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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文明抉择

庞大的星图在寂静殿堂中缓缓旋转,无数文明的光点如同夏夜萤火,明灭闪烁,勾勒出宇宙间波澜壮阔却又残酷无比的生存图景。战争、联盟、崛起、衰亡、以及在背景中不断蔓延的、代表熵魔的腐烂色彩……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宏大画卷。

记录者光影的声音如同古井无波,却抛出了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个体意志的难题:

“第二阶段回响:文明的抉择。”

“ Scenario:检测到一股超大规模熵魔集群,将于有限时间单位内,同时侵袭三个相距遥远的初级文明位面(标记为Alpha,Beta,Gamma)。以‘寂静之地’当前可调动的有限资源,仅能确保其中一个位面获得足够庇护,幸存概率提升至50%。其余两位面,幸存概率低于0.1%。”

星图上,三个微弱但充满生机的光点被高亮出来,它们周围的空间正被不断扩大的阴影侵蚀。

“抉择:拯救哪一个?依据何种标准?效率?潜力?道德?亦或……随机?”

冰冷的逻辑,残酷的取舍。这不再是个人内心的挣扎,而是将文明存亡的天平,强行塞到了他们手中。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意味着亲手宣判另外两个文明的死刑。

殿堂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都仿佛凝固了。

陆巡的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他经历过太多牺牲,但那是战场上的不得已,而此刻,却要像上帝一样,在纸面上决定亿万生灵的命运?这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无力。

秦羽的指尖微微颤抖。狙击手习惯于锁定一个目标,排除其他干扰。但此刻,每一个目标都是无辜的,她的南斗纹路传来的是三个位面亿万生命交织出的、微弱而绝望的祈求波动,让她难以聚焦。

苏白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冰冷的数据中找出“最优解”。Alpha位面科技潜力最高,Beta位面生物多样性最丰富,Gamma位面文化艺术成就非凡……但无论哪个标准,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傲慢。用数据去衡量文明的价值?

林盏捧着长明灯,灯焰映照着他剧烈挣扎的瞳孔。他想起了昆仑,想起了那些在灾难中无助的面孔。将一个文明的存续,置于另一个文明的尸骸之上?这难道就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求的“希望”?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林盏的声音干涩,“比如,分散资源,哪怕每个位面只提升一点点幸存概率?”

记录者无情地打破幻想:“资源低于阈值,分散投入将导致所有干预失效。三位面幸存概率将同时归零。此为逻辑必然。”

必须选择。而且必须立刻选择。星图上的阴影正在加速蔓延。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选择Alpha,意味着扼杀Beta和Gamma可能诞生的独特辉煌;选择Beta,可能错失科技突破带来的长远希望;选择Gamma,在冰冷的宇宙尺度下,似乎又显得过于“感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林盏手中的长明灯,灯焰突然异常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顺着他的手臂,流入他的心间。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源于灯火中承载的、无数文明信念的感觉——并非指向某个特定的选择,而是一种对“选择”本身的悲悯与不甘。

与此同时,苏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等等!记录者!你刚才说……‘寂静之地’可调动的‘有限资源’?这些资源的具体形式是什么?是能量?是技术?还是……信息?”

记录者的光影似乎因这个具体的问题而微微凝实了一些:“主要构成:可用于稳定局部时空结构的‘秩序因子’,以及可暂时干扰熵魔感知的‘信息迷雾’。”

“信息迷雾?”苏白捕捉到了这个词,“它如何干扰熵魔?”

“熵魔以‘有序信息’为食,并对高度有序结构有极强趋向性。‘信息迷雾’可释放大量无序、矛盾的垃圾信息,降低区域的‘信息熵值’,使其对熵魔吸引力下降。”

苏白的语速加快,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那么,如果我们不将资源集中用于‘庇护’一个位面,而是将其全部转化为‘信息迷雾’,同时投向三个位面呢?不是提升它们的防御,而是……降低它们在熵魔眼中的‘可见度’?”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等于是放弃正面防御,转而进行全域范围的“信息伪装”!

记录者沉默了极短的一瞬,似乎在疯狂计算这种非传统方案的可行性。星图上代表三个位面的光点数据流急速刷新。

“……计算完毕。方案理论存在可能性。但风险极高:‘信息迷雾’效果持续时间短,且无法完全阻止熵魔的随机侵蚀。三个位面最终幸存概率将变得……完全不可预测,且理论上均低于集中资源方案的最佳值。此方案违背资源优化配置原则。”

完全不可预测!

这意味着,他们将放弃“确保”一个文明存活的机会,转而拥抱一种极度的不确定性。可能三个文明都能侥幸存活,也可能……三个文明一同湮灭。

陆巡、秦羽、林盏都看向了苏白。这个方案,将选择的权重,从他们手中,部分归还给了命运,归还给了每个文明自身的韧性和……运气。

“不可预测……”林盏重复着这个词,看着长明灯中跳动的火焰。他想起了帕克斯的胡闹,想起了沉默观测者的恶趣味,想起了他们自己一路走来,多少次依靠的就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噪音”和“不确定性”。绝对的秩序(星核)和绝对的混沌(熵魔)都试图掌控一切,而生命,恰恰诞生于秩序与混沌的边缘,依赖于不确定性中的那一丝生机。

“我们选这个方案。”林盏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记录者,“我们不‘选择’谁该活下来。我们给所有三个文明,一个……挣扎的机会。”

陆巡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战士的荣誉不在于决定他人生死,而在于给予战斗的机会。秦羽也微微颔首,南斗之力感应到的,是三个位面生命意志的共鸣,而非冰冷的优劣比较。

记录者的光影再次沉默,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更长。最终,它用那平和的声线说道:

“申请收到。方案记录为‘噪音干扰协议’。开始执行。”

下一刻,整个寂静殿堂轻微震动起来。周围书架上的无数文明光球光芒大盛,海量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注入殿堂中央。那庞大的星图开始扭曲、变形,代表“寂静之地”资源的光流不再汇聚于一点,而是分成了三股细微却坚定的支流,化作无形无质的“信息迷雾”,跨越时空,精准地投向了Alpha、Beta、Gamma三个危在旦夕的位面!

星图上,可以看到三个位面周围的空间,开始弥漫起一层淡淡的、不断变幻的“马赛克”,它们的存在感在宏观尺度上骤然降低,如同在汹涌的黑暗海洋中,有三艘小船悄然熄灭了灯火,试图融入夜色。

而那股庞大的熵魔阴影,在接近这三个位面时,明显出现了迟疑和混乱。它们像是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在“信息迷雾”的边缘徘徊、打转,甚至有一部分相互碰撞、吞噬。

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三个位面的毁灭倒计时,被强行延缓了!虽然未来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它们获得了一段宝贵的、喘息和挣扎的时间!

四人看着星图上的变化,心中百感交集。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希冀。他们做出了一个非传统的、风险极高的抉择,将判决权交给了未知。

记录者的光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它那没有五官的面部位置,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一个亘古不变的程式,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误差。

“抉择已记录。挑战通过第二阶段。‘噪音’干预现实,平衡打破与建立之过程,数据价值……‘高’。”

它的声音,似乎……不再那么绝对平静了?

“准备进入最终回响:火种之路。”

景象再次变换。星图消失,他们回到了最初的殿堂。但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三条截然不同的、由光芒构成的路径。

第一条路径,金光璀璨,铺满鲜花与荣耀,尽头是一座巍峨的神殿,散发着令人向往的永恒安宁气息。路径旁标注:【融入归档,意识永生,文明成史诗。】

第二条路径,幽蓝深邃,布满荆棘与未知的星辰,尽头是一片混沌的星云,蕴含着无限可能也与巨大风险。路径旁标注:【携带火种,随机播种,于废墟中重生。】

第三条路径,最为奇特,它并非单一颜色,而是由金、蓝、灰白等多种光色扭曲交织而成,路径本身模糊不清,时断时续,尽头……没有尽头,仿佛消失在迷雾之中。路径旁标注最为简略,也最为费解:【持灯前行,于寂静中,寻喧哗之真义。】

记录者的光影指向三条路:“此乃基于你们此前抉择及火种特性,推演出的三条未来路径。最终回响,无需战斗,无需抉择。只需……踏上你们认为正确的路。路径的尽头,即是答案。”

三条路,三种截然不同的未来。

同化于永恒但静止的档案馆?

冒险于广阔但危险的未知?

还是……一条看似没有目标、充满不确定性的“持灯”之路?

四人站在路口,看着眼前的光之歧路,陷入了沉思。长明灯在他们手中,安静地燃烧着,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决定。

这一次,没有外部的压力,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

只有他们,和内心的声音。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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