来，追上去一看，然后点了点头说：“没错，这里便是揽翠苑了。”
沈云风闻言，便径直走了进去，沐璃见他这次没喊自己回去，索性更加大胆地跟着一起进了揽翠苑。
揽翠苑是普通宫女们住的院子，除了宫女们所住的房子外，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树木，其中一些树上还挂着鸟笼，叽叽喳喳的，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声音。
院子里见不到一个宫女的身影，气氛却格外地阴沉压抑，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沐璃跟在沈云风身后进去的，一进去就受不了那味儿了，用手紧紧地把鼻子捂得紧紧地，若非如此，她还真怕自己当着上仙的面吐出来。
沈云风不着痕迹地侧首撇了一眼，用眼角余光瞄到了沐璃的动作，不过他并没有多言，只是自己走在前头，右手暗自捏诀，悄悄替沐璃扫去了那些空气中难闻的气味。
“咳咳……”
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其中一个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断断续续的轻咳声。
“上仙……”沐璃一惊，想也没想就上前一步，迈到了沈云风身后，刚想说话，沈云风不过回头看她一眼，她就好像明白了沈云风的意思，立刻闭嘴噤声。
沈云风循着声音来到侧院的一间屋子。
刚到门口，那令人窒息的难闻味道更加浓烈，等沈云风推开门，伴随着那窒息之味，还有一股黑气扑面而来，呛得沐璃连连咳嗽。
沈云风几乎没有多想，立即捏诀变出一方粉色面巾来，动作迅速地给沐璃系在了脸上，快得连沐璃本人都未曾反应过来。
沐璃也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沈云风竟会贴心到先给自己系上覆面的方巾，她看沈云风，有些讶异和意外：“上仙，你自己呢？”她问他。
沈云风环顾屋内的同时，只匆匆回了她一句：“我不需要。”
“哦。”虽然上仙还是冷冷的，但他竟然亲自给自己系方巾，沐璃还是觉得这个上仙挺有人情味儿的，想必上仙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吧。
“在门口等着。”沈云风看着被黑气缭绕，根本看不清布置和方位的屋内，头也不回地对沐璃叮嘱了一句。
“好。”沐璃从没看过如此吓人的景象，胆子自然也还没有大到会进这样一间看不清四周的屋子。
她乖乖地留在门口，看着沈云风一袭白衣逐渐被黑烟吞没，沐璃心中略有些担心。
不过很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沈云风进去不过片刻，屋中诡异黑气便被消除了一个干净，待黑气渐渐散去，沐璃这才看清屋中一切，但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她也彻底地被吓到了。
屋中地上躺了好几个宫女，她们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乱七八糟地躺在屋中地上，衣服上斑渍成块，头发四散凌乱，像一只只毫无生气的死尸。
沐璃扶着门框，颤声问屋内沈云风：“她、她们……都，都死了吗？”
沈云风正逐一查看宫女们的气息，确认后才摇头道：“还活着。”
“活着？那她们怎么会这样？”沐璃闻言更是震惊不已。
“她们都和未央殿那个宫女一样，被怨气入体了，控制她们的人，应该有着很强大的怨念。”沈云风一边说，一边结印将地上几个宫女全都封印于结界之中。
“上仙是说，不是怨妖作祟吗？”沐璃是既害怕，又好奇。
但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屋内突然传来低哑的嘶吼声，两人同一时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在房间角落的土炕之上正半趴着一个头发披散的宫女。
她双手撑着炕沿，正对突然闯入的沈云风和沐璃发出不满的嘶吼声。
沐璃多看了两眼那宫女，这不看还好，一看又被吓一跳。
那宫女同地上其他几名宫女一样，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充满血色却毫无生气，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再往下看，她的撑在炕上的双手，从臂弯处往下已经皮肉腐烂，血肉模糊到骨头隐约可见，直至手掌和手指，已经皮肉全无，只余两手全部变成白骨……
看到这里的时候，沐璃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脚步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小步，要不是扶着门框，她怕是要直接摔倒在地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害怕，沈云风对她低低地说了句：“你出去吧。”
“对……对不起了上仙，我真不是胆小，我就是有点儿……反胃……”沐璃说着，又往后连退了两步。
而她一动，反而也让那烂了双手的宫女注意到了她，于一声嘶吼中，宫女周身再次漫出邪戾黑气来，瞬间迷了沈云风的眼，然后飞起来朝着沐璃就扑了过去。
沐璃是做梦也没想到那宫女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宫女袭过来的瞬间，恶臭味充斥的强风也一并袭来，刮得沐璃睁不开眼。
她反应不及，尖叫一声，往后一跌。
本以为会跌倒在地，可却跌进了一个臂弯和怀抱之中。
“都说了让你不要跟来的，小麻烦。”沈云风低哑的声音在沐璃耳边响起。
睁眼一看，原来是沈云风将她一把捞了起来，拥进了自己怀中，并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隔开了那宫女的袭击。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仿若是在宣纸上一笔一墨精心描摹出来的脸，沐璃只觉得心中那一湖春水被强风泛起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退开些，别靠近。”沈云风说完，就用掌力将沐璃往远处一推，然后右手一握，唤出无妄剑来，回身一挥，剑气凛凛，瞬间逼退那已魔化的宫女。
被沈云风一个掌风推出好些远后，才小心翼翼落于地面的沐璃，这才发现，沈云风的后背上，一个被宫女白骨手掌贯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殷红的血不断从他的伤口处流出，已经将他一袭白衣染出了一片刺眼的红，一眼看去，惊心夺目。
是方才为了救自己，他才会受伤的！
沐璃这才觉得自己或许对他来说真的是个麻烦。
看着背对自己，执剑正在空中画着符印的沈云风，沐璃不知为何，眼泪逐渐被泪水氤氲。
前方沈云风的身影在她的眼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唯有那背上的一片红极为显眼骇人。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直到沈云风用引仙符困住了那魔化的宫女，听到那宫女终于发出了正常人类的叫喊时，沐璃才赶紧打起精神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然后跑上前去查看沈云风的伤势。
她连被引仙符困住跪坐于地上的宫女都顾不上了，双手伸出去就捂住了沈云风后背上的伤口，声音颤抖：“上仙，这伤……”
后背被手一按，又听到那颤抖的哭音，沈云风一怔，忙转过身来避开沐璃的手。
可低头一看，沐璃的双手已经沾上了他的血，沈云风没想到她如此担心自己。
“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沈云风低声软语安慰着沐璃，并摘下之前戴在她脸上的方巾，用那方巾擦去她手上鲜血。
只是，摘下方巾时，沈云风也将沐璃脸上的泪痕收进眼底，低头给她擦血时，沈云风低声问她：“为我哭了吗？”
他明明只是心里这样想的，却不知怎的，竟问出了声来。
可问出来之后，他却并不后悔。
沐璃乖乖看着沈云风给自己擦手上血迹，听到他问自己，便似小猫一般‘嗯’了一声，末了，又补充道：“我没想到……上仙竟然会为了救我舍身取义……”
沈云风顿了顿，然后严肃地纠正她：“夸张了，况且，舍生取义不能这样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上仙怎么还有心情开如此玩笑？
沐璃吸了吸鼻子，见他将自己手上的血都擦得差不多了，又问他：“上仙，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沈云风也沉沉了‘嗯’了一声，然后吩咐她道：“去找人过来吧，说宫中的怨妖作祟一事我找到罪魁祸首了。”
沐璃听自己能帮上他的忙，连忙应声：“好，我马上去。”说罢转身就往院子外头跑。
待沐璃离开了，沈云风这才施了仙术将自己身上一袭染血白衣换下，又重新换回了自己原本习惯的黑衣。
看着手中被血染了一大片的衣服，沈云风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叹道：看来明年祭拜的时候得去做身新的素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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